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軒兒送死(3)
「解釋的本質,是為了掩飾。大王姬妾成群,子嗣多多,乃大秦之福,不是嗎?」
「我說了,我只想要我們的孩子~!」
厲然的怒喝震得軒宮內每一根柱子都嗡嗡作響,軒兒耳膜處更是如同蜜蜂大合唱般,喧鬧的厲害。心頭的涼意,卻兀自浸的更深。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應該說,從來都沒有允許自己想過,去擁有普通女子存在的幸福。
「時間耽誤的夠多了,我想,我該啟程了。」避重就輕,她再一次迴避了他滿眼的期待。
「這麼快?」嬴政訝異的凝望著她,那個答案,她還未說出口,他真的不想,就此放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現在已經差不多了,再遲,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大秦歷代先祖打下來的江山落到別人的手裡?」軒兒故意激道,雖然嬴政殘忍霸道,但是,他卻為極重孝道之人。否則的話,對於趙姬那極其荒唐行徑,不可能一忍再忍。
「還是說,你怕我戰場上與龍陽君相逢,會手下留情?甚至,向他投誠?」
「不是!」回答的迅速利落,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可是,她開問的瞬間,他的心,鐺的震動了下。實話而言,他是怕的,是厭惡的。恨不得將韓軒兒鎖起來,只他看的到,抱得到,碰得到。
「政,我的理智,遠比一般的女子要多得多。」她的心,亦比一般女子要硬的多,幾乎到了鐵石心腸的地步。
一切,都只是預料之中罷了。
當她不惜自殘決意放走龍陽君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場戰的發生。雖然不知選擇是否錯誤,可是,在她的心中,龍陽君戰死沙場,要比他莫名其妙死於秦室陵寢要來的光榮!
更何況,歷史上並未記載龍陽君的結局,是生是死,根本無從得知。
軒兒的那句話,嬴政聽來,分外諷刺。很多時候,他更希冀軒兒如同尋常的女子那般,嬌柔,溫婉,孱弱,愛憐,只有女兒家情懷,巧笑倩兮。如果單從外表,她確實如此。可是內裡,卻堅韌,強硬,冰冷,絕情,胸懷天下百姓,笑容意味不明。
但是,失去了那一切特質,韓軒兒,亦非他所眷戀的韓軒兒了……
望著褪去華麗的宮裝,換上一襲緊身便裝,從門簾內閃身而出的嬌小身影,玲瓏的曲線姣好的包裹著,她徑直的往門外快步走去,甚至,都未曾看他一眼。嬴政心中,愈發的不是滋味。
難道最後要分別了,也要如此的清冷嗎?
「軒兒……」輕喚出聲,止住了她匆忙的腳步。
「嗯?」
「……等我……」溢滿擔憂的黑眸中多了三分沉暗,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一時之間,他竟莫名語塞。胸口處好像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無比的難受。
雙手瞬時如灌千斤水銀,沉重的幾乎抬不起來,明明她就在眼前,明明心裡很想將她擁進懷中,可是,整個身體都像是僵化了那般,絲毫無法動彈。
「嗯……」她淡淡的應道。
一股暖暖的溫情瀰漫在二人之間,縱然沒有如同熱戀的情侶那般熾烈相擁,但有那麼一瞬,四目交織,無聲勝有聲。
如果,這一次大戰結束,大秦贏了的話,那麼,嬴政日後的統一大業,基本上就跨了個大台階。到時候,她會變成怎麼樣?
軒兒不願多想,原本還遲緩的腳步頓時加快,彷彿身後有一團洶湧的烈火在熾熱燃燒,幾乎要將她焚燬殆盡那般。感受到那股焦灼的視線一直不停的追隨,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激起了細微的顆粒,仿若有無數條游蛇鑽進她的衣裙裡一樣。
終於,匆忙的跨出宮門那一刻,身後的視線隨著沉重的關門聲硬生生被迫截斷,她,才緩緩舒了一口長氣。心頭,卻無端升起一抹悵然。
嬴政久久的望著漆黑的夜色將所有的一切靜靜湮沒,看著她嬌小而堅強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看著她,將他所有的悲喜交加全部帶走,遺落的,只是一地的冷漠,傷感。
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的放任她奔向危險的前線,即便,她所指定的計策是那般的完美。可是天道無回,風雲變幻莫測,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軒兒,誰也無法預測……
當一切結束,你會留下?還是,選擇離開……?
糾纏不清的疑問就在那一輪高掛的皓月中頓然深埋,忽明忽暗的夜空,猶如天真的稚童般美好寬容,寬容到用他純淨的身體,包裹著世間所有的污垢。
黑夜濃墨重彩,嗒嗒的馬蹄聲濺起細小的灰塵,此時,已是三更天,初曉的太陽不消一會兒,便會於東方冉冉升起。
出了城,上了野道,北方獨有的廣袤平地曝露在軒兒眼前,狂烈的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發出旗幟被吹拂時的獵獵聲響。兩旁的樹木簌簌的落著葉子,透露著秋至的訊息,馬蹄踩踏,發出咯吱咯吱的細碎聲響,仿若冬至日踏雪那般。
不遠處,破舊的小茅屋內一縷暗藍的青煙於漆黑的夜色中若隱若現,軒兒水眸瞬時危險的瞇起,帶有一絲狡黠的味道,唇角略勾,似笑非笑,小臉上覆蓋了一層淡而美好的月澤,整個人如同虛幻的夢境。
「吁——」軒兒低呼一聲,雙手微揚,往後輕扯下了馬韁,輕盈的從馬上跳下來。
唰唰唰五個人影從茅屋內閃身而出,齊齊雙手抱拳躬身在她周圍行禮,不約而同道。
「恭候主子——!」
「場面話就不多說了,任務內容已經由白澤通知了你們,雖然秦楚一戰後,你們又按照指令投身於各諸侯國中,歷經大小戰役無數。但是,我要說的,就只有一句,軍隊,只能有一個思想!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屬下明白——!」
「還有,假使你們或同伴被俘時,清楚該怎麼做嗎?」軒兒的聲音冷漠而嚴肅,近乎殘酷的問話,令黑夜中陰冷的氛圍更顯陰寒。
「清楚——!」一旦自己被俘,或者看到同伴被俘,那麼首要做的,不是將同伴救出來,為了防止情報洩露,導致己方失敗,而被俘者又無法自裁的時候,他們手中的暗器,就會打中對方的致命處,親手,送同伴歸西。
「很好,事不宜遲。」話未完,軒兒突然單手翻飛,一枚陰白的骨刺朝東偏北五十八度的灌木射去,其速之快,只需零點零一秒,普通人,根本無從閃避。
鐺——
清晰的劍器相擊聲,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一股凜冽的劍氣卻壓的他們當場一怔,彷彿手腳都被鐵鎖狠狠捆住了一般,連掙扎都變成了奢侈。
軒兒秀眉緊蹙,她所培養的這五名死士,分別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與敏捷的思維,不可能被人跟蹤至此都沒有半分察覺。除非,此人的功力,早已到了超凡入勝的境界。
這般鋒利懾人的劍氣,她只在一個人身邊嘗到過,難不成,會是……
「是人是鬼,何不大方現出?」軒兒袖中十指緊握,攥的掌心生疼,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若水漫鏡面,波平靜謐,隱隱約約,透出嘯湧的殺氣。
「哎呀呀,真是個不讓人喜歡的女人,這麼快,就拆穿了本大爺,討厭。」來人慢悠悠的從樹後趿拉而出,薄薄的唇角,淡如泉的笑,象牙般細膩的肌膚,漂亮的五官精緻的不像話。
軒兒只覺得有只大掌用力攫住了她的脖頸,只需手指微扣,便可將她的腦袋給扭下來。眼前這美得似妖的少年,簡直就是蓋聶的翻版!可是,她可以百分之兩百的肯定,他絕非蓋聶!
但如果不是蓋聶?他,會是誰?!
「女人,雖然本大爺知道自己貌賽潘安,你也不必一直盯著本大爺看吧?喂,看半柱香十兩金子。」來人落落大方的伸出右手,攤開,吊兒郎當的,好似大街上的地痞無賴般要起錢來。
「看半柱香十兩金子?」軒兒唇邊勾出半抹冷笑,水眸卻敏銳的捕捉到他右手拇指內部,食指外圈那兩層厚厚的繭,那是常年用劍之人才獨有的痕跡,心底,頓時瞭然。原來如此,他是故意露出破綻讓自己看出實力?
視線偏移,落到他腰間的純鈞劍上,劍柄上的雕飾如星宿運行,映照著他唇角近似妖般的笑,兀的平添了三分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