聽聞皇太極將所有包衣變成了自耕農,林純鴻喜不自勝,對左右言道:「滿清小朝廷充滿了銳氣,執行力非大明朝廷可比,本候還真想看看他們能做出什麼成就!」
周望一直對接觸、貿易戰略耿耿於懷,不滿道:「這是**裸地資敵!假以時日,韃子不缺糧食、不缺鋼鐵,後果根本無法預料!屬下擔心,荊州軍將士未來會流更多的血!」
林純鴻大笑道:「種糧食、煉鋼的韃子還是以前的韃子麼?觀幾千年來的歷史,胡人之所以為禍,正因為他們是胡人。一旦胡人扛起了鋤頭,就搖身一變,成為華夏族的一份子!周都督,眼光得放長遠點嘛,蒙古人現在不也幫我們養馬、剪羊毛、征戰?」
周望雖然認為林純鴻說得有道理,但還是覺得今後的風險不可控,他重重地吐了口氣,道:「但願這次不要失算!」
林純鴻心情不錯,不再理會周望,接著對左右說道:「韃子是陸地上的強盜,鄭芝龍是海上的強盜,現在居於正統的大明朝廷故步自封,反而陸海兩大強盜銳氣十足,積極進取。嘿嘿,鄭芝龍不錯,識大體!」
左右聽到林純鴻說鄭芝龍識大體,無不大跌眼鏡,心裡腹誹道:鄭芝龍識大體,還不是被逼的!雄威軍團入駐仙霞關,估計鄭芝龍會一夜三驚,或者根本睡不著覺!
……
鄭芝龍的變化,並非從雄威軍團入駐仙霞關開始。
早在大明銀行爭論未休時,鄭芝龍就摒棄了繼續與林純鴻對抗的思路,轉而積極介入荊州主導的事務,藉機擴大自己的影響,為自己謀利。
只可惜,鄭芝龍選了豬隊友,江南的那幫老爺只盯著家裡的一畝三分地,絲毫看不到大明局勢的變化,將銀行主導權拱手相讓,還成了林純鴻向朝廷叫板的棋子。
鄭芝龍非常後悔:如果當初選擇與林純鴻合作,何至於在大明銀行上空手而歸?
待到大明銀行成立,鄭芝龍迫不及待地向大明銀行繳納準備金後,設立了安平錢莊,將分號撒向福建、台灣、棉蘭、香料群島等地,成為繼邦泰、源豐之後的第三大錢莊。
林純鴻敏銳地察覺到鄭芝龍的變化,經一番謀劃後,派遣陸敏成率團至安平。
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林純鴻派人至安平,準沒有好事,比如上次陸敏成至安平,就將鄭芝龍與滿清的勾連扼殺在搖籃之中。
所以,當鄭芝龍聽聞陸敏成要來後,不知林純鴻又要提出什麼不合理要求,嚇得夠嗆,發動各路人馬打探陸敏成的目的,結果一無所獲。
直到陸敏成面見鄭芝龍,直言這次是來商討合作事宜的,方才讓鄭芝龍懸著的心落回肚子。
人總是要爭取對自己?自己有利的地位,鄭芝龍這等梟雄,更是如此。既然商談合作,也不是什麼非常急迫的事,所以,鄭芝龍對陸敏成愛理不理,準備將陸敏成晾一段時間再說。
陸敏成對此毫不介意,每日活動於安平豪貴之間,安之若怡。
漸漸地,鄭芝龍覺得有點不妙,他發現,幾乎所有的安平人都在談論一個話題:大東洋商號!
陸敏成率領的團隊中,王大俊、李多義等人赫然在列,甚至還有幾個老西!這幫人早就覬覦大西洋商號豐厚的利潤,有心以自己為主導,成立大東洋商號,往東邊開拓!
雖然王大俊、李多義在大西洋商號中都有股份,但是,什麼事情能比得上自己親自挺槍上馬?
於是,王大俊、李多義聯合一幫徽商,直接向工商司總管郭銘彥上了折子,申請成立大東洋商號。
折子自然遞到了林純鴻的手中。
剛好林純鴻在琢磨如何將鄭芝龍統和,見到折子後自然大喜,命令王大俊、李多義隨陸敏成至安平,將鄭芝龍商隊拉到大東洋商號旗下。
王大俊和李多義大喜。林純鴻此舉,無異於在為大東洋商號尋找市場和基點!
雖然王大俊、李多義雄心壯志,試圖組建大東洋商號與大西洋商號一較高下,但是他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畢竟,茫茫東洋,目前可以看見的市場僅僅只有日本、孫蘭洲及美洲。日本乃鄭芝龍的禁臠,孫蘭洲和美洲上只有猴子,找誰做生意去?
不過,若能拉攏鄭芝龍,一起合作敲開日本幕府的國門,前景不言而喻!
陸敏成、王大俊和李多義口舌生花,不停地描述前至美洲貿易、建立據點的美好前景,甚至還拋出當年西班牙運銀船至馬尼拉的盛況,力圖讓所有安平人相信,美洲遍地是白銀!
至於日本,陸敏成三人似乎有默契一般,絕口不提。
閩籍海商都是泛舟海上的好漢,視野非常開闊,當然不會輕易被陸敏成三人忽悠。不過,這並不妨礙海商們找陸敏成三人打探大東洋商號的詳情。
一時間,陸敏成三人居然成了安平的焦點,就連鄭府也顯得黯然失色。
正當鄭芝龍準備採取措施阻止三人在安平興風作浪時,忽然接報,蔡明山率領驍衛軍離開駐地惠州,向廣西方向移動。
鄭芝龍以為這是林純鴻表達合作誠意的方式,心裡更是安定,試圖進一步晾晾陸敏成。
哪想到,僅僅過了一日,又接到匯報:雄威軍團移師衢州府,並派遣一營兵力接管仙霞關防務,兵鋒直抵福建!
雄威軍團脫胎於雄威營,組建之初,就在巴東一帶山區作戰,其統帥田楚信,更是生在山中,長在山中。福建多山,不見得對雄威軍團有多大的阻礙!
林純鴻用大棒告訴鄭芝龍,吃胡蘿蔔吧,否則大棒伺候!
鄭芝龍這才收起歪門邪道,開始認真地與陸敏成談判。
既然現在大東洋商號炒得沸沸揚揚,陸敏成就拋出了第一個議題:就組建大東洋商號一事進行合作。
鄭芝龍心裡有氣,又認為先讓大東洋商號冷卻一段時間為妙,於是,他堅持先不談大東洋商號,還拋出了一個議題:在福建合作組建弓兵、架空當地官府。
陸敏成大奇,他萬萬想不到,鄭芝龍居然主動向荊州模式靠攏,還試圖仿照湖州建立弓兵隊伍!
鄭芝龍提議,以荊州方面的名譽,組建弓兵隊伍入駐福建鄉村,在福建各縣依照湖州設立相關部門,實行改制。至於人員,弓兵隊伍由鄭芝龍負責組建,各縣的吏員,荊州和安平按照三、七比例瓜分。
涉及改制大局,陸敏成沒有權力決定,立即派快馬通報荊州。
林純鴻接報後,馬上召集在荊州的閣幕使開會,商討具體方略。
眾閣幕使一致認為,鄭芝龍雖然在福建有著較大的影響力,但距離完全控制福建還差得遠,朝廷依然在福建有著完善的管理體系,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
鄭芝龍很可能早就想借鑒荊州的控制模式,將福建收入囊中,只是擔心朝廷將此舉視為謀反,方才拖延至今。
一旦朝廷宣佈鄭芝龍謀反,朝廷雖然無力剿滅鄭芝龍,但是荊州窺伺一旁,豈能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也就是說,鄭芝龍借改制之名,行控制福建之實,而且還把荊州當槍使,讓荊州抵擋朝廷的壓力。
一眾閣幕使,意見分歧相當大,周望、張兆、陸世明力主拒絕鄭芝龍,待時機成熟,將鄭芝龍逼反,徹底收取鄭芝龍的地盤和人口。
而張道涵、朱之瑜、郭銘彥、李崇德則力主同意鄭芝龍的提議,趁機將勢力滲透至福建,在統和鄭芝龍的道路上邁進堅實一步。
一方為軍方,一方為文官,涇渭分明,互不相讓。
就事論事,林純鴻當然可以和稀泥,投票決定。不過,這事涉及到荊州內部相當一部分人的呼聲,林純鴻顯然不能。
林純鴻心裡有事,夜宿崔玉兒房間時,一直心不在焉。崔玉兒問起緣由,林純鴻反問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句話很難理解麼?」
崔玉兒冰雪聰明,一下明白了林純鴻的苦惱,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笑道:「趙家的女兒,嫁給了錢家,趙家失去了女兒,覺得吃了虧。後來,趙家的兒子又從孫家娶了個媳婦,趙家就不覺得吃虧了。」
趙錢孫李地說了一大堆,把林純鴻逗笑了。
崔玉兒的例子雖然不倫不類,倒把道理說得明白。放眼大明境內,可能的作戰對象就只有韃子和鄭芝龍,這被軍方視為軍功,視為增強權力的絕佳台階。
現在林純鴻力主接觸、統和戰略,直接斷了發動大規模戰爭的可能,無異於動了軍方的奶酪。
按照崔玉兒的例子,就是女兒被人娶走了。崔玉兒建議,女兒被娶走了,就讓兒子討一個媳婦唄!
林純鴻一把將崔玉兒攔腰抱起,喜道:「你說得對,明日就讓他們琢磨著怎麼討別人家的女兒!安南?葡萄牙?兩個一起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