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分,大地一片金黃,那是成熟莊稼的顏色,看著這片金黃,無論是農夫,還是販夫走卒,都會覺得心裡踏實。
然而,當皇太極派出的商隊一路南下,在過了蓋州之後,卻發現滿目荒草,幾無人跡,更無一絲莊稼的痕跡。
金吾軍團與滿清重騎一直在這些地方拉鋸作戰,怎麼可能會有人跡和莊稼?
當商隊繼續南下,堪堪抵達復州時,就被一隊騎步兵攔截。
「汝等是何人?自北而來所為何事?」
騎步兵隊長見商隊無一絲慌亂,也沒有組織防禦的打算,只是遠遠地監視商隊,令一名士兵上前喝問。
商隊頭領驅馬出列,大聲回道:「我等乃大清睿親王正白旗下包衣,奉睿親王之命,前往旅順進行貿易。」
頭領說完,惟恐騎步兵衝上來,又指著身後的財貨說道:「總共五輛車,全是皮貨、人參、羊毛等物。」
騎步兵軍士聽聞,無不冒出濃濃的戰意,全身肌肉收縮,大腿夾緊馬肚子,弩上弦,就等著隊長一聲令下,立即將五大車財貨據為己有。
就連坐騎也感受到主人的戰意,開始嘶鳴和騷動。
「慢著!」隊長大手一揮,制止了軍士們的衝動,「大帥剛下令,不得劫掠商隊!」
一什長滿臉的不甘心,對隊長說道:「隊長,他們可是狗韃子啊!」
隊長咬了咬牙,斷然道:「老子也想殺韃子!只是,狗韃子的商隊也是商隊!聽我命令,撤退!」
說完,隊長率先拍馬而出,望東南方向而去,麾下軍士們緊跟著隊長的馬屁股,亦縱馬而去。
商隊頭領望著騎步兵消失在地平線上,心裡懸了半天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嘟囔了一句:「狗日的,這樣的任務老子不想再來第二次!」
……
商隊頭領率領商隊繼續南行,一直快要接近金州地峽時,忽然有一隊騎兵前來通告:「所有商隊,皆前往金州貨棧貿易,不得隨意出貨棧,若有違令者,格殺勿論!」
通告完畢,騎兵們也不管商隊是否同意,逕直在前領路。商隊頭領心裡叫苦不止,無奈之下,只好垂頭喪氣地緊隨著騎兵們前往金州貨棧。
一路上,商隊頭領不停地安慰自己:「進入旅順堡的任務算是徹底失敗了,但願睿親王看在我等賣出貨物的份上,不要將我等治罪!」
待到商隊進入金州貨棧後,頭領發現,此貨棧臨海而建,北邊的碼頭還在建設中,裡面的設施還不完善,商人也不多。
頭領不敢在貨棧逗留太久,賣完貨物,又就著手頭的華夏幣買了一些茶葉、絲綢、棉布、瓷器等物,按照規矩繳了稅收後,便即離開貨棧,踏上了返程。
待頭領返回瀋陽後,?後,讓他驚喜莫名的是,多爾袞沒有絲毫處罰的意思,只是詢問了貨棧內部的一些詳情後,便即讓他回家。
商隊頭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睿親王在玩什麼把戲。最終,商隊頭領只好自嘲地歎道:「奴才麼!需要知道什麼?能活下去就已經不錯啦!」
……
多爾袞、濟爾哈朗、索尼及範文程又一次聚在了瀋陽皇宮內,一起琢磨林純鴻的用意,商討金州貨棧對滿清的利弊得失。
作為派遣商隊試探的執行者,多爾袞早已琢磨多時,不待其他人說話,便率先說道:「商隊可前往金州貨棧貿易,這點已經確定無疑。這擺明了對我們有利,為何林純鴻要這麼做呢?難道明廷給他的壓力太大,讓他不得不向我們靠攏?」
濟爾哈朗對多爾袞的說法呲之以鼻,道:「就明廷那慫樣,不被林純鴻取而代之,已經算是燒了高香了,怎麼可能對林純鴻施壓?至於對我們有利,暫時看不出來,我們前往金州貿易,左右不過換一些花花綠綠的紙,最多換一些茶葉、絲綢等無用之物!」
多爾袞被濟爾哈朗擠兌得臉上掛不住,陰聲道:「不知莊親王家是否有絲綢、瓷器等物?」
濟爾哈朗老臉漲得通紅,正待反唇相譏,卻被皇太極揮手制止。
皇太極道:「不必爭論。貿易對大清是有好處的,就連那些花花綠綠的紙,也是有用的,朝鮮人也認這些紙,收購朝鮮的糧食、鐵器,都用得上。」
「至於林純鴻的用意……」皇太極沉吟道:「暫時先不必理會,去不去金州貨棧,主動權在於我,萬一林純鴻包藏禍心,大不了禁止就是!」
皇太極一錘定音,多爾袞和濟爾哈朗自然無話可說,皆道聲「皇上英明」,便一言不發。
範文程一直未曾說話,心裡卻對濟爾哈朗和多爾袞之間的摩擦洞若觀火。他一眼就看出,多爾袞的支持貿易、濟爾哈朗的反對貿易,無關兩人的見識,而是關係到正白旗、鑲藍旗的利益。
這次皇太極將派遣商隊試探的任務交給多爾袞,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多爾袞很有可能順理成章地主導商隊貿易事宜。
商隊貿易的高額利潤,這幫王爺貝勒可是一清二楚。多爾袞僅僅只派了五輛大車前往旅順,一賣一買,回到瀋陽後,又將手頭的稀缺之物出售後,總計獲利居然高達八百圓!
重利!絕對的重利!
一旦多爾袞掌控了貿易事宜,正白旗、鑲白旗勢必迅速恢復元氣,再次蓋過其他旗一頭。
濟爾哈朗當然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阻止貿易就成了當然之事。
範文程心裡有點憂慮,滿清朝廷所控人口剛過兩百萬,能與大明朝廷相抗多年,所依仗的無非就是內部牽扯少,大家都把力往一處使。萬一滿清朝廷內部分崩離析,還能拿什麼與大明朝廷和林純鴻相抗?
正當範文程對大清前途憂慮時,且聽見皇太極說道:「貿易雖然對大清有好處,但是南方的貨物太多,對咱們弊大於利。我們得對貨物貿易的量進行控制!今後,商隊由朝廷統一派遣,賣什麼、買什麼,量為多少,都由朝廷決定。」
範文程一聽,大喜,這皇太極果然睿智,他所想到的隱患,皇太極都想到了,而且還以朝廷的名義直接控制了貿易,將所有隱患都消弭於無形中。
皇宮中,傳來一陣整齊的馬屁:「皇上英明!」
只是,範文程的聲音,出自內心,發自肺腑。至於多爾袞、濟爾哈朗能有幾分真誠,就不得而知了。
正當滿朝權貴都在為組織商隊奔忙時,範文程忽然接到一封拜函:鄭芝龍派鄭鴻逵前來求見。
範文程大驚,不敢自專,遂上報皇太極,由皇帝陛下定行止。皇太極大喜,正所謂想睡覺就有人遞來枕頭,哪有不允之理?正待下令範文程隆重接待鄭鴻逵,卻聽範文程建議道:「大清乃上國,凡事皆按禮而行。鄭芝龍不過一軍閥,派遣弱弟來訪,不如派遣一侍從接待。奴才觀之,文秘侍從魯少飛清心寡慾、為人輕淡,正適合接待。」
皇太極大悟。
鄭芝龍派遣鄭鴻逵前來,目的脫離不了結盟、戰略協同、貿易的範疇,這一切,都需要耍嘴皮子的功夫解決。與其過於熱情,讓鄭鴻逵誤認為大清急切,還不如晾一晾鄭鴻逵,以在談判中佔據有利地位。
「善!就依范章京說的辦。」
……
當範文程將接待鄭鴻逵的任務交予魯少飛時,魯少飛內心的驚訝可想而知。
出於本能,魯少飛的第一反應就是將這件事攪黃,讓滿清朝廷失去與鄭芝龍靠近的機會。
不過,待魯少飛冷靜下來,卻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鄭芝龍是不是受林純鴻之命與滿清接觸?
這事並非不可能,畢竟,鄭福林允許滿清組織商隊至金州貨棧貿易,透露出與滿清的接觸之意。
魯少飛琢磨來琢磨去,糾結無比,最終,他決定,先暫時按照範文程的吩咐,與鄭鴻逵接觸一二,弄明白鄭鴻逵的打算再說。
同時,他迅速聯絡線人,將情報傳遞出去,並詢問下一步該如何做。
魯少飛擺足了派頭,開始與鄭鴻逵周旋。結果,令魯少飛大跌眼鏡的是,根本不需要他想辦法試探,鄭鴻逵就把鄭芝龍的計劃擺在了檯面上:
由滿清朝廷在遼河口設置貨棧,方便鄭氏商隊直接與滿清進行貿易。雙方共同合作開發南芬的鐵礦和煤礦,由鄭芝龍提供技術建立高爐,進行鋼鐵冶煉!
沒有林純鴻的允許,鄭芝龍哪裡敢跑到南芬開發鐵礦?很有可能,高爐煉鋼鐵的技術工人都是林純鴻派出的!
魯少飛懸了幾日的心,終於落回肚子。既然是林純鴻的意思,除了推進,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當範文程得知鄭芝龍的打算後,似是有意,又似是無意,對著魯少飛問了一句:「魯侍從覺得鄭芝龍是何用意?」
問完之後,範文程似乎並未期待魯少飛答出什麼有營養的內容,看都沒看魯少飛一眼,繼續埋頭於案台中。
果然,魯少飛如往常一般答道:「卑職不知道鄭芝龍有何用意……」
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魯少飛在後面還加了一句:「卑職只知道,大清極度缺鐵。」
範文程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盯著魯少飛,就如不認識魯少飛一般。
盯了半晌,範文程心裡歎了口氣:隻言片語,點出事情本質,必有過人之能!哎,只可惜人緣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