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賀和付家和將木材價格壓到最低的時候,林純鴻便出手了。他派鄭天成駐紮在荊州,大肆購買木材。陳賀和付家和的木材成本本來就比林純鴻高,畢竟,他們在南津關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堵截木材。現在林純鴻大肆購買木材,他們如夢初醒,再加上最近林純鴻得到二十萬兩銀子的傳聞,他們就如跌入了冰窖中一般,心裡透心涼。兩人商議後,決定取消這次降價,暫時不再和林純鴻鬥下去,將木材的價格漲到了正常水平。可林純鴻決定不再放過他們,將前段時間購買的木材降價銷售,木材的價格又直線下滑,讓陳賀和付家和措手不及。
這段時間的木材價格讓荊州的老百姓眼花繚亂,忽然漲上去,又忽然跌下來,就如過山車一般,看不懂就只好捂緊自己的口袋不去購買。但荊州城也出現了一批木材炒家,他們時時刻刻盯著木材市場,準備大賺一筆。但他們的資金哪裡趕得上林純鴻雄厚,又沒有大批的貨源,只能在夾縫裡弄點湯喝,於是,大部分人虧得血本無歸,有幾個人倒一夜之間發了橫財,讓荊州城裡的老百姓津津樂道。
陳賀和付家和愁雲慘霧的坐在園子裡,他們一時唉聲歎氣,一時滿臉憤怒,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娘的,滕余浩那兔崽子早就和我們不是一條心了,枉自我們費了一番心思。」付家和一說到滕余浩就咬牙切齒。
「滕余浩只是小角色,不提也罷。惠王府要是不提走那十二萬,我們還可以和林純鴻繼續周旋,現在怎麼辦?」陳賀現在明顯冷靜下來,憤怒和傷心沒有影響到他的判斷力。
說起惠王,付家和更是一肚子的火,咒罵道:「這幫畜生都是一個樣,武昌的楚王也是貪得無厭。洪武爺怎麼都生下這幫混賬東西!」
陳賀噓了一聲,要付家和禁口,說道:「我現在手裡存銀就只剩下兩萬兩了,你那裡還有多少?」
「只有一萬多兩。」
「我這裡還有鹽引,想抵押出去,弄個五六萬兩銀子,再把荊州的房子也抵押出去,弄個十幾萬兩,我們就憑這個再和林純鴻鬥鬥!」
付家和猶豫了,甚至是害怕了,這樣鬥下去,搞不好就是傾家蕩產!他說道:「要不我們和林純鴻談談,就按照上次的協議,我們吃點虧,你看怎麼樣?」
「你忘記了我們上次在金九龍是怎麼羞辱林純鴻的?他肯定不會答應的!」
付家和也認同這個判斷,他繼續說道:「要不我們就不要做木材這個生意了?將這一行讓給林純鴻算了,我們還有錢,大不了去做別的生意!」
「不甘心啊不甘心,再說現在什麼生意有木材來錢快?惠王也在我這裡有份子,這點我決定不了,得去求惠王!」
兩人議來議去,最終決定去求惠王,讓惠王定奪。結果當陳賀見到了惠王,被惠王罵了個狗血淋頭,惠王最後憤怒難消,直接下了通牒:「本王不管你是虧還是賺,反正年底我要看到四萬兩銀子的分紅!」
陳賀和付家和無法,只好孤注一擲,拿出了全部的家當和林純鴻鬥下去。他們繼續降價虧本售賣木材,這些木材大部分流入了林純鴻的彀中,全部堆積在荊州,一時之間,整個荊州成了木材的海洋,讓荊州府緊張不已,只怕著火後整個荊州毀於一旦,嚴令鄭天成做好防火,林純鴻當然不敢懈怠,派出最精幹的力量日夜巡視,準備了大量的防火之物。
鄭天成目前處於最亢奮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享受過幾萬幾萬兩銀子從手中過的感覺,這種感覺將成為他一輩子最美好的回憶。對林純鴻將這次鬥爭稱為「商戰」,鄭天成舉一百個手贊同,只覺得自己成了千軍萬馬的統帥,和陳賀等人殺得難分難解。鄭天成真正找到了適合他發揮的舞台,每日沒日沒夜的觀察市場,彙集各路消息,選擇最佳的時機吃入木材或者售出木材。畢竟,他的對手不止是陳賀等人,還有一些散戶讓他不敢掉與輕心,雖然他們對大局沒有決定性的影響,但忽略他們將付出慘重的代價。不出一月,鄭天成就從一個破產的散戶那裡買得一塊良地,用作建設貨棧。這次審批沒多久就下來,畢竟張道涵上次在荊州拉了不少官僚入了夷陵貨棧的份子,這次他們更看好荊州,暗地裡幫了不少忙。
荊州貨棧馬上就要開始建設,派誰去擔任總管呢?林純鴻又遇到了難題!
不說林純鴻缺乏人才,卻說陳賀和付家和自從壓上全部家當湊齊十多萬兩銀子孤注一擲後,的確給鄭天成造成了極大的壓力。雖說林純鴻籌集了三十多萬兩銀子與陳賀等人血*拼,但鄭天成並不知道陳賀和付家和還有多少家當能夠消耗,也不知道三十多萬兩銀子能不能徹底耗死陳賀二人。鄭天成壓力陡增,二十多歲的人,兩鬢居然出現了隱約可見的白髮。鄭天成怕了,三十多萬兩銀子啊,難不成有可能丟到水裡?忍不住向林純鴻建議按照上次提出的條款,和陳賀等人和解算了。
林純鴻給鄭天成分析道,我們的底陳賀多多少少能揣摩出來,現在陳賀能繼續和我們鬥,估計也是有恃無恐,但現在已經鬥得難分難解,想停住腳步雙方都不可能。我們現在存銀還有十多萬兩,先撐著吧,看誰先支持不住。退一萬步講,即便我們三十多萬兩銀子全丟光了,天也沒有塌下來,林德紹在岳州已經開始盈利了,現在每月有個千把兩,荊州貨棧也在籌備中,大不了,將荊州貨棧建起來賣掉得了。慢慢的,我們就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只要收支能平衡,陳賀就把我們沒辦法,最多也就是不伐木了。
鄭天成得到了林純鴻的交底,心裡踏實了不少,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陳賀到底還有多大的力量!於是,他在王義的配合下,加強了街頭巷井的信息收集,以便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陳賀等人的底。正當鄭天成焦頭爛額的時候,關仁美來訪,鄭天成連忙客氣的將關仁美迎進廳。
關仁美和鄭天成早已熟識,二人本來在夷陵就有一面之緣,更何況鄭天成帶著三十萬兩銀子到達荊州後,無論如何也瞞不過精明的關仁美。關仁美看到鄭天成短短幾年時間居然就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佩服不已。對關仁美而言,他甚至有點羨慕鄭天成一擲千金的刺激。哪像自己,多年來按部就班波瀾不興?於是經常和鄭天成接觸,兩人順便交流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而且當關仁美瞭解到鄭天成的幕後就是林純鴻,夷陵貨棧也是林純鴻的產業後,就一直想找機會和林純鴻認識。這次夷陵貨棧湊份子,關仁美看好貨棧的前景,更是花了五萬多兩銀子買了一成五的份子,成了夷陵貨棧僅次於林純鴻的老闆。關仁美湊了份子,當然他在夷陵的大批量交易全挪到了貨棧裡,又拉了不少商戶在貨棧交易,導致貨棧的交易量一日甚過一ri,現在每月盈利都超過一萬二千兩銀子了。
夷陵貨棧良好的前景讓前期猶豫的人後悔不已,紛紛詢問還有沒有其他湊份子的貨棧,得到沒有的答覆後,他們非常失望。但這個擋不住他們投資的慾望,有的人便找到前期購買了份子的商人官僚,看他們能不能出售份子。有的人便尋思著加價三成或四成乃至五成出售份子。既然有了這個心思,便去詢問夷陵貨棧的總管周鳳,能不能出售份子。他們對周鳳這個女總管有點不習慣,只覺得堂堂一男兒居然還要聽女人的,面子上便有點掛不住。但是金錢的誘惑讓他們什麼也顧不上,他們自己安慰自己,即便夷陵貨棧的總管是一隻貓,只要能讓自己掙錢,也沒什麼關係。
周鳳接到這個要求後,不敢自專,行文請示林純鴻,林純鴻回復道:可以,收取一分的費用,須做好備案,上報夷陵州府,撥專門人員專責此事。林純鴻當然對此事樂見其成,也對大明商人腦子的活泛感到吃驚。林純鴻不知道的是,在宋朝,這種股份交易的事情早就出現了。現在自己的貨棧湊份子之事遠遠談不上完善,什麼股東大會、董事制度都沒有,哎,著什麼急啊,走一步算一步吧,林純鴻自己安慰自己道。
關仁美當然不會出售份子,他圖的是長遠,不是卷一筆就跑。進入廳堂後,關仁美掏出一張契約,在鄭天成面前晃來晃去。
「什麼東西?關叔還對我欲擒故縱?」
「什麼叫欲擒故縱?你小子用成語一點長進都沒有,顛三倒四的。這是我和陳賀定的契約,你看看。」
鄭天成一聽陳賀二字,立即從關仁美手中搶過契約,細細的看起來。原來是陳賀找關仁美借款六萬兩銀子,以三萬石鹽引做抵押之事。鄭天成心裡涼了半截,畢竟,陳賀又多了六萬兩的資金,他抱怨道:「關叔一點都不照顧我們後輩,這麼關鍵的時刻還借錢給陳賀。」
關仁美一點也不生氣,呵呵笑道:「陳賀拿著三萬石鹽引,哪裡借不到錢?你知不知道現在一石鹽可以值三兩多銀子。反正陳賀死定了,這下我可是掙了一大筆。」
鄭天成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問道:「關叔怎麼認定陳賀不行了?」
「你想想,三萬石鹽引少說也值十萬兩銀子,陳賀急於湊錢,抵押後只湊得六萬兩銀子,這不很明顯嘛,他手裡的現銀最多不會超過十萬兩了。」
鄭天成一聽,心裡大定,撫摸著自己的額頭,出了一口長氣。
關仁美自顧自的拿著茶杯蓋,劃了劃茶杯裡的水,抿了一口,瞇上眼睛,回味了一會,說道:「這便是容美綠茶?嗯,不錯,味道醇厚。」
鄭天成點頭笑道:「便是。以前大家都不知道有這茶,我們當初也不知道這茶受不受歡迎,運過來給大家嘗嘗鮮,結果發現售賣得還不錯,便一直在夷陵和岳州出售。我這裡也是從夷陵那裡帶過來的幾斤。關叔要是不嫌棄,我都送與你?」
「那敢情好,呵呵。」關仁美也不客氣,直接笑納,「這麼說來你們和容美土司的關係不錯嘍?那容美宣撫使田楚產我倒接觸過,端得精明無比,你們能收購茶葉,對他來說只有好處。」
「正是這個理。有白崖洞和思南的先例,容美土司和我們合作也沒有什麼顧忌,林老闆秉著有錢大家賺的想法,容美獲利也豐厚,當然不會拒絕。但是,他們對陳賀在他們地盤上伐木頗為不滿,攝於惠王之威,也不敢拒絕。」
「呵呵,好一個有錢大家賺,你們在思南和白崖洞也讓那些土人賺了個銻缽滿盆,他們當然感激你們。這麼說,你想不想將陳賀馬上擊倒?」
「有什麼法子?」
「你剛才不是說了容美對陳賀和惠王不滿嘛!」說完,關仁美微笑著看著鄭天成。鄭天成拍了下腦袋,馬上醒悟過來,說道:「這個要讓林老闆拍板,馬上行文過去!」
「你先別急,我還有件事情要麻煩林典史,你也一併說與他。是這樣的,馬連這個地方有鐵礦,只可惜屬於容美土司,我暗暗的去勘察過了,在清江邊,很好開採,能不能讓林典史代我和田楚產聯絡下?田楚產要多少利都沒問題,我們可以談,只要他允許便可!」
鄭天成大驚,問道:「私採礦藏,這可是要吃官司的?」
「這個你別擔心,路子不走通,我萬不敢採礦。只要田楚產同意,就沒問題。」
鄭天成帶著狐疑同意了,一併將這些事情匯報給林純鴻。
且說陳賀打定主意和林純鴻一鬥到底後,便悄悄的安排自己的老小坐船前往紹興府諸暨縣老家,自己一人留在了荊州,也隨時做好了跑路的準備。陳賀現在並不恨林純鴻,但是對惠王府卻是咬牙切齒。畢竟,林純鴻守著規矩和他鬥,自己即便輸了,也算心服。要不是惠王,自己怎麼可能會輸給林純鴻?
正當他發呆,一下屬急急忙忙的衝進來,邊跑邊喊:「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事情?奔喪啊?」陳賀怒道。
下屬這才停住腳步,吸了口氣拿著一封書信給陳賀:「付老闆留給你的。」
陳賀一看,臉色灰敗,原來付家和留下一封書信,遠赴他處謀前景。陳賀對付家和有愧,當初要不是自己堅持竭盡全力和林純鴻一鬥,付家和決不至於輸的連恢復的元氣都沒有。本來陳賀想通過十萬兩銀子壓垮林純鴻,但沒有想到林純鴻的銀子似乎花不完。
付家和還在信中勸告陳賀,及早收手,留得本金,徐圖再起。陳賀苦笑了一下,現在還能收手嗎?惠王所說的四萬兩紅利怎麼辦?別看惠王在地方zhengfu裡一點權勢都沒有,處處受限制,但捏死自己還不如捏死一隻螞蟻一般?
陳賀就這樣又硬撐了一月,直到他接到報告:田楚產帶兵包圍了伐木地,要求繳納一筆費用,並鼓動兩月未發工錢的伐木工鬧事。陳賀知道,自己跑路的時刻已經來臨,他將最後的兩萬多兩銀子托付給自己的侄子運回浙江,然後就從人間蒸發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惠王雖然摔壞了宋代花瓷,但也無可奈何。
林純鴻聽聞陳賀和付家和不知去向,心裡也甚為可惜,要說這兩個人也是人中龍鳳,但選錯了合作對象。朱家的子孫早已經成了人人唾棄的渣滓,貪鄙、鼠目寸光,世人所有的缺點無限的在他們身上放大,和他們合作,不失敗才怪。林純鴻吩咐鄭天成以超低價買下陳賀留下的財產,又親赴三斗坪和南津關安撫鬧事的伐木工,代陳賀付了他們的工錢,從中選取了一部分得力的人,充實到自己麾下。南津關的船夫歸到張兆那裡,而三斗坪的伐木工被安排到清江,又從清江抽調了一部分到三斗坪指導容美土司的土人伐木,這部分人以林德海為首,以秦邦定和大貓耳為副手。大貓耳大名程啟丹,他口碎,但和土人關係打得火熱,還娶了一個土人老婆,林純鴻對他處理與土人關係的能力十分信任。
林純鴻決定,伐木隊除了指導伐木和購買木材的事情外,親自伐木的事情要慢慢減退,也要慢慢從伐木隊抽調勇敢和強壯的人充實護衛隊。
陳賀的手下聽聞加入林純鴻後,只要工作滿兩年便有分紅,一個個興奮得如過年一般。容美宣撫使也同意派人伐木再賣與林純鴻,這可比以前看著陳賀掙錢,自己一分都拿不到好多了。至於對關仁美要採礦的請求,他要求分兩成利,並且具備購買出產鐵器的優先權,這點沒有超出關仁美的底限,關仁美欣然贊同。
隨著木材市場回歸正常,林純鴻手裡有大批的現銀,每月收支相抵,結餘三萬多兩,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手裡的現銀只會更多。想極力擴充武備,沒那麼大的膽子,而且現階段好像也沒有什麼戰事值得林純鴻費心的,崇禎老兒雖然多災多難,但也輪不到林純鴻去憂心,想分憂,可能還被告個圖謀不軌。
林純鴻見關仁美投資鐵礦,也想藉著關仁美的路子挖礦,但被關仁美委婉拒絕,一句話,買鐵可以,挖礦不行。林純鴻也不放在心上,畢竟,誰也不想別人從自己口裡挖走一片肉。
白崖洞和思南界內鐵礦也不少,林純鴻就親眼看見了一些山區的斷頭樹,那裡的土人認為這是神靈發怒的結果,絲毫不敢涉足此地。林純鴻剛開始也覺得奇怪,經過詢問有經驗的工匠,才知道這地下有鐵礦,吸引了閃電,才造成了這裡的斷頭樹特別多。但林純鴻不敢去採礦,畢竟,鹽鐵官營這話不是說著好玩的。
林純鴻無法,只好召集兄弟們商討如何花錢。這讓兄弟們恍若隔世,前幾個月還在商討搞錢,現在就開始商討如何花錢。不過這也讓兄弟們昂首挺胸,對未來憧憬不已,誰會嫌棄自己錢多呢?
哎,生計是解決了,如何讓自己有更強壯的肌肉呢?且聽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