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後,林純鴻令徐允和竇石溫留下。
徐允和竇石溫緊張不已,腰板挺得僵硬,臉上的肌肉也不停地跳動,待聽聞林純鴻的腳步聲響起,兩人同時半跪在地,齊聲道:「罪臣(將)見過軍門,請軍門責罰!」
林純鴻一愣,笑罵道:「搞什麼鬼!都起來,何罪之有?」
竇石溫膝行向前,頭伏得更低,低聲囁嚅道:「三哥一再吩咐,要守好桐柏,豆子丟了桐柏,對不起三哥!三哥,你要是將豆子打一頓,狠狠地罵一頓,豆子心裡還好受點。」
林純鴻將兩人扶起來,道:「什麼打啊,罵啊的,軍政司判定你們有功,我就認為你們有功!」
竇石溫道:「丟了桐柏,還有功,羞殺我了!」
林純鴻正色道:「又來胡說八道了!桐柏驟然遇襲,除了撤兵一途外,別無選擇。撤兵途中,你的表現不錯,五百打一萬!虧你想得出來,哈哈……樊逸周,是麼?我記住了。在桐柏、唐縣和新野的幾次狙擊打得也不錯,為周都督和張都督爭取了不少時間。」
竇石溫撓了撓腦袋,訕笑不已。
林純鴻笑道:「功就是功,誰也抹殺不了,你能聽徐總管的建議,果斷撤退,我感到十分欣慰!對了,告訴你,東黃莊夜襲被列為了經典戰例,這幾天你好好準備一下,還得在武備學堂給學員講課!」
「嘿嘿,三哥放心吧,不就是講課麼,還能難倒我?以後我可是要玩火槍的,嚇死那幫新兵蛋*子!」
林純鴻上前踢了竇石溫一腳,罵道:「兔崽子!我可告訴你,神機軍副指揮不好幹!你要和劉將軍好好配合,積極摸索戰法!劉將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著多學點!要是帶不好神機營,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滾吧!好好準備上課!」
竇石溫行禮之後,一把跳出廳門,瞬間消失了蹤影,讓林純鴻與徐允哭笑不得。
林純鴻對徐允道:「幸虧徐總管阻止他進兵,否則剿滅左賊不會這麼快!」
徐允抱拳道:「軍門之言,屬下絕不敢當,竇指揮臨陣指揮堪稱一流,屬下哪敢居功?」
林純鴻毫不吝嗇讚美之辭:「三年之內,能募集十萬礦工,徐總管的能力,我心知肚明!堅壁清野,組織五六萬礦工順利撤退,非有大才,絕無可能完成,徐總管就不要謙虛了。」
徐允的老臉漲得通紅,不停地表態:「屬下敢不盡心竭力?」
林純鴻從案台上拿起一疊文稿,翻了幾頁,道:「礦區的管理條文,我都一一看過了。這裡有個問題,好像處處都是以罰為主。這個不妥,組織一大群人幹活,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以獎勵為主。」
徐允頗不服氣,爭辯道:「以前在徐堡,對家丁以罰為主,整個徐堡令行禁止,也沒出什麼亂子。」
「家丁乃奴僕,除了依附徐總管,別無出路,處罰當然能見效果。這個與軍隊相同,軍隊講究一個榮譽感,管理也是以處罰為主。礦工就不同了,他們是ziyou民,並不依附我們啊!」
徐允低頭思索不已,顯然,他的老想法根深蒂固,一時難以改變。
林純鴻知道,徐允的長處並不在組織工程建設,而在於政略。現在,林純鴻有意將桐柏縣納入邦泰體系,徐允的長處才算有了用武之地。
「近期,我打算將桐柏歸入襄陽部,桐柏一縣,還需要徐總管多費點心思。」
徐允驚愕不已,拜道:「還請軍門收回成命,徐允管理礦區,已經力不從心,哪裡還有精力管理桐柏一縣?」
林純鴻笑道:「礦區就交給王兩全吧,徐總管主管民政。不過,徐總管一定要吸取礦工叛亂投敵的教訓。對於礦工,不要擔心多費了錢糧。就是一月十個大圓,又有何妨?」
徐允大驚:「十個大圓,豈不是虧死了?」
林純鴻解釋道:「單純從礦區看,的確虧死了。但是,徐總管想想,礦工手裡有了錢,首先就要各種生活必需品,還要建房子,還要娶媳婦,還要尋歡作樂……我們就在桐柏賣他們各種生活用品,賣他們磚瓦,開設賭場等娛樂場所,這樣,錢不是又回到我們手裡了麼?而且,徐總管還可以從貨物流通中抽取稅收,這豈不是大賺特賺的好事?」
「當然,十個大圓有點言過其實,我打個比方而已。」
林純鴻的話似乎給徐允打開了一扇門,徐允不停地苦思,但就是抓不住頭緒。
林純鴻笑道:「行知書堂裡就有關於消費、生產之類的書籍,徐總管多下點功夫吧。總之,不要怕多給了老百姓錢,老百姓有了錢,咱們手頭就不缺錢。」
「還有,桐柏礦工多為流民,大多都未成家,徐總管要是給每個礦工找一個媳婦,安家在桐柏,還怕礦工會生出反心?徐總管到了桐柏後,第一要務就是幫礦工找媳婦,此事最為緊要,不能拖!至於已經南下五六萬礦工,不適合再返回桐柏,現在廣東急缺勞力,不難安置。徐總管乾脆從零開始,重新招募礦工吧。」
徐允哀歎不已,娘啊,哪有當縣令還操心老百姓找媳婦的?這下算是被軍門算計了,堂堂一縣之總管,居然當起了媒婆,還不笑掉別人的大牙?看來,管理民政殊非易事,還得下功夫讀書啊!
看著徐允如喪考妣,林純鴻暗笑不已,什麼叫地方官?這就叫地方官,娘的,要是不為百姓做點事情,還不如跳入茅廁淹死。
安排桐柏重建一事後,林純鴻又返回了荊州,召集閣幕使、財政司等眾,討論邦泰的財政大計,畢竟,大肆擴軍無論如何也繞不過錢糧問題。
要說,這幾年邦泰財政狀況還不錯,收入處於穩步增長之中。但架不住攤子鋪得太大,銀子如流水般流出,每月赤字高達五萬多兩銀子。鄭天成早就對赤字狀態不滿,此時逮到了機會,反覆強調道:「自七年八月以來,每月都虧空,現在邦泰已虧空一百零三萬兩。再這樣下去,邦泰就算完了,入不敷出嘛!」
林純鴻毫不在意,輕描淡寫地說道:「月入一百三十多萬兩,赤字率才不到百分之四,有什麼好擔心的!廣東沿海,海商富可敵國,還怕找不到人借錢?」
一說到海洋,鄭天成就氣不打一處來,「自今年初以來,邦泰在廣東總計投入九百二十三萬兩,收益呢?一兩銀子都沒見到!」
林純鴻瞪了鄭天成一眼,道:「雞才半大小,就想著下蛋,太心急啦!」
朱之瑜絲毫不照顧林純鴻的情面,道:「鄭總管說的是實情,好歹得想辦法結束赤字狀態,借錢雖不是大事,但對邦泰的聲譽影響不小。」
林純鴻掃視在座高管,卻發現高管們紛紛點頭不已。林純鴻心裡歎了口氣,看來赤字運行理念太過於超前,不太適合強制推行。
「好吧,最近荊州軍要擴軍,支出大幅度上漲,諸位想想,如何應對?」
張道涵道:「糧食司成立以來,在各縣都建了大量的常平倉,儲糧高達一千五百多石,足夠兩百多萬人吃三年。儲糧管理每年投入資金高達三十多萬兩銀子,我看,我們也不必儲存這麼多糧食,賣掉一半,擴軍問題迎刃而解!」
林純鴻點頭不已:「張府令所言甚是,我看,儲糧有個五百石就足夠了。不過,這些糧食怎麼賣,賣到哪裡,還得考慮考慮,嘿……」
林純鴻的臉上忽然出現冷笑,「鄭天成,好好擬個方案,明年開春時,江南青黃不接,正是咱們出手之時!這次務必徹底擊垮江南糧商,徹底掌握江南糧食市場。」
朱之瑜順著林純鴻的話接道:「一旦掌握江南糧食市場,掐死東林黨就如掐死一隻螞蟻一般!」朱之瑜原本對東林黨說不上欣賞,也說不上厭惡。但自左良玉一事後,朱之瑜徹底地恨上了不顧生民死活、朝廷窘境的東林黨,直接將東林黨視為了邦泰的敵對勢力。
林純鴻拍手讚道:「正是這個理!這次就是要把東林黨在江南的地方勢力連根拔起!」
緊接著,朱之瑜提出一策,讓林純鴻眼前一亮。
朱之瑜道:「目前工程院、行知書堂積壓了大量的專利技術,邦泰商號或嫌其技術落後、或認為難以上規模,不得不放棄,殊為可惜。不如將這些專利公開出售,倒不失為掙錢的好辦法!」
林純鴻大喜,急問道:「大概有多少?估摸著能賺多少銀子?」
朱之瑜回道:「大約有一千三百多項,至於能售賣多少銀子,屬下殊難意料。」
林純鴻大手一揮,道:「無論能售賣多少銀子,財政司除了抽稅以外,不取一文,所得銀子全部歸工程院和行知書堂!」
朱之瑜喜不自禁,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軍門……軍門聖明!」
林純鴻大笑道:「聖明可不敢當!注意了,那幫搞技術、搞格物的,萬不可虧待,該重獎的就重獎,有什麼好的待遇,也不要吝嗇,這些人都是寶!」
眾人羨慕不已,尤其是鄭天成,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軍門,咱們也該漲工錢啦!」
林純鴻頭痛不已,自邦泰成立以來,管理層幾乎未漲工錢,這違背了高*薪養*廉的初衷。
「好,好,漲!連雇工也一起漲,漲兩成!鄭總管,拿個方案出來吧,順便把錢糧的來源也做到方案裡!」
鄭天成目瞪口呆,這球,最終還是踢到了他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