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九死一生(2)
忽然，龍陽君的視線落到旁邊一團被燒焦的物體上，銀色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般大小，望了一眼那無盡的黑暗，開口道。
「小軒軒，等一下，能否將你的釵，借我？」
「給。」軒兒將髮釵遞到他手心，感覺手心被電了一下，沒多在意，略皺了下眉，往裡面走去。如果，她知道他的用途，就算用刀捅她十萬下，她也不會將髮釵交給他。
長而黑暗的走道鬼魅而幽深，連輕微的腳步聲都被淹沒了。軒兒舉著火把，兩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走著，周邊安靜的脊背生生的發涼，仿若無數的蠱蟲爬滿了後背那般，氣氛，較之先前的劇烈而緊張，變得沉默而僵硬。
「小軒軒，你確定我們從這裡出得去？」龍陽君略略不安的打破這份難耐的沉默，試探性的問道，雖然對於她的信任是無所保留的，不過，總有些事是人力所無法控制的。
「沒有路，砸也要砸出一條路來。」軒兒漫不經心的回答道，雙眸注意力緊鎖前方，實際上周邊十尺範圍內哪怕是氣息的流動，都全數落到她的眼中。神經緊繃的彷彿隨時都會斷掉，高度集中的精神力更是使得額上冷汗涔涔。
好比一頭伸展著獠牙的餓狼，被投棄到陌生的環境中，大腦神經系統本能的對外界做出的回應。
「為何，要因為我走到這一步？你現在，應該過得很好不是嗎。」比起初見時，她滿身的戾氣，肅殺的幾乎讓人無法靠近三尺之內。現在的她，不知是不是錯覺，莫名的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柔情。
「一命還一命罷了，更何況，你的死，於魏國，魏國百姓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乾淨的不帶半分情緒的聲調，她之所以要親自監視他的原因，自然也包括這個因素在其中。只是，沒有想到才出宮一會兒，他就抓准機會**。
秦魏一戰，勢不可免，傳聞龍陽君為魏王最疼惜的男寵。一旦秦魏開戰是因他而起，亦或者秦國發兵攻魏，因他而出師有名的話，那倒不如直接往他心口上捅一刀來的痛快！
「小軒軒，你只猜對了一半，祁陽宮的火雖然是我放的，可是，並不是為了魏國。」
聞言，軒兒停下腳步，轉過頭疑惑的看著他，那對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綻放著好看的光，卻兀自的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憂傷。不是為了魏國，會是為了什麼？
他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出無奈而綿長的笑，苦澀的像是掉淚。
「為了我自己，為了解脫，為了逃離這桎梏的一切，為了給可憎的自己完美的歸宿。不是誰都像你那麼偉大，可以為了他人而犧牲，小軒軒，有時我只在一旁看著，就覺得你好累，累到讓人心疼。」敘述的語調平緩而遲鈍，仿若高山上的溪水，蜿蜒曲折，緩緩淌湧。
「死亡，可以解決那麼多嗎？」軒兒怔怔的望著他，沒有移開目光。此刻的龍陽君，變得更加令她陌生，他的笑容下，隱匿了這麼繁複的悲愴，可她從來沒有半分察覺。
「難道不是嗎？這個醜惡的亂世，悲憫的活著，為了活著，將所有的尊嚴埋葬，哪怕，變成一條狗，也要活著。最可怕的，卻是一條一條的狗，將一個一個人，再變成一條一條狗。很不幸的，我也是那群狗裡面的一條。」腳步變得愈發沉緩，聲音瘖啞的不成調子，好像游離在空谷的邊緣，悄然盛放在絕壁的花朵。
「龍陽君，等下就可以出去了，不要再說這些沒有頭腦的話。」生與死。是永恆且無法被討論的話題，猶如手背手心，存在著，而無法改變。眼下的情況，對他們十分的不利，若再受消極的情緒所擾，後果，可想而知。
「小軒軒，我是忘川，不是什麼龍陽君，你忘了嗎？」他唇邊的笑容好看的牽引著，秀美的臉龐漂亮的連女孩子都妒忌。
「好吧，忘川，請你清醒點，我們一定可以從這成功逃出去的。」軒兒有些無奈的看著他，總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出是哪裡怪了。後背也連帶著一股毛毛的感覺，像是有無數蟲子在拚命追趕一樣，手中的火焰變得微弱，眼睛由於先前的濃煙影響，全然失了在黑夜中自由行走的能力。
「我很清醒，好久，都沒有人這麼叫我了，忘川，忘川，小軒軒，你知道母親為我取名的意義嗎？」龍陽君銀色的眸子忽的變得灼亮，仿若黑夜中的流星般耀眼，晶瑩剔透，宛如純淨的水晶。軒兒倏然有種錯覺，難道，他流淚了？
「傳說，飲下忘川河的河水，可以忘記一切，母親一定恨著我，想忘記一切，所以，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他繼續自顧自的說著，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黑暗中，竟有種奇妙的和諧，軒兒默默的聽著，不忍心打斷他。
「奈何橋，路遙迢，一步三里任逍遙；忘川河，千年捨，人面不識徒奈何。如果在忘記一切與死亡之中選擇，我情願一切化為灰燼，不再被任何人怨恨，也不再怨恨任何人。」
「當初，你為何會出現在劍城？」軒兒下意識的轉移話題，此刻的龍陽君太不對勁了，若是再任他說下去，只怕，那些本該隱藏在黑暗中的恥辱印記，又要再一次被赤裸裸的挖出來，曝露在凜冽的光芒下，刺得心臟鮮血淋漓。
「宿命，我，曾經試過改變。天劍的出處，就是劍城，同樣，地道的九把劍亦是如此。」
「可我們在那，卻只見到莫邪，這是為何？」
「因為，軒轅之女還未與地道九把劍交過手，是不可能感應到天劍的。」接受，還是背離呢？軒兒，你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會完全超乎你的想像。當曾經的愛人，不再是你記憶中的樣子，當所有的一切不受控制，當整個天下，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托付到你的手裡，那時，你又該如何？
「軒轅之女，呵……我以為這只是韓國為了欺騙民眾信口胡謅的？」略帶反問的語氣，帶著不痛不癢的味道，似乎，她根本就沒把這一切放在心上。
「地道為首的軒轅劍，與天道的零劍，兩者只能選其一存活下來。你明白嗎，我的話？」如果不抱著必死的覺悟，那個人，很有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到時，你會如何，拋開手中的劍，不加反抗，還是……
「我不明白。」軒兒冷冷的打斷他，刻意忽略掉心頭那一抹抽痛，疼的她五臟六腑宛如針刺。
「逃避現實，這不像你。」
「盡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這也不像你。」
「小軒軒，你已經選擇了秦國，選擇了他嗎？」頓了頓，這個深藏已久的疑問，最終，還是說出了口。雖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有那個機會，那麼之所以會問，是因為不甘心嗎？
「注意腳下的路，或許我們馬上就可以走出這裡了。」軒兒沒有注意，她舉著火把的手，五指攥的慘白。
「小軒軒，如果我最先遇到你，你會不會跟我走？」笑容是那麼的美好純粹，他靜靜的凝望著她的側臉，忽然，有些許的不捨。
「你到底怎麼了，為何一直在說胡話？再廢話一句，就一個呆在這。」眼角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算是警告，不知為何，對上他那張秀美的臉，就是氣不起來。
她，從來就不曾想過這樣的問題，一開始，到現在，遇到誰，無法控制的事，不去想。時間，不可能為了她一個人停留，地球，更不可能為她一人而轉。縱使再辛苦，也要活下來，努力的往前看，至少，有影子的地方，就有光明。
「小軒軒，你還沒回答我……我的問題……」匡噹一聲鈍響，龍陽君重重的跌倒在地，軒兒本就與他隔了一段距離，連忙轉身舉起火把一看，仿若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凍僵了，蛻變成一寸寸的冰凌，狠狠的刺進她的心脈，脾肺，還有，眼角。
「忘……忘……」
軒兒整個人哆嗦著，肩膀顫抖的異常厲害，喉嚨像是被鐵鎖扣住了般，連半個音都發不出來。
龍陽君整個人半跪在地上，數不清的密密麻麻黑的發紅的螞蟻爬遍他的全身，白色的絨毛包裹如同巨型蜘蛛般，黑亮的蟻鉗如最銳利的刀子般，狠狠切進他的身體。他的下半身，已完全被蟻群覆蓋，左腿甚至被啃出了陰森的骨頭，這可怕詭異的場景，刺得雙目硬生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