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張獻忠與馬祥麟連番大戰,也不說林純鴻令郭銘彥、周望派遣精兵強將進駐四川,只說那松江府上海縣吳淞口以西,平地響起一聲驚雷,一枚重達五十多斤的實心炮彈飛躍而起,呼嘯著砸向寬闊的長江,射程幾乎超過十里。
一聲炮響之後,愈發不可收拾,隆隆的炮聲越來越響,實心炮彈如同下餃子一般,將渾黃的長江砸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水花,煞是好看。
終於,炮聲停歇了,吳淞口以西的巨型炮台上,響起了震天響的歡呼聲。
吳淞炮台正式落成,一次性試炮成功,海軍將士們陷入狂歡之中。
隆隆的炮聲驚動了吳淞炮台以南二十里處的上海貨棧,無論商旅、還是居民,無不往北面眺望,揣摩著北邊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之事。
上海貨棧有點名不副實,名為貨棧,實為一大型新城,位於黃浦江邊,與老縣城相距十來里。不過,無論誰看了新城,都覺得老縣城勉強只能算鄉下一集鎮,無論佔地面積還是方便程度,皆不可同日而語。
新城外圍,稜形的城牆低矮厚實,牆面略有傾斜。其厚度遠遠超過高度,大異於大明各地隨處可見的城牆。城牆以內,規劃嚴整,功能齊全,雖然吸引的商旅和居民還不多,但顯現出勃勃的生機。
靠近黃浦江邊,足以停靠七桅巨型帆船的碼頭一路延伸,幾乎看不到盡頭。碼頭邊上,各種吊塔、橫臂林立,任何人看見了,都忍不住驚呼,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碼頭。
碼頭之上,本應該往來奔忙的工人們紛紛止住了腳步,往北面張望,監工們喊破了嗓子,也無濟於事。工人身邊,兩艘龐大的六桅商船比鄰而立,其中一艘的船頭上,鄭芝鳳與一金髮碧眼輩也被炮聲吸引,往北面張望。
上海新城中,金髮碧眼之輩比城裡的狗還多,居民們早已司空見慣,見了面,一點也不覺得驚奇,還琢磨著如何從這些人身上撈一筆大圓。
至於鄭芝鳳,早已改名喚作鄭鴻逵,平日好那兵法史書,算得上鄭氏家族中屈指可數的知書之輩。自上海港口初見雛形後,他就多次率商船停泊上海港交易,見證了上海新城的建設過程。
「吳淞炮台終於落成,據說僅僅可見的六十磅炮,就足足有二十三門,再加上隱蔽炮台,至少得有四十門!」
鄭鴻逵砸了砸舌頭,繼續道:「僅僅這四十門炮,造價恐怕就不低於八十萬大圓,再加上外圍的設施,炮台豈不是花費百萬之上?」
在朝廷和荊州拼盡全力鑄造銀幣下,銀幣已經通行於世,不僅鄭鴻逵言必稱大圓,就連旁邊的荷蘭人納茲也接受了這個習慣,以為大明的基本貨幣單位就是圓。
納茲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說道:「吳淞炮台落成,任何人想進入大江,得問問林純鴻同不同意。以吳淞炮台的戰略意義,區區百萬大圓算得了什麼?」
「真正讓人嫉妒的是,林純鴻在上海城撒了無數的大圓,那才叫大手筆!聖儀老弟你看看,那些奇形怪狀的城牆,是不是和安平的城牆有點像?據我估計,沒有個一百五十萬圓,絕無可能建成。再看看碼頭,疏浚黃浦江泥沙,建吊臂,哪個是小數目?」
鄭鴻逵搖了搖頭,道:「真是不可思議!林純鴻建巨型戰艦,一艘一艘的,跟下餃子般,還有餘力投入巨資建上海城,他哪裡來的這麼多大圓?」
納茲聳了聳肩,道:「這很重要嗎?我只知道,自林純鴻的第八艘三層甲板戰艦下水後,肆無忌憚地穿過海峽,來往於香港和雙嶼之間,其意圖不問可知。要是林純鴻哪天疏浚了雙嶼港,整個東大洋恐怕也要落入他手中。」
「更為可恨的是,梁楓還率領艦隊至巴達維亞近海、馬六甲海峽耀武揚威,公然護送大白鯊前往西大洋,劫掠往來商旅,孰忍孰不可忍?」
鄭鴻逵變了臉色,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只望著吳淞炮台的方向發呆,回想著近半年來海上的風風雨雨。
去年十月,自定遠、鎮遠、來遠、經遠之後,致遠、靖遠、濟遠、平遠四艦陸續下水,並迅速形成戰鬥力,在荷蘭人、葡萄牙人的地盤上四處出沒,讓巴達維亞、馬六甲一夕三驚,片刻不得安穩。
再加上駐紮在馬尼拉的龍衛軍以及駐紮在廣州的龍虎軍,急劇擴充為龍衛軍團和龍虎軍團,在南洋地區,荊州的陸軍總數將近五萬人,讓荷蘭人、葡萄牙人更為警惕。
葡萄牙人還好說,在林純鴻佔據呂宋島後,頗有點得過且過的心思,日日計算著馬六甲的幸福日子還有多久。
荷蘭人就不同了,荷蘭在全世界的上升勢頭非常強勁,豈容林純鴻在南洋地區蹬鼻子上臉?
巴達維亞總督安東尼後悔萬分,覺得當初不應該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在關鍵時刻拋棄西班牙艦隊。要是當時傾力一戰,哪裡還有今日的麻煩事?
不過,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吃,失去了西班牙這個可以擋風遮雨的破船,安東尼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遏制林純鴻的海上擴張。
安東尼認為,即便與葡萄牙人緊密聯合,恐怕也不是林純鴻的對手。他把目光瞄準了鄭芝龍,並秘密派遣納茲與鄭芝龍接觸。
這正好印證了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荷蘭人和鄭芝龍雖然在崇禎七年大打出手,但為了應付共同的敵人,最終握手言和,走到了一起。
不過,鄭芝龍在荊州方面的擠壓之下,日子並不好過,想要遏制林純鴻,卻又想不出實際的招。畢竟,隨著八艘三層甲板戰艦形成戰鬥力,放眼整個南洋,無人是林純鴻的對手。
鄭芝龍想來想去,試圖雙管齊下,以應付當前的危機。他答應提高荷蘭人在日本的貿易份額,借此從荷蘭人那裡大批量購買重型火炮,以建造自己的三層甲板戰艦。
同時,他還準備充分利用自己與東林黨的良好關係,從陸地上給林純鴻上一層枷鎖。
鄭鴻逵與納茲聯袂至上海,正是為了與東林黨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