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儒略對麥哲倫的介紹,如期在報紙上發佈,這在唐文介的算計之中。(錢人。)
士子們萬萬想不到,行知書堂剛剛提出推論不到一天,這麼快就有傳教士響應,情不自禁地懷疑書堂是不是與傳教士聯合起來作假。
大明風氣開放,士子們多對海外感到好奇,再加上崇禎七年大規模開海以來,無數的西洋人跨海泛舟而來,一般的士子,基本上都與傳教士有接觸,有的甚至還成了莫逆之交。
既然有這個懷疑,士子們紛紛詢問傳教士真假。
傳教士們無比肯定地告訴他們,麥哲倫真的一路向西,船隊最終回到了出發點。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士子們如同張采一般,發出了疑問:為何我們在地球上沒有掉下去呢?
次日,壓根就不需要二張和瞿式耜安排人手故意詢問,無數的士子提出了這個問題。
行知書堂先生的解釋,與黃宗羲的說法如出一轍,指出可能有另外的原因。
一部分士子激動莫名,大聲叫囂:不能解釋這個問題,只能說明所謂的球體,壓根就是錯誤的。
理所當然,該言論遭到了行知書堂先生的辯駁,指出這個想法從思辯的規律上來說,犯了嚴重的錯誤,並且就為什麼地球上的物體沒有掉下去這個問題,列舉了一些現象,號召大家集思廣益,提出另外的理論解釋這個現象。
此事告一段落,緊接著,由行知書堂先生方以智講解他的最新成果:光學!
方以智出現在荊州陣營,本身就是轟動性的新聞。說起桐城方家,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方以智之父方孔炤官至湖廣巡撫,為林純鴻所逼,憤然辭職,士子萬萬想不到,方以智不計前嫌,居然投入林純鴻麾下,為荊州效力。
方以智首先做了一個假定,光是直線傳播的。
士子們大聲鼓噪:這還用假定?就連三歲孩童也知道,光是直線傳播的。
方以智不以為意,接著做了一個小孔成像的實驗,並且用光是直線傳播這個假定,完美地解釋了小孔成像的原理。方以智一邊講,一邊畫圖,直觀,思辯嚴密,士子們聽得如癡如醉。
不過,這不算稀奇,幾千年前墨家就已經詳細記述了小孔成像,士子們都知道,只是以前沒有想這麼深而已。
緊接著,方以智又提出幾個現象,如用魚叉叉魚時,為何魚並不在眼睛看到的位置上,要稍稍偏低一點。
從這個現象出發,方以智順理成章地拋出了他的反射、折射理論。用反射理論和折射理論,方以智再一次完美的解釋了魚為何要稍稍偏低一點。
方以智越戰越勇,又用他推導出的反射折射理論,講述了筷子放入水中,為何是彎折的。
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現象,不僅士子們聽得著迷,就連一些老百姓、孩童也聽得不停地點頭。
(註:原本歷史上,方以智寫過《物理小識》,內容非常廣,涉及很多物理現象,其中關於光的折射和反射的理論化傾向非常明顯,大明已經站在了科學時代的門檻上,可惜啊,可惜,全部被打斷了。)
火了,徹底火了!
如此幾日,百姓、士子早已忘記了刀光劍影的罵戰,都覺得這樣琢磨自然現象其味無窮,難以棄捨。
正當虎丘火爆萬分時,虞山學報忽然拋出一個話題:琢磨這些奇巧yin技,能帶來錢糧嗎?能讓每家碗裡多一條魚嗎?
此論一出,士子們幡然醒悟,對哦,琢磨這些玩意於國於民何利?於科舉何利?
正當此論風行一時時,方以智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琢磨這些玩意於國於民大大有利!
方以智拋出了他的最新研究成果:望遠鏡的原理!
這個原理有點精深,絕大多數士子都理解不了。不過,理解不了沒關係,最關鍵的是方以智所講述的事實:以前沒有發現望遠鏡原理,磨製鏡片時,總是憑經驗,廢品率相當高,以至於一台望遠鏡需要幾百個大圓。後來,根據望遠鏡原理,有目的地磨製出不同的球面,安裝至既定的鏡筒上,廢品率大幅度降低,望遠鏡的價格降至幾十個大圓。
價格下降,致使望遠鏡大規模應用於勘測地形、戰場偵察、航海觀測,難道於國於民無利?
最後,方以智還津津樂道:僅因為將望遠鏡原理應用於指導磨鏡,他本人就獲得了荊州工程院十萬大圓的重獎!
十萬大圓!驚世重獎啊!
士子們徹底瘋狂了,有了十萬大圓,還考什麼狗屁的科舉!這年頭,科舉大多數情況下,只是一種畫餅,能中舉者鳳毛麟角,更別談中進士!
江南的士子,現在才知道,除了讀書做官,還有另外一條出路。無數的士子心潮起伏,開始琢磨著是不是先到行知書堂看看,做出點成績,即便拿不到十萬重獎,幾百圓應該不是問題吧?
一些本就對格物感興趣,並有相當造詣的士子猶如發現了金礦一般,不停地追問行知書堂相關事宜,並且將至行知書堂遊學列為了計劃。
正當士子們興奮萬分時,唐文介適時拋出了幾條政策。
首先,行知書堂準備月內在上海成立分堂,江南士子可就近遊學或入學,不必千里迢迢趕到枝江。
另外,任何人,只要有關於自然現象的研究計劃,可詳細說明研究目的、內容、研究計劃、可行性報告、預期達到的效果以及經費花銷計劃後,可向荊州工程院提交項目申請書。工程院可對其認可的項目實施支助,最高金額,可達二十萬圓,最低也有兩百圓。
最後,荊州工程院每三年評選十個最傑出的技術、自然理論人士,在工程院和行知書堂內立雕塑。各地可立生祠,死後,可立廟,接受百姓的香火供奉。
利益、前景、聲名三記重錘猛擊江南士子的心臟,並迅速往江南之外的地區傳播,一時之間,大明境內,幾乎陷入瘋狂之中,到處都是詢問詳情的士子,到處都是趕赴枝江或者虎丘的士子身影。
虎丘在沉靜了數年之後,再一次迎來無數的士子,其規模遠遠超越了當初的虎丘大會!
一些士子等不及上海行知書堂分堂成立,紛紛建言,講學地點不是問題,最關鍵的是缺乏各門學科的先生,不如由荊州方面立即派遣先生至上海講學,先把分堂的人員機構立起來。
唐文介深以為然,立即向荊州請示,並且得到了林純鴻肯定的答覆,並承諾,一個月後,各門學科老師抵達上海。
與此同時,在虎丘的士子們捨不得離開,紛紛要求先生們增設講學內容。
應士子所求,唐文介令先生們各自發揮,自行組織講學內容。先生們博得了超越大儒的聲譽,自然求之不得,各展其長,從最基礎的理論講起,展示荊州在各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
至此,張溥、張采和瞿式耜終於承認,荊州方面劍走偏鋒,徹底贏得了這次輿論大戰,順利捕獲了將近三成士子的心。
林純鴻身在荊州,心卻一直牽掛著虎丘。
說實話,荊州這幾年在工程上的進展完全可以用一ri千里來形容。不過,林純鴻最擔心的還是自然科學理論的出現。畢竟,以漢人的心靈手巧,任何工程上的問題都難不住,同樣的機械,漢人總是能造得更為精巧、實用。
可是,無論工程上進展有多快,若是自然科學理論沒有出現,工程的進展最終還是會慢慢停滯下來。
正當林純鴻焦慮地等待第一套成系統的理論出現時,方以智的光學理論擺在了他的案台上。林純鴻大喜,親自將方以智的光學理論命名為幾何光學,並下令在工程院和行知書堂總堂、分堂為方以智樹立雕塑,並以都督的身份要求工程院對方以智重獎十萬大圓!
這可是漢人在自然科學理論上的第一次,必將載入史冊!
受到方以智的刺激,行知書堂的先生和學生們及工程院的工匠們投入極大的熱情琢磨基礎理論,先後拋出了壓強、密度、比重等概念,並形成了相關的理論體系。林純鴻均予以重獎。
後來,數學家、天家薛鳳祚因著書闡述火星、土星、木星的運行規律,制定《比例對數表》,在天和數學上做出了傑出成就,也受到了重獎。(註:薛鳳祚是真實人物,上述成就也都是真實的,沒有一點誇張!可惜、可歎、可恨!)
各種理論體系,猶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冒出。正是基於自然科學理論體系逐步完善,林純鴻方有底氣在虎丘劍走偏鋒,以瞿式耜絕對想不到的方式,俘獲士子的心,改變漢人的思維習慣,將士子們的興趣逐步引到自然科學上來。
虎丘熱鬧了,荊州的春雨行動獲得了極大的成功。不過,林純鴻馬上發現,他面臨著嚴重無比的問題:工程院和行知書堂今天的投入遠遠超過當初的預算,荊州財政已經不堪重負了,現在士子們紛紛往廣州、枝江的書堂彙集,開支只會更大!
林純鴻將朱之瑜和張道涵叫來,道:拍賣工坊一事,差不多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