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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章 山雨欲來 文 / 喻心

    崇禎三年夏,小灣村的林族族長林國茂已經過了七十歲大壽,這是高壽,自然值得整個林族的人驕傲和自豪。但林老太爺很不滿,崇禎二年臘月,祭祀祖先的時候,居然有三十多林族壯丁沒有到達祠堂。這三十多人中,就包含林純鴻以及被林純鴻「拐走」的二十多號人,還有一些在外地做生意或者任官,無法到達現場可以理解,可林純鴻等人就在荊州附近,居然也不參加,這讓林國茂分外不喜,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僅僅是祭祀的事情,林國茂不至於著急上火,真正讓他受不了的是,林純鴻年初從小灣村招募了二十多個婦人給伐木工燒火做飯,常常是好幾個月不回家。林國茂認為,婦人的職責就是相夫教子,哪能一出門就幾個月不回家?況且婦人出門之後能幹什麼?很有可能做出有傷風化的事情,讓整個林族蒙羞。林國茂對這些婦人的丈夫直言其事,要他們管好自己的老婆。這些男人當面答應的好好的,可是過了幾個月,沒有一個婦人回來的。林國茂上門質問,居然有人振振有詞的說道:「老太爺,你也看到了我們家裡窮,都快揭不開鍋了,孩子他娘能一個月掙一兩銀子,我們才能活下去。要是回來了,我們只好要老太爺養著了!」把林國茂嗝得說不出話來。

    林國茂還想起當初處理林寶和林德紹田界的事情,林德紹居然抗命不來現場,害的他丟了面子。林德紹有恃無恐不到現場,不就是打定了跟著林純鴻伐木的主意?據說現在林德紹都成了夷陵貨棧的什麼總管,每日掙的銀兩一輩子也吃不完。

    都是林純鴻惹的禍,林國茂連林純鴻的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上次林純鴻拿著吳敢的人頭到小灣村祭奠自己的父親,林國茂準備好好的找他談談。但林純鴻祭奠之後馬上就走了,連一個招呼也沒有和自己打。林國茂一想起這點就生氣。自己的孫子林純大和林純鴻是小時候的玩伴,從外地回來後,林國茂就絮絮叨叨的給林純大說起這些事情,要林純大勸勸林純鴻,懸崖勒馬,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結果反被林純大勸告,說什麼要自己省省,別管這些事情。這都成了什麼世道?

    林國茂的煩惱真實的體現了商業對幾千年宗法體系的衝擊,也許,有朝一ri,當小灣村的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外面務工,所謂的宗法體系將體無完膚。這點,林國茂沒有認識到,大明朝可能都沒有人意識到。

    林國茂坐在沮漳河邊的石頭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發呆。這時從身後傳來一聲問候:「大爺,您老人家在這裡啊?吃過了沒?」

    林國茂回頭一看,原來是林德成,回道:「小成子啊,今天著急慌慌的上哪裡啊?」小成子一點也不小,也過了花甲之年,只不過輩分矮於林國茂,被稱為小成子。

    林德成腳步也不停,說道:「聽說荊州城裡一根上好的楠木都降到二十兩銀子了,我去買點棺材木!」

    說完,頭也不回的望荊州而去。與林德成持相同的想法的人不少,畢竟民間的習俗就是趁老人未死,便準備好棺材,現在木材便宜,讓有條件的人忍不住就出手購買。林國茂的棺木早就準備好了,不用他現在去購買。林國茂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上好的楠木都只用二十兩銀子,那做一副棺材豈不是五六兩銀子就夠了?哎,這世道真變了。」

    林德成趕往荊州城後,並沒有出手購買木材,因為他聽說木材一直在降,今天是十兩,沒準明天就是八兩,後天可能就是五兩。一時之間,修房子的、建廟的、造船的……都等著木材下降,導致荊州城裡的木材滯銷,幾乎一點交易量都沒有。荊州作為新興的木材聚散地,糟糕的市場狀態直接影響了武昌等其他地區,交易量直線下滑,彷彿整個大明突然不再需要木材似的。

    對於木材市場的蕭條,陳賀和付家和想出的法子就是降價,想仗著自己雄厚的資金實力將主要競爭對手林純鴻擠出木材市場。假以時日,以後的木材市場豈不是自己說了算?沒想到越是降價就越賣不出去,這點他們也不著急,畢竟手裡還有大量的現銀,看誰能撐到最後。

    百里洲。

    木匠李承宗帶著張小成正在各處巡視,巡視地點包括木材堆放地、上等好木處理地以及造船場。由於清江的木材源源不斷的湧入,整個百里洲成了木材的海洋,現在外人一般稱百里洲為木島,形象的道出了島主林純鴻的身份。木材處理場主要對木材進行防腐防蛀處理,而且讓木材乾燥,這是林純鴻強制規定的,理由就是處理過的木材價格成倍翻番,非常划算,但是時至今日,處理過的木材沒有一根流入市場。用於造船工場的木材也非常少,造船場主要造一些長江上的貨船,順帶做一些修理工作,規模還相當小,連林純鴻本人的需求都滿足不了。

    現在已經沒有人稱呼李承宗為李木匠了,都稱李總管。他主要負責木材處理和造船場等事宜。在百里洲上,還有一人被稱為總管,便是盧詩源,主要管理木材的倉儲和貨棧。

    李承宗揉了揉腰,對張小成說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剛走了一個上午,腰就疼得厲害!」天成是個聰敏的小伙子,連忙說道:「你老人家哪裡老了,昨天還掄錘砸釘來著。」

    「我也是沒有辦法,那幫造船的傢伙連釘都不會砸,我只好親手示範了。」李承宗有點無奈。也是,船上的鐵釘都相當長,釘釘子得相當考量人的技術,稍不注意就砸歪了。

    李承宗望著堆積如山的木材,心情有點鬱鬱,他也知道,目前林純鴻下令所有木材不再銷售,以躲過這個低價時期。李叔拿林純鴻的產業當自己的產業,非常擔心林純鴻能不能扛下去。

    張小成非常敬重師傅,見師傅心憂林純鴻的困境,便安慰道:「典史手頭應該不缺銀子,您老人家也不用擔心這個了。」

    「啥?再多的銀子也架不住只出不進,你想想看,現在林老闆一個月得花多少銀子,護衛隊養著一月就是差不多三千兩,給貨棧和伐木工發工錢也要差不多六千兩,那幫土蠻子還在賣木材給林老闆,一月至少也要兩千兩,你看看,一月花的銀子就超過一萬兩,林老闆有多少銀子這麼花的?」

    張小成一想,果然是這樣,心裡也十分擔心林純鴻能不能撐過這段時間。

    ※※※※

    林純鴻麾下的人或多或少知道目前的境況,一時之間有點人心惶惶,郭銘彥馬上行文給百里洲的林純鴻,建議暫時先不要收購土人的木材。目前林氏生意逐步走上正軌,一切匯報、報表和請示文書都有固定的格式,儼然一個小zhengfu,這些都是李崇德的功勞,按照李崇德的說法,萬事都有章法,按章行事可以避免混亂和疏忽。郭銘彥要請示,當然得行文給林純鴻,這也間接的導致識字的人在林氏集團裡享有天然優勢。

    但這個建議被林純鴻拒絕了,林純鴻的理由就是,如果停止收購木材,將導致土人沒有錢購買他們販運過來的貨物,損失大於所得,得不償失。郭銘彥對不收購木材會影響其他生意有點想不通,但還是嚴格執行了林純鴻的命令,繼續收購土人手中的木材。

    「大人,冉之煥千戶說今年的首付銀子還沒有送到,要大人盡快準備!」

    「嗯,知道了,接著說!」

    「荊州府行文至枝江縣,說大人崇禎二年考績為優。」

    「嗯。」

    「轉運總管張兆說貨物轉運老出現問題,急需一人幫他統籌!」

    「哦?接著說!」

    「荊州貨棧的批文還沒有下來,荊州府的答覆是那塊地已經被惠王府購買了!」

    小戴子匯報到此處,嘎然而止,因為林純鴻已經示意暫停。

    林純鴻面上充滿了嘲諷與不屑,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對小戴子說道:「惠王在擴大戰場……」

    小戴子快言快語,不假思索,立即道:「惠王想使絆子,我們也使絆子,不如讓張兆劫了他們的木材,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林純鴻微笑著搖了搖頭,吩咐道:「你馬上派人將張兆、鄭天成和王義(王二)叫來,我有要事吩咐。」

    小戴子答應一聲,隨即躬身退出。

    林純鴻早就考慮過利用控制長江航道的優勢,直接從根上打擊惠王勢力,但想來想去,覺得劫掠將引起荊州府乃至朝廷的關注,很可能得不償失。更關鍵的是,目前惠王大體上還算克制,所有競爭大體上限制在商業範圍內,林純鴻準備與惠王打一場堂堂正正的商業之戰,借此來檢驗整個林氏集團的抗壓能力。

    如果到時候真扛不住了,採取點非常手段也無可厚非。劫掠惠王木材,要作為最後的手段。

    ※※※※

    給林純鴻算賬的不僅僅是李承宗,宜都縣城裡,付家和和滕余浩也在算這筆賬。滕余浩是林純鴻手下伐木隊長之一,一向心高氣傲、自持甚高。當林純鴻將清江伐木的事情交給郭銘彥後,就有點不服從郭銘彥的管理,被郭銘彥敲打過多次。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付家和,便和付家和來往親密。

    「滕隊長現在每月能拿到多少銀子?」付家和對林純鴻的事情非常關心,現在有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滕余浩有點臉紅,據實回道:「二十多兩銀子!」

    「哈哈,才二十多兩,按照滕隊長的貢獻,每月二百兩都不為多。」付家和笑道。

    滕余浩的臉更紅了,他是個追求享受的人,向來發放的工錢都揮霍一空,口袋裡總是缺錢。每次和付家和出來吃喝玩樂,都是付家和掏銀子,讓滕余浩心裡更是憤憤不平。

    「我是可惜滕隊長這樣人才。像你,放在那裡掙不到錢,窩在這個山溝子裡才每月二十多兩銀子,可見這林純鴻對人刻薄,不能慧眼識英才。」付家和說道。

    這話說到了滕余浩的心裡,本來他就認為自己強過郭銘彥,便把屈居於郭銘彥之下的過錯全推給了林純鴻,認為林純鴻識人不明。他小心的說道:「奈何林純鴻將我從泥腿子帶出來,對我有恩,只好先幹著了。」

    付家和對此呲之以鼻,說道:「所謂天下英才擇良木而棲之,我和陳老闆目前就缺滕隊長這樣的人才!」

    這話讓滕余浩心動不已,一雙手也不由自主在桌上敲打著。付家和察言觀色,心知滕余浩已經入巷,接著說道:「現在林純鴻已經停止售賣木材了,他的實力哪裡趕得上陳老闆,陳老闆可是惠王府的座上賓。估計不出三個月,林純鴻就完蛋了。」

    對這個判斷,滕余浩信之不疑,他也知道林純鴻現在遇到了困難,但他還在掩飾自己的心思,說道:「林老闆可能會虧點,完蛋可能還不至於吧?」

    付家和對這個說法更加蔑視,說道:「我來問你,林純鴻一個月給他工人發放多少工錢?」

    「加上貨棧和船上的人,大約每月七千兩左右。」滕余浩回道。他根本沒有想到付家和不可能知道這些數字,完全被付家和引入彀中,不假思索的將林純鴻的底洩露出來。

    「購買土蠻子的木頭,每月多少銀子?」

    「大約四千兩左右。」

    「據說還有護衛隊,每月花多少銀子?」

    「大約是五千兩左右。」

    「哈哈,這就有一萬六千兩銀子,你想想,林純鴻手裡有多少銀子?能撐多久?」

    滕余浩一聽,面如土色,難道叱吒風雲的林老闆這麼快就要完蛋了?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你也不用擔憂,等林純鴻完蛋後,這裡所有的人和東西都歸陳老闆和我所有,你就自動加入我們了,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滕余浩這才放下心來,說道:「以後可要仰仗付老闆了。」

    「呵呵,這個沒問題。你現在先呆在清江,林純鴻有什麼動作,你馬上告訴我。這可是關係到你以後在陳老闆下的地位哦!」

    「小的自當盡力,來,干,喝掉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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