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郊瓜洲城
細心的人都會發現,瓜洲城近日的氣氛非同往日,處處透露著一絲莊嚴肅穆,處處透露出一絲緊張,就像有大事要發生一般。
瓜洲除了一圈木質的圍牆以外,並未修築城牆。即便如此,隨著巡邏的武士越來越多,瓜洲城就如軍事重鎮一般,變得日益緊張。平日悠閒喝茶的茶客們,紛紛揣測不止。
的確,瓜洲城發生了大事。當林純鴻還在海上漂泊時,召集一眾閣幕使至瓜洲的命令就傳到了荊州。眾閣幕使不敢怠慢,奉林純鴻之命,留下李崇德一人在荊州,其餘包括張兆在內,皆心急火燎地趕到了揚州。
閣幕使們剛抵達瓜洲不過一ri,林純鴻也從皮島趕到瓜洲。
瓜洲的金錦樓,早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護的嚴嚴實實。金錦樓的議事大廳內,林純鴻與閣幕使們正襟危坐,神情嚴肅無比。
「滿清韃子業已突破古北口、青山關,分別以多爾袞、岳托為帥,兵力高達五萬餘,正肆意劫掠京師周邊。這次,荊州軍不能坐視不理,必須以牙還牙,血債血償,直到將狗韃子驅逐出境為止!」
初一開始,林純鴻就定了基調,不容任何人反對。
林純鴻的強硬,出乎多數人預料之外。尤其是張道涵、朱之瑜更是愕然萬分,用疑惑的眼神互相對望一眼,朱之瑜霍地站起來,道:「狗韃子禍害大明,荊州身為大明的一份子,自然不能無動於衷,屬下衷心擁護都督的決策。只是屬下想問問,十多萬將士遠赴幾千里外作戰,所耗錢糧必不少,錢糧從何而來?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錢糧,如何與狗韃子作戰?」
林純鴻點了點頭,示意朱之瑜坐下,肅然道:「召集諸位至此,正是商議錢糧之事,諸位還請暢所欲言,不要拘謹。首先,請張府令介紹荊州目前的財政狀況。」
聽到點名後,張道涵拿起厚厚的一疊文件,翻過幾頁,道:「今年年初,預算額為五千四百萬大圓,到了九月時,各項開支均超過預算,其中尤以軍費為甚,幾乎翻了一倍。財政司估計,年底時,超出預算將近一千四百萬大圓!後來,邦泰錢莊發行債券,籌集大圓三百萬,虧空還有一千一百萬。」
虧空還有一千一百萬,這個數字實在過於龐大,讓周望、陸世明等一幫軍方代表倒吸一口涼氣:都已經虧空一千多萬了,還如何支撐十多萬將士作戰?
不過,張道涵的話仍然在繼續:「不過,有一點需要通告大家,海事都督府自組建開始,其財政都是duli核算的,並未納入財政司體系。半月前,財政司與海事都督府財政處核帳後,方才發現,虧空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海事都督府今年盈餘超過七百萬大圓,所以,預計虧空不過三百多萬!」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三百多萬,相比較六七千萬的預算而言,實在算不上嚇人,只要哪裡稍稍省一省,就挺過去了。放心之餘,大家又對海事都督府盈餘七百萬大圓感到不可思議,海事都督府今年發動了攻佔爪哇島之戰,動用兵力超過十多萬,居然還能盈餘,這海洋的聚財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林純鴻對此早已心知肚明,前段時間之所以淡化海事都督府盈餘的事實,無非就是推動荊州內部習慣發行債券而已。同時,他心裡也覺得欣慰,就沖這幾百萬的盈餘,整個荊州集團已經絕無可能從海洋大規模撤退,順帶著,大漢民族走向海洋的步伐只會越邁越大,不會有絲毫停留。
張兆頗為自得,荊州方面開海以來,他承受了極大的壓力,發展到現在,在軍事力量上,僅從士兵數量而言,幾乎與內地相當,在收支上,海事都督府幾乎相當於內地的三分之二強,在地盤上,遠非內地所能比。現在,海事都督府更是解了整個荊州集團的燃眉之急,顯著提高了海派在集團內部的地位。
林純鴻讚許地對張兆點了點頭,轉頭瞅向周望,道:「財政狀況就是如此,接下來請周都督預估一下北上抵抗韃子的花費。」
周望年近六十,日漸蒼老,鬢角已經變得花白。只見他站起身來,並不看任何文件,說道:「九月時,都督府對中原戰區進行了調整,天策軍團回駐荊州,天武軍北上,駐防方城埡口。中原戰區下轄虎嘯、神衛、宣武三個車步軍團、兩個騎兵軍,總兵力七萬二千,東南戰區下轄雄威、神機、霹靂三個軍團,總兵力六萬。兩個戰區兵力合計十三萬兩千。都督府預計,作戰地點在山東濟南至京師一線,通過運河進行補給,補給線長達三千五百多里,需要動用整個長江水師的運輸力量,還需要從民間徵集各類船隻五百八十餘艘,民夫六萬四千餘人。」
一聽到這些嚇人的數字,閣幕使們心裡不免感慨萬分,林純鴻哪裡是一時興起,要與韃子生死相搏,而分明以國戰的標準在準備這場戰爭。
周望接著說道:「按照五個月的時間計算,不計糧草,僅計徵集船隻和民夫,需耗費大圓四百六十萬。」
才四百六十萬?張道涵和朱之瑜暗鬆了一口氣,軍餉、賞賜之類的,早已在預算中,預算外開支才四百六十萬,並不顯得壓力很大。
周望接著說道:「河南、武昌戰役結束後,中原戰區和東南戰區急劇擴編,各類軍械全力生產,僅僅勉強保證供給。現在要作戰,軍械的消耗至少要翻五翻,其中以彈藥的消耗為甚,至少應該為每門火炮儲備兩百發炮彈和彈藥。現在兩個戰區各類火炮八百餘門,因此,需要儲備的炮彈和彈藥是十六萬份!」
「現在的儲備還未達到標準的三分之一,需要所有兵工作坊全力生產。初步統計,往兵工作坊投入的大圓得超過八百萬大圓!」
八百萬!還不計抽調工人對其他作坊的影響!閣幕使們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算上以前的儲備、軍餉、糧草、人力等等,五個月內,十三萬兵力作戰,消耗的大圓豈不是要超過五千萬!
打仗,還真是打錢糧啊!
見周望坐下,林純鴻道:「以後的戰爭規模只會越來越大,因此,從長遠考慮,調整稅制勢在必行。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九月時,初步試水發行債券,效果良好,待年底歸還第一批債券後,崇禎十一年可再發行一千三百萬,期限一年,因此,現在需要考慮的是,需要再籌集六百萬大圓,就足以應付這場戰爭!」
郭銘彥脫口問道:「何不多發六百萬的債券?」
林純鴻搖頭道:「發行債券急不得,需要慢慢建立信用。按照財政司的核算,第二期發行量不宜超過一千三百萬……發行過多,會導致通貨緊縮,並且荊州的財政也吃不消。」
郭銘彥接著說道:「江南豪商眾多、民間富裕,可做的文章很多,不如操縱江南地區的糧價,上漲兩成,獲利就可達到百萬。」
朱之瑜一聽,馬上站起來反對道:「此事萬萬不可。糧價乃所有貨物價格基準,一旦糧價上漲,所有貨物價格都將上漲,後果難以預料。為了區區百萬大圓,就冒險漲糧價,不可取!」
林純鴻點頭道:「朱幕使說得有道理,糧價不可輕易調整。」
郭銘彥似乎早已料到被駁回,絲毫不見氣餒,接著說道:「如果將江南變得如荊州一般,直接徵收商稅,咱們哪裡還會缺錢?咱們在江南看起來花團錦簇的,實質上不過掙一點辛苦錢。我有個計劃,大家幫忙斟酌一下:強令所有的海船、江船只能進入荊州所建的貨棧進行貿易,借此擴大管理費的徵收規模!」
郭銘彥的話音剛落,議事廳一片議論紛紛。尤其是林純鴻,面露喜色,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說道:「江南的財力,不能轉化為戰爭實力,對大明、對荊州都是巨大的損失。郭幕使的提議非常好,至少可以集中一部分江南的財力。不過,江船就算了,江船數量眾多,牽涉民眾甚廣,一旦強令,很可能招致民怨。至於海舟,對民間衝擊不大,可行。」
得到了林純鴻的首肯,郭銘彥面露得色,喜道:「除固定點交易外,也可允許其他人辦錢莊,不過需繳納巨額保證金,還需要按照荊州的稅率進行徵稅。江南商貿極其活躍,僅邦泰錢莊一家,著實有點不夠用,李多義、王大俊曾多次請求開辦錢莊,不如順應大勢,答應他們的請求。」
林純鴻一聽,陷入沉思之中。繳納巨額保證金,不失為短期斂財的絕妙手段,按照稅率徵稅,也可以逐步掌控江南的財力。但金融壟斷一事,牽涉甚廣,想要調整,必然帶來巨大的震盪。不過,放開民間金融,確實是大勢所趨,邦泰錢莊沒有必要,也沒有可能一直掌控金融市場的方方面面。
最終,林純鴻言道:「無論是固定海舟交易點,還是允許民間開設錢莊,皆是大事,非得細細籌備,方能付諸行動。郭幕使,此事交予你,一個月內拿出詳細的方略出來,到時候閣幕屬再商討。」
言畢,林純鴻又問道:「大家再想想,看看還沒有沒有其他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