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危機一夜(3)
「不要說話，不要對我說話！我是怪物，我是怪物！壓不住了，已經要壓不住了，她要出來了！她要出來了——！」神月痛苦的叫喊著，雙手死死的抱住頭，瘋狂的撕扯著凌亂的青發，像是身處在地獄焚身的烈火之中，飽受著無盡的煎熬與痛楚。那叫聲穿心刺骨，叫人心頭無端的發緊。
「到底怎麼回事？」軒兒急急的衝過去，想要將她拉起來。
突地，一陣奇異的藍光驟閃，似一萬個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萬丈的光芒耀眼灼人，幾乎可以將整個南極的冰川全部融化殆盡。從地下傳來一陣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仿若整個地面要龜裂成碎片般，那團異常璀璨的光芒又好像是猛然張開的弓弦，軒兒被彈出去老遠，轟的一聲重重的跌落在地。望著眼前的怪物，水眸驟然縮緊，如遭針扎般，胸腔瞬間疼痛難忍，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
這……這個……這個難道是……？
雪白的絨毛似鋼針般堅硬，幽藍色的眼如最閃亮的寶石，綻著灼灼的光，泛著嗜血的殺氣。強壯的爪子不住的下刨，像是捕獵前的準備動作。雪白陰森的獠牙上可怕的涎水正緩緩下流，好似恨不得馬上一口將軒兒吞進腹中，低低的嗚咽聲仿若哭泣的嬰兒般，這在軒兒聽來，無異於鱷魚的眼淚般陰寒。
這憑空冒出來的雪狼怪物，才是地面眾多白骨的罪魁禍首嗎？還是說，神月就是雪狼，雪狼亦是神月。要壓住的怪物，就是這頭雪狼？看來，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了……
嗚——
雪狼一聲長長的嗚咽，高大的狼軀瞬時前傾，四蹄騰地張開，張口閃電般的朝軒兒猛撲過來！其速之快，堪比兵器相交時擦起的花火，伴隨著劇烈的撞擊聲，軒兒整個人被它鋒利的四爪按倒在地，連掙扎的時機都沒有，更別提反擊了。
陣陣黏稠腥臭的涎水順著獠牙湧到她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噁心感。龐大的恐懼感如泰山般壓下來，面對那鮮紅的舌頭，還有隨時都會一口咬掉自己腦袋的陰森尖牙，她的心臟劇烈而疼痛的跳動著，脊背涼透刺骨，耳邊好似響起了死亡的鐘聲，一下一下，恍若在宣佈著她大限已到。
回憶忽然如雪片般飛舞，曾經在秦楚大戰時，面對突如其來的怪物，她也以為自己這下死定了！可是，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清楚的發現自己當初隨便放棄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即便是自然之力，即便是不可抗拒的，即便是一千萬個不可能，也是可以憑借努力將命運改變！
沒錯，還沒到輸的時候！絕對，絕對不放棄！
面對那陰白的獠牙，鋒利的幾乎輕輕一劃，便可割裂喉管的爪子，軒兒狠咬住下唇，努力的使自己保持清醒，神經高度緊繃如最銳利的琴弦。
吼——雪狼腦袋突然後仰，發出一聲狂厲的長吼。軒兒水眸驟然緊瞇，雙手狠狠的抓緊一根長而尖利的骨刺，毫不猶豫的朝雪狼的喉嚨刺去！
卡嚓——
「啊——！！！」
骨刺硬生生的斷成兩截，軒兒猶如被埋進了南極冰川的最深處，凍得連所有血液都結冰了。她拼盡所有氣力的一擊，居然半分都未傷到這頭雪狼？這怎麼可能？！剛剛那一聲尖叫，是自己的錯覺嗎？還是……
「逃……我求你快逃……我不想，不想殺人，嗚……不要再殺人了——！」柔弱悲悸的哭腔令原本激昂的戰鬥氛圍變得些許怪異，軒兒雙手緊握著一根尖銳的死人骨頭，與雪狼死死對峙。
這個聲音，沒有錯，是從雪狼的身體裡面傳出來的。神月在它的體內嗎？也就是說，剛剛的刺傷，並非沒有用，而是傷口的承載者轉化成了神月？這可真是要命！
「如果自己都無法救贖，一直困縛的話，永遠都無法前進！神月，醒過來，別讓這怪物再控制你了！」軒兒一邊閃躲著雪狼爆裂的襲擊，一邊大聲的喚道。
如果沒有弄錯，神月所中的蠱，應該就是傳授中的靈媒，幸得這種蠱術她略有研究，一般是由於靈媒本身的心靈力弱小，才會被邪氣入侵，從而使得怪物形成。要解開此術，就必須解開神月心中的結才行。可關鍵是，對於一個才認識不到半柱香的女孩，對方的心結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知曉。這下子，可真不妙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淒厲的叫聲混雜著雪狼的嘶吼，幾欲將整間牢房給震塌，大粒大粒的灰塵嗖嗖的下落，濺在眼睛內格外的刺癢。
可惡啊，這麼下去的話，自己遲早真的會變成雪狼的腹中美餐了！軒兒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水眸緊緊的盯著雪狼的動作，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地面之所以屍骨堆積如山，如果是眼前殘暴的雪狼加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那是絕對可能的。
嗚——
雪狼再次仰頭長嘶，凌厲的四蹄像劈天的利斧般朝軒兒劈來，那滔天的氣勢仿若摩天大樓轟然在眼前崩塌。此時軒兒已被逼至死角，已經逃無可逃！
這下子，糟糕了！
鐺——好像有什麼從衣袖裡掉出來的聲音。
……
……
誒？怎麼回事？
軒兒緊閉的水眸倏然睜開，雪狼不知何時已然消匿無蹤，只見神月孤單小小的身影瑟縮成一團，不知在呢喃著什麼。她的手裡，握著的那個瓶子，沒有錯，正是冥秀給她治傷的那個瓷瓶！
「冥秀哥哥，冥秀哥哥，是冥秀哥哥的氣味，我……我差一點就……我果然是怪物，果然是怪物！嗚——怪物！怪物！」
「你……」
「殺人了，我差點又殺人了！怪物，怪物，我真的變成怪物了！嗚——不要，不要！我不要變成怪物！我不要——！！」神月瘋狂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好像身體裡面被安裝了一枚小型導彈，瀕臨爆炸的邊緣。
「神月……？」軒兒伸出雙手，腳步輕移，趁她未發覺之際，悄悄的向前邁步。
「別過來！我是怪物！我會殺了你的！別過來啊——！」
「冷靜點，你不是怪物。神月，冷靜點，冷靜下來。你沒有殺我，你沒有，明白嗎？」軒兒穩住心神，再一次向她靠近，五指張開，躬下身子，試探性的撫上她冰涼髒污的小臉，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濺落手背，有著微微灼熱的溫度。冥秀？這個女孩，跟冥秀也有關嗎？那麼剛剛，是冥秀粘在瓷瓶上的氣味救了自己一命嗎？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我……」髒污的小臉上佈滿了淚痕，看上去煞是可憐，軒兒眸光柔和的有如潯陽，手，試探性的伸出。
「放心，沒事了。」聲線溫暖到不可思議，手掌倏然上揚，將她整個人攬進自己的懷中。
「你的身上，有冥秀哥哥的味道，我……我剛剛……對……對不起……」神月怔怔的閉著眼，小小的肩因為抽噎而顫抖不已，她的身上贓物不堪，還散發著陣陣腐臭的味道。軒兒的心莫名一緊，絲毫不在乎手背上被雪狼抓出的五道嫣紅血印，唇角努力上揚，寬慰道。
「是冥秀叫我來帶神月回家的啊——」一個又一個，類似不類似的孩子，無助而哀憫，孤獨而絕望。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軒兒的笑容苦澀而勉強，卻帶著溫暖人心的力度。
「真的？」
「嗯，真的。」軒兒撫摸那張小臉的手微滯了下，她的身上已經承載了太多人的未來，甚至，她現在連自己都無法保護，還有能力，帶離這個孩子離開這非人的地獄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什麼時候，她也變得感性起來？
「可是……我……我是個怪物……」亂成一團的青發再一次將那張粘著污垢的小臉隱藏，恍惚間，好不容易釋放的心靈陰暗，重新被黑夜所覆蓋。
「我的眼睛！小姐姐，你千萬不能看我的眼睛！」緊抓著軒兒的小手莫名的揪緊，像是漂浮在洪流中的落水者拚命的抓住最後一塊浮木般。代表著詛咒與不幸而生，為了戰爭而生，為了殺戮而生，一出生，就殺光了全村子的人。可就是這樣的自己，卻無法死掉。
「眼睛？」
「我是修羅之眼，永遠都不能睜開眼睛！一旦睜開，便會帶來不幸與死亡！爸爸媽媽，還有村裡的人都……」說這話的時候，神月的眼睛依然緊閉著，仿似從來就沒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