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介休范宅。網
炎熱的夏天,業已來臨,范永斗身著短褂,在柳林下不停地走來走去,微風時而襲過,柳林嘩嘩作響,帶來一絲涼爽。
只見范永斗時而駐步沉思,時而邁步向前,眉頭皺得緊緊的。
近幾年來,范家的事務多已交給范三拔,范永斗擔任范家的精神領袖,從精神上領導這個龐大的家族蹣跚前行。
由於不管事,范永斗已經很少這樣凝神思索,顯然,今日所遇之事,相當重要。
年初以來,范家驟然斬斷與韃子的聯繫,迅速從邊貿中抽手,范永斗身上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當初,王喜雲沿運河北上,又迅速前往多爾袞大營,范家瞭如指掌,卻秘而不宣。待到陳奇瑜突然來訪,一番分析之後,范永斗方才認識到,韃子此番必敗無疑。
陳奇瑜勸范永斗放棄與韃子之間的聯繫,轉而將注意力集中至大明,大明人口是韃子的百倍,單從商業牟利的角度看,百利而無一害。
涉及到利潤源的五成以上,范永斗哪能迅速決定?直到陳奇瑜告知范永鬥,楊嗣昌最近會有大動作,有意借助范家之經驗,開創朝廷之新局面,范永斗最終下定了決心,趁著滿清韃子的注意力被山東吸引,迅速從遼東抽手,資金人手逃得一乾二淨。
范永斗之所以下這麼大的決心,無非看到韃子在荊州軍的打擊下,日漸式微,而且又能與朝廷合作,戴一頂皇商的帽子。只是,范永斗萬萬料不到,與朝廷的合作還沒有眉目,孫傳庭與驃騎軍居然兵戎相向,互相打了起來。
范永鬥心憂范家之前途,心情自然沉重,拚命地思索應對之策。
「爺爺,孫兒有要事相報!」
突然,范永斗的身後傳來範毓賓的聲音。范毓賓日漸沉穩,越來越得到范永斗的看重,在范永斗的示意下,范三拔將公關、情報等事務交給范毓賓負責。
范毓賓雖竭力保持鎮靜,但聲音中明顯帶有顫音。范永斗轉身看著難掩喜氣的范毓賓,心情大好,問道:「什麼喜事?」
范永斗相詢,范毓賓方才將喜悅之情揮灑出來,「濟爾哈朗在盛坤山和孫傳庭的合擊之下,大敗虧輸,正往草原深處拚命逃奔……」
范永斗一下子怔住了,良久,方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原來盛坤山和孫傳庭演了一齣戲,難怪濟爾哈朗會上當,就連朝廷也被瞞住了嘛!你說說詳情。」
范毓賓眉飛色舞地說道:「驃騎軍、武衛軍,還有孫傳庭的陝兵,皆是大明戰力最強的部隊,轉移速度非常快。尤其是盛坤山率領的驃騎軍和武衛軍,僅僅只花了三天功夫就到了二檯子,進入二檯子後,盛坤山分兵,令張鳳儀率武衛軍一部突襲南壕塹,那裡是韃子囤積著還未來得及運走的俘虜和財貨……」
范永斗疑惑地問道:「分兵?盛坤山的人馬只有六七千人,豈是韃子的對手?」
范毓賓大笑道:「應該不是對手!只是濟爾哈朗嚇破了膽,來不及等蒙古輕騎和朝鮮軍盡數撤出西灣堡,就率部逃之夭夭。盛坤山的對手,實質上只有萬餘朝鮮軍及少部分蒙古輕騎。」
范永斗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朝鮮軍及蒙古輕騎在盛坤山和孫傳庭的聯合打擊下,已經灰飛煙滅了?」
「那還能活?盛坤山堵住朝鮮軍和蒙古輕騎的退路後,也不進攻,待到孫傳庭重兵趕到,方才發動衝擊,一戰之下,降者無數!林純鴻又得到了好幾千的免費礦工,哈哈……」
范永斗笑著搖了搖頭:「豈止是好幾千?張鳳儀那路呢?」
范毓賓道:「張鳳儀解救俘虜兩萬餘人,財貨數量不詳。兩萬人中,大多都是宣大邊民,被黃渤遣送回家。不過,裡面還有五千多敖漢四部的俘虜,被黃渤當成了寶貝!」
「寶貝?」
范毓賓道:「可不是寶貝?爺爺請想,敖漢四部被濟爾哈朗滅了族,對女真韃子恨之入骨,他們在草原上又無處可去,只能依靠林純鴻方才存活,豈不是對林純鴻忠心耿耿?」
范永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突然,范永鬥心裡一動,問道:「張鳳儀將敖漢四部俘虜送往了何處?」
范毓賓道:「自然是送往了朔州。按照朝廷的旨意,驃騎軍本就應該在朔州駐紮。據聞,黃渤在朔州北邊劃定了將近十萬畝的草場,供敖漢四部餘部放牧、生存,並放言,若有誰膽敢侵入這塊地域,必遭報復。」
范永斗默然半晌,方說道:「可懼!可懼!趕緊將你爹喚來,我有要事吩咐!」
……
范毓賓的情報還算準確,戰事結束後,盛坤山的確率著驃騎軍,攜帶著五千餘蒙古人,前往朔州駐紮,而張鳳儀則率領武衛軍過雁門關、經代縣、太原,一路返回沁水。
黃渤與張鳳儀的方向正好相反,從沁水過雁門關,趕到了朔州。
朔州之北,歷來就是明軍與蒙古人拉鋸的地方,即便沒有戰事,也無人敢至這一帶放牧。自從林純鴻決定在朔州以北建牧場後,土地不是問題,那裡有大片大片的無人區,牧草也不是問題,那裡的牧草瘋長,異常肥美,最難的問題反而是難以招募到人手。
黃渤這段時間在山西上躥下跳,到處招募人手,但結果異常慘淡,連兩百人都未招夠。平常流民,即便餓得肚皮貼著後脊背,只要一聽說要出雁門關,就雙手連擺,堅決拒絕。
正當黃渤一籌莫展時,盛坤山和張鳳儀卻輕易地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黃渤大喜過望,立即至朔州劃定草場,妥善安置蒙古人。
這幫蒙古人活下來已經不易,沒有淪為其他部落的奴隸,更是異數,現在居然還能擁有草場,得到驃騎軍的保護,簡直喜出望外,視驃騎軍為再生父母。
黃渤趁勢與蒙古人約定,每年每畝草場上繳羊毛五斤,或者上繳銅錢三百文。蒙古人滿口答應,開始在朔州以北養羊、養馬。
事實上,驃騎軍中,就有為數不少的蒙古人,而且這些蒙古人大多也來自靠近大明的敖漢四部。族人相見,更是兩眼淚汪汪,發誓要打過遼東,為族人報仇。蒙古人的心,迅速向荊州靠攏,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正當黃渤忙得腳不沾地時,范毓賓忽然來到朔州,並遞來了拜帖。
荊州方面與晉商,幾乎就是兩條平行線,雙方刻意避免在商業上有所往來,幾乎沒有什麼交集。這次范毓賓突然來訪,到底所為何事?
黃渤狐疑不定,將范毓賓迎入。范毓賓也不跟黃渤廢話,直接提出,想在朔州以北租三十萬畝的草場,租金每年十二萬圓。
並且,范毓賓提出,荊州軍要為草場提供保護,希望所租草場,能在三一社入保。
黃渤恨不得天下所有商人看到養羊之利,蜂擁而至朔州以北投資。反正朔州以北乃無主之地,荊州方面因此得到重利,勢力逐步往北拓展,深入草原深處。
范毓賓此舉,可謂正中黃渤下懷。
只是,黃渤知道,林純鴻極度厭惡這幫晉商,只要有機會,就狠狠打壓。林純鴻會同意與范家合作嗎?
黃渤不敢擅專,只得坦誠相告,此事需徵得荊州的同意,然後將范毓賓客客氣氣地送出朔州。
當林純鴻收到黃渤的匯報後,結合前段時間軍情司的情報,對范永斗的心思洞若觀火。
范永斗徹底斷絕與滿清韃子的聯繫,實力對比發生變化是最根本的原因,但陳奇瑜在其中發揮的作用不可小覷。陳奇瑜能發揮作用,最根本的因素還在於楊嗣昌的許諾。
「楊嗣昌的志向不小啊……只可惜,腐爛到根的朝廷,能不能承載他的志向?」
林純鴻對朝廷能否順利推動大事,持相當懷疑的態度。
至於范永斗想在朔北養羊,則是為給范家留一條後路。范永斗乃商人,商人如軍人一般,是最務實的一群人。只要范永斗眼睛沒有瞎,他一定能看出,荊州的硬實力已經遠遠超過朝廷。現在,范永斗與朝廷密切合作,戴上皇商的帽子,大明存在一天,自然有他享不盡的好處,可是,一旦朝廷被林純鴻掀翻呢?
范永斗為了范家舉族之身家性命,不得不考慮這種可能性。
要讓林純鴻不動范家,僅僅如沈萬山一般捐出巨額銀兩,顯然不足以保命,沈萬山死於非命,便是明證。最能讓范家安若泰山的,莫過於將范家的部分利益與荊州的利益融為一體。
如此一來,即便林純鴻想動范家,也得顧忌傷及自身。投鼠忌器之下,給范家多穿一層保護衣。
顯然,與黃渤一道養羊,置范家的利益於荊州的保護之下,置荊州的一部分財路置於范家的經營之下,乃當前最好的融入方式。
林純鴻大筆一揮,同意了范毓賓的請求。
范家與朝廷的大動作,林純鴻業已知曉,但並未放在心上。以荊州雄厚的實力,壓垮脆弱的朝廷和處於動盪之中的范家,還不是輕而易舉?
范家既然想做對荊州有利的事,為什麼要拒絕?跪求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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