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寒冬,滴水成冰,小冰河期的威力果然非同凡響,襄陽附近的漢江居然上凍了!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茫茫白野之中,一片喊殺之聲,勇士們正冒著嚴寒苦練戰陣。宜都武備學堂擴軍會議後,天武軍、虎嘯軍及驃騎營就駐紮在棗陽,隨時準備出征。
在荊州軍中,最為繁忙的要算驃騎營,不僅擔負著戰前偵察、戰場遮斷等作戰任務,還需要協同車步軍訓練。不過,林純鴻待他們也不薄,盛坤山早已升為了宣武將軍,麾下的騎士們升職升銜明顯比車步軍快,讓將士們羨慕不已。
只聽見一陣侷促的馬蹄聲傳來,地動山搖,正是驃騎營在做戰術機動,堪堪衝到天武軍眼前,盛坤山見天武軍嚴陣以待,略一揮手,驃騎營又呼嘯而去。每次戰術演練中,車步軍不是被驃騎營拖垮、就是被驃騎營大範圍的機動擾得手忙腳亂,再不然就是被驃騎營截斷了補給,陷入混亂之中。
這讓天武軍和虎嘯軍憤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李光祖和林純義日日苦思應對之策,卻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頭髮都快急白了。難道碰到了精銳騎兵,步兵幾無戰勝的機會?
當兩人將自己的擔憂告訴林純鴻後,林純鴻大笑道:「演練與實戰根本不同!騎兵消耗大量的補給,離大本營距離不會太遠,哪能像驃騎營一般轉戰半個襄陽府?」
「你們也別擔心,這是我故意安排的,荊州軍中驕兵越來越多,不狠剎一下,恐怕到時候會出問題。」
李光祖和林純義方才放下心來,繼續苦思對陣騎兵之策。
實際上,林純鴻有更高級的戰術演練打算,那就是步騎協同作戰。林純鴻發現,在唐代時,重裝步兵與輕騎協同,作戰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當然林純鴻不會傻到去搞什麼重裝步兵,隨著時代的進步,戰術思想突飛猛進,重裝步兵已經逐漸被淘汰。而戚繼光等名將摸索出來的戰車戰術,顯然比重裝步兵更適合這個時代。
林純鴻的打算就是利用車步軍當主力,騎兵為側翼,實施大範圍迂迴包抄、襲擾、追襲作戰。他一直想驗證這套戰術體系,只是苦於找不到對手。
正當林純鴻遍尋對手時,忽然接報,錢謙益上奏朱由檢,試圖掐斷荊州集團的財路。
林純鴻冷笑道:「該來的總算來了,戰爭已經開始,該要排兵佈陣了!」
林純鴻的第一個打算就是與溫體仁合作!林純鴻在朝堂之上並無任何代言人,為了防止朱由檢在東林黨人的蠱惑下,一意孤行地推行廢除票據之策,勢必需要溫體仁的協助。
而溫體仁在東林黨的威脅下,相位隱隱有不穩之勢,急需另辟戰場,牽住東林黨的視線。
雙方有了共同的敵人,也就有了合作的基礎。
林純鴻立即將楊一仁叫來,吩咐道:「楊公,這次得辛苦一下,去趟京師。到京師後,去見一見溫體仁。溫體仁身為首輔,抹不開面子,咱們只好主動點!」
楊一仁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當初任從五品鹽課提舉時,要面見內閣首輔,可能性幾乎為零。而現在,居然作為與溫體仁對等的勢力代表,去與溫體仁談判,世事變化無常,以此為最。
楊一仁應道:「屬下接令。只是談什麼,怎麼談,有什麼目標,還請軍門明示。」
林純鴻忽而笑道:「實際也沒什麼好談的,楊公只需要告訴溫體仁兩件事,一是邦泰不ri將大規模運糧至揚州,二是蜈蚣船將大規模進入揚子江!」
楊一仁大奇:「不是談判?又有何難的?一紙書信就說明白了。」
林純鴻道:「心腹不至,如何讓溫體仁相信我們的誠意?」
一聽到「心腹」二字,楊一仁大喜,一大把年紀了,居然學著荊州軍兵丁行禮,道:「軍門有所令,屬下敢不用心辦事。」
楊一仁的軍禮行得不倫不類,倒把林純鴻逗笑了,「楊公稍事收拾,就立即出發吧,此事宜早不宜遲。楊公還需秘密行事,軍情司會為楊公打掩護的。」
……
安排好楊一仁一事後,林純鴻又吩咐張傑夫將鄭天成叫來。
鄭天成正忙得不可開交,一見到林純鴻就抱怨道:「軍門有何吩咐?我很忙的,一刻鐘內,過手的銀子上十萬兩!」
林純鴻笑罵道:「去你的。江南的計劃該提前發動了,你把財政司的事理一下,暫時先交給錢秉鐙。過完年,就到揚州。」
鄭天成一聽,眼中全是小星星,跳起來叫道:「又是大手筆!爽!」
林純鴻正色道:「咱們有糧在手,糧食之戰不難取勝。現在難就難在票據,票據說穿了,就是信心,一旦豪商對票據喪失了信心,勢必瘋狂擠兌,咱們的儲備能不能應付,還得兩說!」
鄭天成略一思索,數據信手拈來,「咱們總共發行票據一億五千四百多萬兩,其中福建、廣東的發行量佔兩成,境內占三成,其餘五成分散在大明各地,江南最多佔四成……」
鄭天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頓了頓,道:「軍門在七年底時,就命令將本金率提高到四成,是不是準備應對江南異動?」
「有這方面考慮,也不全是為了應付東林黨。」
鄭天成吃驚不已,道:「那咱們就安心睡大覺,坐等江南豪商覆滅就是!」
林純鴻搖頭道:「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票據靠信心支撐,要是商人對票據的信心牢不可破,即使我們不留本金,又有何妨?如今看來,東林黨勢必在大明各地掀起風雨,影響的可不僅僅是江南,就是荊州,我看擠兌的人也會不少!」
「即使擠兌的風潮僅僅局限在江南,那我們的本金也剩下不了多少,這樣太危險了!」
鄭天成這才覺察到金融戰爭的危險,眉頭一下子皺成川字,苦思良策。
相比較鄭天成的憂心忡忡而言,林純鴻還算心裡有底,他有一個毒計,此計傷人傷己,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備拋出來。
「這幾日好好想想吧,時間還充裕,總是有辦法的。」鄭天成臨走之前,林純鴻又吩咐道。
……
緊接著,林純鴻陸續召見了朱之瑜、李蒙申,對輿論、軍事方略做了部署,準備發動對東林黨的全面戰爭。
林純鴻剛送走李蒙申,卻接報,溫育仁秘密抵荊。
林純鴻對溫體仁佩服不已,看來,溫體仁深悉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他立即令楊一仁取消北上計劃,隆重款待溫育仁,直把溫育仁當成了邦泰最親密的戰友。
宴席中,溫育仁按照溫體仁的吩咐,通報了錢謙益的奏章。當林純鴻問起溫育仁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時,溫育仁笑道:「無非就是在荊州逛逛,向軍門多取點經。」
林純鴻口稱「不敢當」,心裡卻琢磨不已:溫育仁從京師出發時,軍情司未接到任何通報,可見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但溫育仁到荊州後,卻又公開活動,這是何道理?
難道溫體仁在給東林黨設套?
林純鴻推演一遍,覺得溫體仁十有仈jiu在算計東林黨,心情大好,對溫育仁說道:「荊州雖非人文薈萃之地,卻獨得一個安靜祥和之妙,任冰兄想去哪裡,儘管吩咐。」
溫育仁對林純鴻本無惡感,現在又見林純鴻熱情無比,早把當年的不愉快拋到一邊,兩人大談男人之間的話題,顯得親密無比。
一席下來,賓主均滿意而歸,溫育仁開始他的逍遙快活之旅,林純鴻則忙於案牘之間。
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暢快。雖然溫育仁沒有說任何有用的話,但其本身抵達荊州,就表明了溫體仁的誠意,雙方不經意間結成了戰略同盟,共同應對東林黨。
林純鴻與溫體仁互鬥多年,互相對對方的行事習慣、需求、實力瞭如指掌,不需要任何交流,就知道對方需要自己做什麼。
溫體仁無非就是希望林純鴻不要做一些讓朱由檢覺得礙眼的事,這會讓首輔大人很為難。同時,溫體仁希望林純鴻能在江南掀起風浪,給他一個剪除東林黨地方大員的機會,如果能順利把錢謙益和瞿式耜等核心連根拔起,那更是意外之喜。
至於林純鴻這邊,當然希望溫體仁能阻止任何對荊州集團不利的命令,尤其要竭盡全力化解朱由檢對林純鴻的疑慮。
不過,這些合作均屬於戰略層面,雙方不會在戰術層面做任何聯動,更不會互相聯絡。畢竟,溫體仁乃內閣首輔,與地方重臣互相交聯,一旦被抓住把柄,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溫體仁深恐溫育仁荊州之行被東林黨人利用,不惜讓溫育仁拋頭露面,為東林黨設下了一個套,就等著東林黨人乖乖地鑽進來。
至於東林黨人會不會鑽,無論是溫體仁,還是林純鴻,皆不在意,雙方只需要互相承認對方為同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