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終結之章(4)
「這個嘛,嘿,我想試試夫君你的名號究竟有多管用?」軒兒打趣道,特意揚起手中那五彩繽紛的花燈,熏暖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如同紛揚的皓雪般純粹。
被她這一口夫君喊的,嬴政心中火氣瞬時消了大半,還未來得及反駁,忽的一陣刺眼的火光若群蛇亂舞,花燈居然自行燒了起來,而且,還是從那美人圖開始燒起。
「趕緊扔掉!」嬴政一把扯過花燈,騰的扔出老遠,心疼的抓住她的小手,細細審視了一番,不住關切道。
「怎麼樣?有沒有燙著?」
「我沒事……」軒兒淡淡的抽回手,凝望著那被焰火漸漸燒成灰燼的花燈,脊背感到一陣陣刺骨的寒冷,雙肩禁不住跟著,瑟瑟發抖,水眸之中,盡顯驚懼之色。
花燈不會無緣無故自燃,這是不是,上天給她的警告,告訴她,已然不剩多少時間了?
心臟頓時像是被陰白的蛇牙狠咬一口,劇烈的痛楚順著血脈,電流般傳遍全身,彷彿血液,都要跟著凍結一般。
「韓軒兒,那只是一個花燈罷了,我不准你胡思亂想!」察覺到她的不安,嬴政將她的手握的更緊,恨不得將她所有的擔憂害怕恐慌統統移植到自己身上,黑眸之中,湧動著暗紅色的殺光。
「正如你說的,不過是個花燈罷了,與任何人無關。」軒兒輕聲安慰道,不願在最後的時刻,他還因自己,沾上滿手無辜鮮血。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自然是要盡興而歸。」聲調輕鬆如微風縷縷,笑容完美到滴水不漏,任誰,都看不到她心底的那個破洞,正在潺潺往外淌血。
還能撐多久,這副身子,她還能停留多久?
真的不想,就此放開你的手,讓幸福偷偷溜走,如果我走了,日後,誰來照顧你?
軒兒沉溺的凝望著他俊逸的側臉,堅毅的線條分明打眼,斜長入鬢的俊眉仿若寒夜的閃電般,高挺的鼻樑令她想起了綿延不絕的斯坎迪拉維亞山脈,銳利的薄唇,似天生就是用來親吻的。微微蹙起的眉頭,漫出源源的霸氣,叫人絲毫不敢直視。
掌心的熱度,好似溫暖的游蛇,滑至心脈,將她溫暖的一塌糊塗,有種拚命想要落淚的衝動。
怎麼辦?怎麼辦?我好捨不得你,好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你?
如果就這樣握緊你,是否可以永遠都不鬆開?
如果就這樣走下去,是否我們就可以天長地久?
「軒兒,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樣,嬴政俊眉微挑,一臉關切之色,黑眸之中暖暖的溫情,是最溫柔的大網,將她整個人包裹的水洩不通。
「沒事啊,才該問你怎麼了?老是停下來盯著我,我臉上有東西?」她笑著,純真的笑容慘白如紙,鼻頭酸楚的厲害,仿若有根毒針隨著血液流進眼膜,連帶著,眼角漫出酸麻的疼痛。
「就算捨不得那盞花燈,也無須難受成這樣,看你,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真是讓為夫丟臉。」俏皮的刮刮她小巧微塌的鼻骨,嬴政唇角的笑容寵溺而美好,還未及她開口反駁,淡而顫抖的吻,就落到她的唇瓣上,幾乎是以蜻蜓點水般的速度,垂落的墨發正好擋住了這一瞬。
「在這等著,不准再走丟了,知道嗎?」她微微發愣,緋色浮動的小臉煞是令他欣喜,可欣喜背後,卻是幾近絕望的悲哀。
他不知道她心中的不安究竟有多深,深到,無論他多努力的伸出手,都無法靠近分毫。
明明難受的隨時都要哭出來,偏偏還要強忍著淚水對他笑的陽光燦爛,如果真捨不得,為何,你要因為那個孩子而放棄我?軒兒,我真的不懂……
靜靜的站在原地,週遭熱鬧喧囂的不成樣子,待他走遠了,軒兒死死掐了半天的五指,終於鬆開對手掌的虐待,掌心那絲絲嫣紅的鮮血,是她防止失控的最後一道枷鎖。
龐大的恐懼感如同黑色的海潮,洶湧的淹沒了她所有假裝的堅強,衝擊出那個躲在殼中,最軟弱無力的韓軒兒。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深到無法自拔,甘心沉溺的地步?
他說,韓軒兒,我的光明,就是你……
他說,韓軒兒,我們在一起吧……
他說,韓軒兒,你是我的妻……
痛,好痛,痛的無法呼吸,痛的快要死掉,痛的近乎絕望,痛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在流淚,而她還必須笑容滿面。
小手緊緊的摀住心口,卻絲毫遏制不住那劇烈痙攣的痛楚,每呼吸一次,都像是有無數把鋒亮的刀子利落的捅進,一次又一次,扎得她心肺處鮮血淋漓,肝膽俱裂。
雙肩拚命壓抑仍止不住的顫抖,仿若大風中飄零的柳絮般孱弱,軒兒十指緊握到幾乎要將指骨捏碎了,才能勉強站穩,看著那個肩負著大秦,肩負著天下,肩負著萬千百姓,肩負著整片華夏大地的男子,為她繞著花燈鋪,挑選花燈的認真模樣。
心口驟然疼痛難忍,眼淚,禁不住,差點傾湧而出。喉間猶如梗了一根銳利的長刺,刺得她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突然,水袖被人扯了扯,回過頭去,是一個梳著圓髻,小臉渾圓的女童,她笑著將一盞漂亮的琉璃花燈遞到軒兒手心,未及她發問,女童便快速跑開了。
視線偏移,對上一雙美得仿若半透明皓雪般的冰藍色眸子,五感,瞬間封印。隔了這麼遠,她無法將那張優雅純淨的容顏看清楚。
但是,那雙冰藍色眸中一滴一滴,淌出的比水晶還耀目的液體,如同一塊又一塊的巨石,狠狠砸進她的心,漫出綿延的痛楚,無端夾雜著暖意。
她水眸之中不加掩飾的心痛,雪白的小臉上靜靜滑落的淚水,這一刻,他知道,他終於失去她了,終於還是輸了,哪怕,拼盡了一切,終還是輸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落淚的不是軒兒,而是他自己。
楚澈?是楚澈嗎?
軒兒急急的奔過去,嬌弱的身子好似一隻隨時會支離破碎的紙蝴蝶,於洶湧的人潮中,拚命的奔跑起來,手中的花燈亦隨著劇烈抖動,發出叮噹的清脆聲響。
「楚澈,等一下——」聲線若流冰般脆弱,低啞到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洶湧的人潮如同一堵堵衝不破的高牆,無論她怎麼努力想要靠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擠退,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有著湛藍色眼睛的男子,對她綻出世間最溫暖純淨的笑,若謫仙般翩然離去。
匡啷——
琉璃花燈跌落在地,碎成一片片,狼籍的不成樣子,亦如她傾湧而出的淚水,打濕了身上的素色長裙,連帶著,掌心被鋒利的碎片劃出了一道醒目的口子,嫣紅的血,若噴泉般洶湧而出。
這般孱弱的自己,真是可笑,還是說,她的意識,已經無法操控這具身子了?
「韓軒兒,你這個瘋女人!」見她摔倒在地,白裙上還綻著幾朵妖嬈的血花,嬴政氣的渾身發抖,太陽穴突突跳動,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突而起。
叫她呆在原地,轉個身,她就把自己弄的滿身狼狽,害他擔心個半死,心臟幾乎差點停掉!
「放心,我沒事……」軒兒努力的想要朝他揚起一個絢爛的笑容,卻從他漆黑的瞳孔中,驚覺自己笑得比哭還要難看,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水眸之中浸滿了憂傷,如同一個隨時都會破滅的夢境。
「都流血了,還叫沒事?你知不知道,剛剛看不到你,我簡直快要瘋了!還以為,你又——」話語,戛然而止,眸光落到她腮邊未干的淚痕上,口氣,不免的軟了下來。
心底微微升騰出些許自嘲,剛剛,他真的怕得要瘋了,像個全然失去理智的野獸般,暴虐的怒火幾欲要將心口衝破,卻在對上她的臉後,蕩然無存。
「不要,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軒兒……」因為,我怕下一次,真的會找不到你,而瞬間瘋掉!
「嗯……」小手輕撫上他黑沉的臉,軒兒唇角的笑,幸福且安詳。
「那我們走吧……」為她止住血,嬴政悠悠歎了口氣,顧不得週遭眾人焦灼的視線,將她攔腰緊抱懷中。只有這樣,他那顆惴惴不安跳動的心,才能稍稍靜下來,不至於疼到欲要四分五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