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修羅欲孽(3)
「咳咳——唔——噗——」一灘暗紅的毒血被軒兒從口中吐出,濺在滿是灰塵的地面,空氣中瞬時鹹腥的血腥味與嗆鼻的粉塵味夾雜成一片。軒兒眸光忽暗,望著那灘暗紅色的血液,心底一涼。常年來的實戰經驗,自然很清楚現在她身體裡面的毒,已經遍及了五臟六腑。
「我沒事。」淡漠不驚的口吻,軒兒記得他,這是自己闖入妓舫誤救的男孩,沒想到,反過來自己居然被他所救了。這說起來,還真是有夠諷刺的。
拚命救的人殺自己,誤救的人拚命相救,一切,簡直是亂套了。連同,現在所處的,這個亂套的世界。
「姐姐,你別怪政,他也是逼不得已,才會……那麼……做……」
「我知道。」軒兒淡淡的打斷他的話,為了不殃及自身,還有他的娘親,嬴政,向她狠狠刺了一劍,若是傷口再偏幾分,只怕現在,她就該在閻羅殿報道了。
「你知道?」男孩一臉驚訝的表情,好看的眸子怔怔的望著軒兒,似乎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端倪來。心底暗暗訝異,本以為她會恨政忘恩負義,可沒想到她居然一臉坦然,為什麼?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叫你來救我吧……」軒兒不著痕跡的拆穿這一層薄薄的迷霧,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男孩手中緊握的瓷瓶,想必那裡面就是解藥了。
常言,大難不死,必有厚福。自己都不知道是死裡逃生第幾次了,厚福可沒見著。依照眼下的情形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的。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尋找機會了。
「我?政,政希望你不要再多管閒事,為他增加麻煩。」說完,男孩的眼瞼半垂,表情微微有些無奈,小心的將瓷瓶裡的藥水滴在軒兒鮮血淋漓的腰腹上,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緩解心底那龐大的恐懼。
「多管閒事?」軒兒略略驚呼,似是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拚死拚活的去救人,結果變成了多管閒事?那傢伙是瘋了嗎,還是有自虐傾向?唇角硬生生的扯出半抹脆弱苦澀的笑,淡淡道。
「果然,是他才會說的話。」微微落寞的語氣,像是夕陽下騎牛的牧童悠揚的長調,帶著些許蕭瑟。
「小子,你叫什麼?」水眸略瞇,盯著他髒污的小臉,那對晶亮的眸子像是刻意蒙上了一層灰,讓她無法看透。
「……我……我……」男孩踟躕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小臉滿是艱難的神色。名字,那種東西,該說嗎?該信眼前這個人嗎?
「我叫冥秀,姐姐呢?」
軒兒觀察到他的瞳孔縮了一下,微妙的變化,很明顯他是在撒謊。也罷,自己也不過是借名,名字,只不過是代號罷了。
「我嗎……」叫什麼呢?這個問題,軒兒自己都不清楚。國聯的首席特工代號y7510,韓國公主韓軒兒,還是,從未被人得知的韓軒兒,無數個問題瞬間閃過,眸光幽遠,漫長的好像奈何橋下的流水。
「雪,我叫雪……」乾淨污垢的雪,也不知道自己能夠配得上這個名字嗎?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便脫口而出。韓軒兒,韓雪兒,若是她並非韓軒兒,而是韓雪兒,是不是一開始,她與他就會不一樣了。軒兒眼前似乎浮現出第一次與嬴政相見時,他恨自己恨到骨髓裡的表情。
「你還想拖延時間到什麼時候,冥秀。」直直的望進那對蒙灰的眸子,軒兒的口氣依舊是淡淡的,波瀾不驚。
「我不明白姐姐的話。」冥玄稍稍偏過頭,小手無意識的攥緊衣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被帶走了吧。」軒兒將腰帶緊緊纏住那傷口處,防止鮮血再度潰湧。隱約的疼痛令她秀眉微皺,唇邊重新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像是所有的一切都瞭然於心的模樣。
面對著軒兒的從容,冥秀終還是敗下陣來,沉默著點點頭,那張小臉,有著說不出的落寞,眉眼低垂,雙肩劇烈顫抖,十指緊抓著地面,彷彿在努力隱忍著什麼,地面倏然印出了幾滴水印子。
軒兒輕拍了下他的肩,輕鬆的安慰,又像是承諾道。
「放心,我一定會將他帶回來的。」
經過仔細的分析後,她明白他那一刀的涵義,若是自己在殺了那麼多侍衛的情況下帶走他,不僅會害的他被追殺,還會殃及趙姬。救母心切的嬴政,自然會不顧一切的襲擊自己,他這一劍,只怕是故意偏離的,而毒,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為了拖住自己,不要再插。
「別去,雪姐姐,政不希望你去,你心裡很清楚才對。」冥秀握住軒兒的腳踝,認真的說。他不能辜負政的信任,雖然不知這個姐姐是什麼人,可政已經到這地步,說什麼,也不能再有犧牲了。
「冥秀,你今日救了我,便已經是犯了大錯誤了。你可知我的身上染了那些侍衛死後產生的銀寒香,我殺人時你並未在場,現在你的身上卻沾染了香氣,這意味著什麼,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所以,事情不會容易解決,即便是政犧牲了,亦只是白費。」
「可是……」
「你認為,政為什麼要為了他娘親忍受那些折磨呢?換個問法,冥秀,你有重要的……人嗎?」軒兒緩緩起身,將冥秀帶來的解毒藥仰頭飲盡,味蕾間,佈滿了濃濃的苦澀,直至心髓。身體內的毒並未就此散去,看來還必須耗費一些時間,可只怕,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了。
「那種東西,有必要嗎?只不過是無聊的負累罷了。政就是因為他娘親,才會被帶去惡魔平原君那裡!」冥秀的聲調陡然提高,蒙灰的眸中淚光閃閃,雙肩比先前顫抖的更加厲害。
「真正的強者,是會為了保護重要的人,而變得強大。冥秀,記住這一點,我會救他出來的,一定!」
言畢,軒兒匆忙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迅捷靈活,簡直叫人難以想像她剛剛還是在鬼門關徘徊的人。冥秀蒙灰的眸微微亮了些,小手緊捂著胸口,心想著,或許,她真的可以,將政救出來。
忍著痛,喬裝好的軒兒走到妓舫,半路上卻見大列大列的官兵在連夜徵兵。源源的啜泣聲,女人的嗚咽聲,官兵的叫罵聲不絕如縷,交織在一塊,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軒兒心底暗沉,趙國居然到了連夜徵兵的程度?看來,一場驚天的異變,即將發生。
目前卻不是管這些的時候,當軒兒趕到妓舫時,嬴政果然讓她所料,被平原君的人馬帶走了。看來,那一劍的效果只保得住趙姬。唇角微揚,複雜的笑容泛著淡淡的苦味,軒兒踩著枝幹,輕鬆的破窗而進。
「別叫!否則,了結了你!」軒兒狠厲的冷聲將正在梳妝的趙姬嚇得俏臉唰白,風騷濃重的脂粉味刺激的軒兒頭皮發麻,如果趙姬回過頭發現抵住自己脖頸的只是一根枯樹枝的話,不知會做何感想。
可很顯然,她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軒兒單手將她所有的銀釵收進袖中,威嚇道。
「你聽好,現在嬴政為了保你而被帶去了平原君府邸,你的任務,就是幫我成功的混進去,一炷香之內,若是我無法救出他,你便可自行離開,所有的事情,我會一力承當,與你不沾半分干係。」清楚的將整個局勢分析出來,軒兒說最後一句話時,趙姬煞白的臉才稍稍緩出一點血色。
她僵硬的點點頭,以示同意了軒兒的話。
「很好,那麼現在出發!」提起趙姬,軒兒帶著她從窗戶一躍而下,事先準備的馬車伕先是一愣,接著看看趙姬,立馬猥瑣的笑道。
「姑娘又有夜場嗎?」馬車伕兩隻老鼠眼綻著色咪咪的光,趙姬無奈的點點頭,嫣然一笑,順手遞給馬車伕一弔錢。
車軸緩緩轉動,碾過地面發出咯吱的聲響,軒兒蒙著臉,做妓舫清倌打扮(清倌出場一般蒙臉),腰腹間的陣痛隨著馬車的顛簸,時不時的傳來,雖表情冷漠如冰,可秀眉卻越蹙越緊。
「平原君府邸到了,姑娘請下車吧。」
「有勞了。」趙姬微微頷首,踩著馬車伕的手緩緩而下,順便還被其摸了一把『臀』部。軒兒厭惡的皺眉,水眸綻出凌厲的殺意,那馬車伕剛想伸過來的手偶然對上軒兒的眼,立馬像觸電般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