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五馬分屍(2)
「這麼說,大王是打算扭下我的腦袋?」水眸中泛著不羈與傲然,語調輕快而明亮,彷彿剛剛那個吻,只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收起你欲擒故縱的把戲,你是孤王的女人,孤王現在寵你,就是對你莫大的恩賜!韓軒兒,難不成,你連服侍二字都不明白嗎?」不管他怎麼吻下去,挑逗也好,憤怒也罷,哪怕是噬咬,她都沒有半分的情緒,這是比辱罵與拒絕還要淋漓的冷水。
為什麼,心裡會這麼想要這個女人,甚至,幾近失控的邊緣?
「服侍?恩賜?」軒兒微微挑眉,好似聽到了世紀末最荒唐的一句話。
「你既然身為孤王的後,就必須好好服侍孤王,現在孤王要你,你就必須服從!」邊說,邊一把將她橫抱在懷,騰地扔到了床榻上,高大的身軀嘩的壓上去,如同餓瘋了的雪狼。
「如果我說不呢?」
「你沒有說不的權利!」雙手移到她胸前,居然有些不敢去揭掉遮羞的恐慌,她的臉上確實沒有露出半分畏懼,可她的身體,卻在不自覺的顫抖著,彷彿一頭嗷嗷待哺的綿羊,那般的孱弱,令人不自覺的憐惜。
「像妓舫裡的客人那樣,肆意的踐踏著別人的自尊,這就是你的作風嗎?」軒兒的話,戳中了嬴政的軟肋,盛氣凌人的黑眸,忽的變得愈發幽深,綻著深海曜石獨有的暗藍色光芒。
「強取豪奪,最終得來的,有意思嗎?」她不是不知他故意用蠻橫與霸道,甚至是殘忍來偽裝,掩飾真正的自己。可是,她不能接受與這樣的他魚水之歡,像是兩頭受傷的幼獸在拚命的廝打,最後的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
「韓軒兒,你要什麼?你要什麼孤王給你,以此交換,你的身子要給孤王。」嬴政的語氣稍稍緩了下來,臉上**的紅潮褪去了大半。
要什麼?如果要你恢復所有關於自己的一切,你辦得到嗎?軒兒在心底無聲的問,忽然失了與他抗爭的氣力,視線偏移,瞳孔瞬間縮成針眼般大小。他的鎖骨處,一排淡淡的牙印是那麼的醒目,沒有錯,這是她曾經留下的記憶。
只是沒想到,未曾褪去。
「大王要的,只是身子?只是這副空殼?」望著他俊逸的臉,軒兒認真的問道。
「難道,你還可以將心也給孤王嗎?」話出口,嬴政自身也驚了一跳,這句話,根本就是他打算說出來的話,更像是,積壓了許久,深埋在心底的話。
「或許……可以……」只是或許,軒兒沒有說出後半句。蓮藕般的白玉臂摟上他的脖頸,四目交織,氛圍變得些許曖昧而奇妙。
有些印記,刻在身體裡的同時,亦刻在了心底的最深處。只是,藏得太久了,所以,人們時常會將其忘掉。
好像從一場浩蕩的旅行中歸來,睜開眼,他已經墮入沉重的睡眠,那均勻略帶急促的呼吸,毫無保留的洩露出他近些日子來的疲累。腰身被他的胳膊緊緊纏住,軒兒連想起身,似乎都變成了一種奢侈。細細的打量著他的側臉,睡著了的嬴政全然失了那可怕的暴戾,彷彿褪下所有防備的幼獸,安靜而溫暖。
五指緩緩的從他俊雅的眉心滑落,纖長的睫毛黑亮如珠,令人不覺期待這下面沉睡的,究竟會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若連綿的斯坎迪拉維亞山脈,下接銳利刀削的薄唇。唇瓣的左下角,微微有些缺損,軒兒的臉頰不禁竄起陣陣燻熱,因為那是剛剛瘋狂時,她狠狠咬下來殘餘的痕跡。
片刻的溫情,如飛逝的流星,一晃而過,只是瞬間的燦爛。
十月的咸陽發怒了,十一月的咸陽顫抖了,十二月的咸陽哭泣了。
一連三個月,邢台上的鮮血鋪滿了一層又一層,街頭到處都是殺人,殺人,士兵們甚至到了見人就抓的地步,只要稍有反抗,便一律斥為嫪毐同黨,叛逆餘孽,全數處死。咸陽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遍及著痛苦的呻吟,飛揚的雪白紙片。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嫪毐正困在囚車中,被三匹老馬拖著,奔赴邢台行刑。亂糟糟的頭髮隨意的耷拉在兩邊,整個身子被只露出了頭出來,此刻的嫪毐,蒼老,孱弱,憔悴,醜陋,甚至,說得上猙獰。
百姓們都爭先恐後出來看,這叛逆的頭目究竟是什麼樣,其中,亦不乏家中丈夫,孩兒被其連累致死的老人,婦女,孩子,憤怒的將事先準備的石子,菜葉,統統往他臉上,頭上扔去。
古往今來,成王敗寇,莫不如此。軒兒喬裝成普通的百姓隱匿於市集之中,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那個曾經老實巴交的太醫,如今落到這步田地,是當初她,怎麼也無法想像的。
哪怕是世事無常,哪怕是時過境遷,到現在的物是人非。歷史上,嫪毐該是什麼樣,而她眼前,嫪毐又是什麼樣,已經不那麼重要了。至少最後的一刻,趙姬悔悟了,不再是那個終日沉溺於求歡纏綿中消沉的女子,而嫪毐,亦對她動了心。
不然,就不會在趙姬欲承擔所有一切,與他同生共死的那一瞬,憤怒的將她叱罵逼走。最初的相愛,便是悲劇的引線,身份的差異,不可能成全這段悲憫的戀情。
午時三刻已到,劊子手在執行官的命令下從囚車中強硬的拽出嫪毐,彷彿在拖一團爛泥那般嫌惡。軒兒微微抬起頭,日光是那般的璀璨耀眼,卻宣示著死亡的到來。嫪毐的頭,頸,雙手,腰身,雙腳,分別被套上了碗口粗的繩索,接下來,便是傳說中十大酷刑之一的——五馬分屍。
轟隆隆——轟隆隆——隆隆——
三聲震天的戰鼓擂起,像是死神狂舞著的朗聲大笑,五名劊子手粗壯的手臂一甩,馬鞭狠狠的抽打在五匹馬的『臀』部,齊聲高亢的馬嘶刺的耳膜脆生生的疼,彷彿鮮血從耳孔中淌出來了似的。
「行刑——!」粗獷嘹亮的宣令聲,仿若死神的鐘響。
「等一下!」一聲尖銳的女聲打破了沉宓的氛圍,只見趙姬穿著粗陋的民婦裙裝,手提著一個食盒,揚起頭,大義凜然的踏上邢台,鐺鐺的鉤稽相交,數十個士兵好似一堵圍牆,威嚴的攔去了趙姬的去路。
「何人喧囂,居然敢阻止行刑?來人,將那名犯婦帶上來,重打五十大板!」
聞言,軒兒心中不禁好笑,五十大板?若真的識出了趙姬的身份,只怕那執行官恨不得五十大板是打在自己身上。
她來做什麼?嫪毐看出了趙姬,原本平靜的臉,瞬間佈滿怒容,猙獰的可怕。
「打!」執行官手一揮,兩名侍衛粗暴的架起趙姬,手中的棍板粗壯的像條巨蟒。
「大人,民婦懇請大人能容許民婦與夫君同飲一杯,再處置也不遲。」趙姬的聲音不高不低,目光堅定異常,已然,做好了一同赴死的準備。
「原來是嫪毐叛黨,那豈會是五十大板這麼簡單?將這犯婦一起車裂!」
「我根本不認識這女人!」嫪毐大聲的嘶喊,五官痛苦的皺結成一團。為什麼,他的話都說到那麼狠,她還是要來。瘋了嗎?繼續當她的大秦太后,過著安逸瀟灑的日子不好嗎?
「夫君不必與賤妾撇清,賤妾已經決定與夫君共赴黃泉!」
「你瘋了——!!滾——!!我根本就沒見過你——!!」
「賤妾無能,夫君莫要飲恨,賤妾,先行一步!」光亮的匕首折射著耀目的日光,刺得眼睛生生的疼,趙姬揚起頭,狠狠的朝心口處捅去,利落清晰的骨節穿透碰撞聲,噴薄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簡單的裙裝。
「趙姬——!!!!啊——!!!!」
痛苦,憤怒,後悔,不甘,怨恨,淒楚,富貴,復仇,浮雲,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繼續行刑!」
啪——
五道清脆的馬鞭聲作響,馬頭高高的仰起,一聲一聲淒厲的長嘶,矯健的四蹄張開,嫪毐整個人如同一幅中世紀的印象派油畫,噴薄而出的血液四濺開來,宛若狼毫揮灑,轟動一時的嫪毐叛亂,咸陽血案,終於,就此落下了帷幕。
「好生安葬他們倆,乾淨點。」軒兒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到隨行的侍從手中。回宮的步伐沉重而遲緩,車輪碾地的轆轆聲仿似一曲不和諧的樂曲,綿長低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