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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倏忽而敗 文 / 喻心

    漳河東岸的河溶鎮,隸屬於當陽縣,歷來就是荊楚名鎮,乃楚文化的發祥地之一。河溶鎮水深碼頭好,上吞沮漳河流域木材山貨棉麻茶葉,下納漢湘布匹食鹽,河街帆檣林立,素有小漢口之稱。

    河溶碼頭上,貨物堆積如山,人煙如織,吆喝聲、喝罵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一群紅黑服飾的衙役們手持水火棒,卡在碼頭入口處,仔細翻看著所有貨物,收取關卡費。

    遠遠行來一艘船,掛著白帆,慢慢向河溶碼頭靠近。衙役們見了相視一笑,留下一人繼續卡住入口,其餘人一窩蜂的往碼頭湧去。

    一陣吆喝之後,船順利靠近碼頭,一個小伙子光著腳丫子,跳上了岸,正準備指揮船工卸貨,卻被十多個衙役包圍住,大喝道:「荊門府有令,凡卸貨船隻,一律繳納二十兩銀子!」

    小伙子大驚道:「往常不是一兩銀子麼?」

    衙役目露不屑之色,喝道:「賊寇快打進當陽了,當然要錢去抵抗賊寇!一兩銀子?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小伙子帶著哭腔,叫道:「可憐我這一趟,連十兩銀子都掙不到,哪能交二十兩銀子?」

    衙役對小伙子的態度相當不滿,把水火棍狠狠的往地上一頓,惡狠狠地罵道:「哭窮?老子們見過的多了!趕緊交,水火棍可認不得人!」

    小伙子被衙役的聲勢所嚇,慌忙後退幾步,驚恐道:「我不卸貨了,我走!」

    說完轉身跳上船,慌忙撐起竹篙,準備離開河溶鎮。

    「揍他娘的……奶奶的,居然不把咱們放在眼裡!」衙役們呼喝一聲,一躍而上,將小伙子從船上揪下來,拳腳紛紛往小伙子身上招呼。

    「哎呀……啊……」慘呼聲不絕於耳,吸引了大量的老百姓圍觀,皆敢怒不敢言,面露仇恨之色。

    「別打了!我們交錢!」從船艙裡鑽出鬚髮花白的老漢,顫巍巍的掏出錢袋,遞到衙役手中。

    衙役們罵罵咧咧的住了手,一把從老漢手中奪過銀幣袋子,「早交不就完事了?倒費這般功夫!愚蠢!」

    老漢扶起憤怒的小伙子,目送著衙役離開,心疼的說道:「義兒,以後咱們別來這裡了,去枝江,那裡沒有關卡……」

    人群散開,同情地看著一老一少,議論紛紛:「荊門州府看來發瘋了,到處增設關卡,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誰說不是啊,聽說荊州也是這樣,只有夷陵和枝江沒有關卡。」

    「昨日,連一個賣雞蛋的老太太也要收錢,差點鬧出人命!這幫人渣,我呸……」

    ……

    同樣的故事在荊州和荊門各地上演,一時之間,兩府商旅幾乎斷絕,市面一改往日的熙熙攘攘,變得蕭條,無人問津。

    與此同時,高斗樞正得意不已,短短十天時間內,就收取了二千多兩銀子,直把他樂得合不攏嘴。更讓他驚喜莫名的是,邦泰商號乖乖地上繳銀兩,無絲毫反對之意。

    高斗樞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嗯,這才對嘛,何必鬥得你死我活呢,大家和氣生財,豈不是更好?」

    高斗樞靜躺在躺椅上,瞇著雙眼,一上一下不停地搖晃著,正當他幻想著朝廷的賞賜時,突然下人神色惶急,飛馳而來,邊跑邊喊道:「老爺……老爺……松滋縣民變……」

    高斗樞從躺椅上一躍而起,飛身抓住下人的衣領,大聲問道:「你說什麼?」

    下人被抓得喘不過氣來,咳嗽著說道:「松滋縣新河口的老百姓造反了!」

    高斗樞緩緩鬆開了下人的衣領,一下子癱在了躺椅上……

    歷來民變,無不因為群情激奮或者有人蠱惑,松滋新河口可謂兩者俱全。

    囂張跋扈的衙役們將一個個銀幣裝入錢袋時,老百姓的憤怒一點點的積攢著。當一個挑著青菜的老漢被衙役失手打死時,群情激奮到頂點。

    人群中,幾個壯漢一聲吆喝:「打死這幫狗*娘養的!」老百姓徹底失去了控制,紛紛將憤怒發洩在衙役身上,剎那間,三個衙役便死於非命。

    源源不斷的壯漢從各地趕來,加入憤怒的老百姓中,不知誰招呼了一聲:「咱們把縣老爺揪出來問問,為何不給咱們活路!」

    於是,在壯漢們的帶頭下,失去理智的老百姓掉頭往縣衙衝去,毫無防備的縣城來不及關閉城門,就被亂民衝進了城。

    縣城裡的地痞流氓乘勢而起,到處打劫放火,松滋縣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縣衙的老爺們逃避一空,憤怒的壯漢們將官老爺的住宅搗毀一空,還率領著貧民們往縣城周邊擴散。越來越多的百姓加入到造反的隊伍中,不過,這些百姓怎麼看都不像亂民,他們刀劍嫻熟,號令統一,不僅不禍害百姓,還將搶掠的地痞流氓就地格殺。

    萬幸,萬幸,松滋並未陷入徹底混亂。表面的波濤洶湧之下,暗藏著秩序與規範。

    與松滋相似,荊州和荊門各地或多或少的發生了一些騷亂,襲擊設卡衙役、到縣衙門口擊鼓鳴冤、上府城請願……每日數不勝數,荊州荊門如同一鍋沸水一般,到處冒泡,到處告急,直讓人覺得有大規模民變的可能。

    高斗樞和程餘慶敏銳地覺察到,這一切都有林純鴻的影子,苦於找不到任何證據,只好派尤世賢率領千餘烏合之眾前往松滋平叛。

    哪想到,松滋的反賊居然敢出城迎戰,尤世賢措手不及,被打得全軍覆沒,最後隻身逃回荊州。更令人吐血的是,松滋的賊寇居然高呼著要去投奔八大王張獻忠,這直接驚動了湖廣巡撫唐暉。

    唐暉嚴厲斥責高斗樞、程餘慶辦事不力,致使激起民變,令其立即撤掉一切關卡,等待朝廷的處罰。同時,立即令林純鴻出兵平叛。

    林純鴻行動迅速,立即派一營前往松滋,隨著一聲炮響,反賊逃奔一空,散入山林之中,反賊就此煙消雲散,松滋縣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懷抱。

    一切就如一場鬧劇,倏忽而起,又倏忽而落,也許,倒行逆施就應該是這個結局。

    ※※※※※※

    京師的春天絕不是一個好季節,塞外的狂風捲著黃沙,鬼哭神嚎的吹來,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熬過了風沙,京師又陷入乾渴之中,河床乾涸見底,裂縫隨處可見。

    好不容易迎來了陣陣響雷和春雨,雷卻劈壞了紫禁城的一棟小房子,致使整個京師陷入恐慌之中,疑惑的眼神紛紛瞅向紫禁城,懷疑朱由檢是否失德。

    朱由檢無法,只好吃素三日,沐浴更衣,前往太廟做深刻檢討。

    要說,朱由檢還真是個苦孩子,枯坐於紫禁城中,每日與奏章為伍,休息時間極短,各種娛樂活動幾乎沒有。缺乏洞察力的他,根本無力透過奏章看到事情的本質,因此,他也避免不了被蒙蔽的現實。

    就拿高斗樞與林純鴻相爭一事來說,他還以為高斗樞為了供養荊州弓兵,才設立關卡收取過路費。在他的心目中,高斗樞和林純鴻乃文武協作的典範,乃為聖上分憂為朝廷解難的忠貞之士。

    因此當松滋民變的消息傳到耳中後,朱由檢非常同情高斗樞,大筆一揮,將高斗樞升任為長沙兵備道,希望高斗樞能在長沙複製荊州弓兵的奇跡。

    至於程餘慶,朱由檢就沒那麼客氣了,直接革職查辦,永不敘用。

    同時,朱由檢擔心涼了功臣之心,特意下詔撫慰林純鴻,令其先過幾年的苦日子,待朝廷財計好轉,定然補償。

    如此結局,讓邦泰上下大跌眼鏡,這朱由檢幽默細胞還真豐富!

    高斗樞、程餘慶在朝堂上毫無根據,亦未加入任何黨派,一旦出事,無人幫忙說一句話。再加上兩人申請設立關卡的奏章得罪了大多數朝臣,敗亡這麼快,理所當然。

    而邦泰內部,對荊州、荊門的改造進行得如火如荼。在高斗樞和程餘慶灰溜溜地離開之後,地方官僚馬上轉變了態度,紛紛向邦泰伸出橄欖枝,有的縣甚至請求林純鴻至縣內組建弓兵,設立貨棧。

    面臨著這大好形勢,林純鴻立即令停止招募民夫,將整治航道和開鑿運河的工期往後延,此舉遭到郭銘彥的強烈不滿,猶如一隻烏鴉一般,不停的在林純鴻耳邊呱噪:

    「將軍,河道就如人的七經八脈一般,七經八脈不通暢,人就會生病,河道不暢通,邦泰商號就會出問題!」

    林純鴻笑罵道:「言過其實!現在商號不是運轉良好?河道當然要整治,漢漳運河也要開挖,只不過要挪到秋收之後了!」

    郭銘彥苦口婆心:「將軍,早一ri完成,早得一分利,拖到秋後,半年時間就白白浪費了。」

    林純鴻歎了口氣,道:「我何嘗不想早點完工?當初高斗樞和程餘慶在瞎折騰,咱們不用管生民死活,但現在收入囊中後,咱們就得背負起這個責任。現在正是農忙季節,大量招募民夫,勢必耽誤農時,來年很可能會出現饑荒,這個損失可就慘重了!」

    郭銘彥沉默片刻,道:「秋後就秋後吧,不過將軍要答應屬下,屆時至少要給我五萬民夫!另外,在歸州抓到的戰俘也要送到馬連和火燒坪,現在鋼和鐵簡直就是大瓶頸,到處都缺,產量也到了極限!」

    郭銘彥不無惋惜,歎道:「哎,王義極言四輪馬車的前景,可惜咱們鐵不夠,眼睜睜地看著利潤從身邊溜走,這心裡就如貓抓一般難受。」

    林純鴻沉吟道:「馬連和火燒坪礦山太小,礦石品味也不高,現在的關鍵是礦石不足……」

    林純鴻仔細回憶著大明各地的鐵礦石,大冶倒是個好地方,可惜目前無法插手。東北、華北、西南的鐵礦也不少,運輸成本太高,也無法插手。

    林純鴻的思維不停的跳躍著,突然想到了海南島,好像海南島就有鐵礦,而且品味還相當高。海南島被譽為天涯海角,大明統治較為薄弱,沒準可以找到切入點。

    林純鴻喜道:「據說瓊州府就有鐵礦,我吩咐張兆打聽一下,看能不能到島上煉鐵去!」

    郭銘彥大吃一驚,要不是林純鴻向來不打誑語,他甚至會懷疑林純鴻在敷衍他。「這……那個島離咱們太遠了吧?千里迢迢運來,成本該有多高?」

    林純鴻情知郭銘彥不信,揮手道:「先謀劃著,不划算的話,就先放著。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郭銘彥將虛無縹緲的瓊州府鐵礦放在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近聞將軍準備組建三一社,這三一社主要做哪方面的生意?與邦泰商號會不會有衝突?」

    林純鴻大笑道:「郭幕使好耐心,從整治河道開鑿運河繞到鐵礦,又繞到三一社。打聽三一社才是郭幕使的主要目的吧?」

    郭銘彥訕訕的笑了笑,道:「銘彥一直心存疑慮,擔心將軍對邦泰商號有所不滿,才另辟他徑。」

    「郭幕使放心,我對邦泰商號無任何不滿。三一社主要做保險,與商號沒有任何衝突。」

    「保鮮?商號裡不一直在做嗎?」

    林純鴻哈哈大笑,幾乎笑出眼淚:「是保險,危險的險。就是對可能出現的危險進行提前預防的生意……」

    林純鴻詳細解說了保險的基本常識,讓郭銘彥心馳神往,忍不住歎道:「將軍不把這新奇事物交給邦泰商號來做,可見對商號有所不滿。」

    林純鴻正色道:「在我的規劃中,工坊才是根本,沒有工坊,什麼保險、錢莊全是玩虛的。你想想看,沒有商號,萬餘精銳甲士如何作戰?財政司如何有能力鑄幣?」

    「另外,你得做好思想準備,時機成熟後,商號也會進行拆分,現在的商號大而全,什麼都干,遲早會出問題的。」

    郭銘彥的心裡陡然一涼,驚道:「這……」

    「郭幕使放心,商號拆分後,自然得在中書府設立管理機構,屆時,管理機構可不僅僅管理邦泰商號,就連所有的其他人的工坊也要納入管理。不過,這是後話,短期內還不成熟,郭幕使不要把眼光局限在商號,這樣容易偏頗。」

    郭銘彥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林純鴻突然說出這麼多新鮮東西,讓他一時有點接受不了。他突然意識到,商號永遠只是商號,而中書府絕不會永遠是中書府,現在就有往內閣發展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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