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的七月底,太陽依然毒辣,暑氣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時不時還在午後來一場暴雨,也絲毫不見解除暑氣的效果,反而在太陽的蒸發之下,空氣顯得更為濕熱,讓人煩悶無比。
正是「赤ri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很明顯,林純鴻應該屬於「把扇搖」的範疇。
十多日前,崔玉將三一社之事交付給劉鍇衛後,返回了荊州。妻妾齊聚,讓林純鴻好好地享受了一段時間的旖旎風情。
現在,小瑜兒已經不再對林純鴻感到陌生,時不時被林純鴻逗得咯咯直笑。就連兒子也學會叫爹,讓林純鴻滿足不已。
鑒於周鳳對小瑜兒和兒子管教甚嚴,這兩個小不點反而對林純鴻更為親近,讓周鳳恨得直咬牙,時常埋怨道:「你怎麼做爹的,什麼都不管,越來越不像話了……」
林純鴻總是搪塞道:「要是不調皮,那還叫小孩子麼?」
哪想到,自崔玉回到荊州後,不知道崔玉施展了什麼魔法,兩個小不點算是徹底纏上了崔玉,一聲聲「二娘」直把崔玉叫得花枝亂顫,興奮不已。
林純鴻受到了兩個小不點的冷落,心裡大為不爽,時常以「讓你也生一堆小不點」為借口,將崔玉從兩個小不點的手中搶出,做一些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
崔玉得到了滋潤,愈發顯得光彩照人,媚眼內,幾乎都快滲出水來。
這日午後,林純鴻躺在竹椅上,正準備小憩片刻,忽然軍情司送來急報,溫體仁倒台,張至發繼任為內閣首輔。
這個消息太具有震撼性了,直把林純鴻驚得目瞪口呆。
前不久,溫體仁不是還大佔上風麼,大有砍下錢謙益和瞿式耜腦袋之勢,怎麼一轉眼之間,溫體仁就倒台了呢?
這朝廷的喜感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據軍情司匯報,事情是這樣的:
當初,錢謙益和瞿式耜被抓捕到京師後,下了詔獄。此事,一下子驚動了整個東林黨,東林黨徹頭徹尾地感覺到了末日景象,拼盡全力營救錢謙益。
於是,幫錢謙益說好話的奏章堆滿了朱由檢的案台,都快要把朱由檢給淹沒了。
按說,幫錢謙益說好話的人這麼多,溫體仁應該憂心如焚才對。哪想到溫體仁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不停地冷笑:「跟我鬥,玩死你!」
眾東林黨骨幹、敲邊鼓的紛紛跳躍而出,熱鬧非凡,正是溫體仁期待已久的局面。溫體仁很清楚,朱由檢最恨的就是結黨營私。東林黨如此大張旗鼓地營救錢謙益,豈不是在臉上貼上了紙條,大書幾個字眼「我們結黨了,我們和錢謙益是一夥的」?
果不其然,朱由檢對營救錢謙益的奏章連看都懶得看,直接將錢謙益歸為了結黨營私的典範。
也就是說,錢謙益犯了五十八條罪,朱由檢都不一定砍下他的頭顱,但只要他一結黨,腦袋必然不保。
錢謙益活了大半輩子了,雖算不上老奸巨猾,但好歹還有幾分政治眼光,待聽聞東林黨聲勢浩大地營救他後,直驚得十條命去了九條半。
死亡的恐懼讓錢謙益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身居牢獄之中,居然聯繫上了秉筆太監曹化淳。
錢謙益很清楚,這個時候,能鬥得過溫體仁的,恐怕只有曹化淳了。
這些年,君權和臣權的鬥爭愈發激烈,作為君權的寄生物,曹化淳等大太監當然對溫體仁沒有一絲好感。再加上當年溫體仁運作京營至河南參戰,將手伸到了曹化淳的身上,曹化淳早就對溫體仁恨之入骨,一直尋找機會yin溫體仁一把。
在曹化淳的運作之下,朱由檢似乎將錢謙益忘在了腦後,既不砍頭,也不釋放,似乎錢謙益下詔獄一事從未發生過。
溫體仁左等等,右等等,結果一直未等到錢謙益被砍頭的好消息,打聽之下,方才知道受到了曹化淳的阻擾。
溫體仁惱怒異常,尋思著將曹化淳一起給辦了。於是,他令黨羽作證,聲稱錢謙益向曹化淳行賄。
外臣結交太監,這可是比結黨營私還要嚴重的罪行。
做完這些事情後,溫體仁就病休,在家裡靜待好消息。
內臣麼,有個好處就是可以經常接觸到皇帝,曹化淳不停地在朱由檢耳邊吹風,說什麼錢謙益一案複雜異常,需要追查。
追查就追查嘛,朱由檢混不當回事,授權東廠提督王之心追查。
王之心二話不說,立即將張漢儒請進了東廠內,稍一用刑,張漢儒就招供:此事乃溫體仁一手導演。
曹化淳拿到口供後,立即呈報給朱由檢,朱由檢對溫體仁所作所為大為不滿,於是,溫體仁就此倒台。
過程是複雜的,結果是簡單的,溫體仁掌管朝政五年後,終於滾回了老家。同時回老家的,還有錢謙益和瞿式耜。
林純鴻瞭解前因後果後,不免對溫體仁、錢謙益及曹化淳等人的智慧佩服不已。三人將合眾連橫、設套下陷阱、借勢打擊對手玩得爐火純青,堪稱政治陰謀的典範,只可惜溫體仁低估了東林黨的底蘊,反而馬失前蹄,輸得一乾二淨。
從這事,林純鴻感覺到,東林黨在崇禎朝上位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恐怕錢謙益、瞿式耜等黨魁也會認識到這點,東林黨在接下來可能會做一些戰略調整。
至於溫體仁,林純鴻感到萬分惋惜。溫體仁老奸巨猾、滑不溜手,但其以孤臣自居,在地方上幾乎沒什麼根基,對荊州集團的壓力不大。並且,溫體仁還在前段時間與荊州集團展開了良好的戰略協作,相互之間好感度大幅上升,林純鴻還試圖借溫體仁之勢把手伸入朝廷,以改變荊州集團在朝廷沒有什麼說話權的不利局面。
讓人遺憾的是,溫體仁被整垮,直接斷了林純鴻的野望,此事對荊州集團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影響。
張至發何許人也?溫體仁在位時,為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由於其一直謹言慎行,軍情司對其關注不多,致使林純鴻對張至發非常陌生。
林純鴻立即召集閣幕使,召開會議,討論應對之策。眾閣幕使一致認為,朝廷處於動盪之中,張至發非救時之人,很有可能在短期內就下台,目前荊州集團一動不如一靜,靜觀其變方是上上策。
這個方略有點保守,讓一心進取的林純鴻有點不滿。
這幫閣幕使不是出自草莽之中,就是從未嘗過朝廷最高權力的小知識分子,一談到朝廷,總是有意識地避開,就連戰略眼光比較獨到的朱之瑜和陸世明都無法避免。
林純鴻無法,只好循循善誘地說道:「荊州這邊,最大的弱點就是在官紳中根基薄弱,短期內,咱們也無法改變這點,總是比較被動。大家看看有沒有辦法化被動為主動?」
陸世明在匪窩裡呆了好幾年,算得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經林純鴻提示,馬上反應過來,問道:「將軍想逼著朝廷在我們的指揮棒下跳舞?」
這話是林純鴻常掛在嘴頭的一句話,經陸世明說出後,立時讓大伙意識到,林純鴻對他們的保守建議有所不滿。
挑戰朝廷,眾人雖心存疑慮,但無不躍躍欲試,紛紛用熱切的目光盯著林純鴻。
林純鴻點頭道:「不錯。現在這朝廷實在讓人不放心,一條破船都快要沉了,上面的人還在不停地拆台,這樣下去,非玩完不可。我看,既然朝廷佔據了大義名分,不如藉著大義名分為我們做點事情。」
「不如這樣,我們首先從金票入手,逼著朝廷用金票。」
林純鴻一句話,讓眾閣幕使表情豐富。如張道涵、朱之瑜等謹慎輩,長舒了一口氣,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他們唯一擔心的是林純鴻使用武力對抗朝廷,只要林純鴻不公開宣佈造反,不公然進攻地方州府,他們就沒有反對的意思。
至於周望、陸世明等輩,甚至有點失望的感覺,看來,這次挑戰朝廷,他們插不上手了。
眾人無異議,迅速達成了一致。
畢竟,現在金票剛推出,在金票能交稅的前提下,荊湖地區勉強發行了五百多萬兩,與前期的預計還有很大的差距。
至於在江南,發行量連四十萬兩都不到,畢竟,金票不被官府所承認,也不能用來交稅,期望老百姓迅速接受,顯然不太現實。
最為詭異的是廣東和福建,那裡的海商頑固地使用著票據,對金票相當抗拒。這個道理不難想明白,票據被劫或者沉在海中後,還能在錢莊補辦,海商的損失不大。如果用金票,遭遇海盜或者風暴後,這個損失就大了。
如果能讓朝廷使用金票,甚至逼著朝廷使用金票收稅,對金票推廣的意義不言而喻。
只是,如何才能逼朝廷接受金票,而又不產生劇烈的反彈呢?這可是一個難題。
眾閣幕使見林純鴻胸有成竹,似乎早有算計,紛紛盯著林純鴻,露出探詢的目光。
只見林純鴻伸出一根手指頭,口中吐出了一句話:「從夏稅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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