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止戰之殤(5)
「韓軒兒，你不是恨孤王嗎？你不是恨孤王恨得要死嗎？你醒來啊！醒來殺死我啊！」
「韓軒兒，你起來殺死我啊——」
「醒來啊——求你醒來啊——再原諒我一次！一次就好！我不想放開你，就此放開你！韓軒兒，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韓軒兒，韓軒兒，我的韓軒兒……醒來，醒來……」
夠了，已經夠了，呵，為何在死之前才發現自己與他的孽緣，竟纏的那般深，如果一開始的相遇不是那麼的錯誤，如果沒有肩負著這個身份，如果沉夜沒有因為歹人的奸計而死去，如果……自己能夠更坦白一些……
是不是，結局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軒兒的神智飄零的很遠，那些原本被她視作恥辱的回憶，糟糕透頂的對話，突然之間，來了個大逆轉，那些她所痛恨的一切，忽然，變得是那麼的不可思議，那麼的想要伸出雙手去珍惜。
錯了，一開始，就錯了，當仇恨蒙蔽了雙眼，當慣性泯滅了理智，她的自以為是，將所有的一切，推向了毀滅……
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滑落，好像清晨的露珠，是那般的光鮮耀眼，此時此刻，她已經無法呼吸。胸腔中的那陣刺痛漸漸地化為麻木，無可止盡的麻木。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是不會痛的，只要沒有心，便不會痛，一點都不會痛。
好多好多的回憶閃現，最終定格下來的，卻是那張邪肆的笑臉，漆黑的眸子，仿若地獄裡的琉璃般，綻著黑夜獨屬的光芒。
要死了嗎？呵，要死了嗎？抱歉，澈，所有的一切，就要這樣結局了。
真的，好想，好想看著你建立一個美好的國度，建立能夠讓每一個人得到自由，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國度。戰火紛爭的太多，余留的仁慈，已經，不多了……
淚，愈湧愈多，如同洪流般奔騰。
不甘心，好不甘心，就此死去，真的好不甘心。可是，可是自己已經……
嚓——
一支鋒利的羽箭狠狠的貫穿嬴政的手臂，劇烈的疼痛令他的手一顫，黑眸驟縮，狠狠的瞪著接近半死亡狀態的楚澈，唇角輕揚，一抹毒辣狠厲的笑勾勒出來，仿若最銳利的刀子。
「呵，她已經死了，楚澈，你心愛的人已經死了！」聲量陡然提高，嬴政霍的站起身，黑眸閃亮灼人，亮的幾乎可以刺瞎人的眼，雙手緊攥成拳，咯咯的關節作響聲，清晰的可怕。
「嬴政，你這個混賬。」楚澈勉強支撐著孱弱不堪，滿是創傷的身軀，幾乎是用咬碎整口牙的氣力咒罵，藍眸不經意掃過地上那具已然沒有表情的小臉，心，宛如被最鋒利的刀劍狠狠刺進又刺出，疼的鮮血淋漓。
「是你，是你！楚澈，是你害死了她——！」嬴政炸雷般的聲音令空氣裡原本哀傷的氛圍更添三分冷寒，他隱於袖中的雙手在拚命地顫抖著，難以自制的顫抖著，上面，還殘留著她滾燙的眼淚，燙的他整顆心瞬間粉碎。
「受死——」楚澈拾起七星龍淵劍，原本孱弱不堪的他突然像是褪換新生了般，利箭似的像嬴政俯衝過去，猶如迅急的老鷹，張開鋒利的鷹爪。
「該死的是你！！」毫不猶豫的提劍橫擋，將他的攻擊截下，可勢如破竹的劍壓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捏住了脖頸，竟有幾秒是無法呼吸的。
「混蛋！你這畜生——」淡藍色的眸不知何時變成了幽藍色，如同暗夜中的食人花，妖冶淬毒，可怕異常。凜冽的殺氣好像地獄的鬼火般，肆意的奔騰。很難想像，這麼一個滿是創傷的人還可以揮舞著重達百斤的長劍，就連站立，都是一種極大的奢侈，而他，卻還能保持著迅風般的速度殺敵，真是不可思議。
「怎麼？心痛了？當初要不是你一廂情願糾纏，韓軒兒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孤王與她會需要到兵戎相見的地步？楚澈，你最該死！你這卑鄙小人才該下地獄！！」
「要我放任軒兒被你這畜生凌辱，做不到！！！」鏗鏘的武器相擊聲菶菶刺耳，好像要將耳膜給貫穿般，楚澈握劍的雙手血流不止，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色煞白的嚇人，卻絲毫沒有後退的跡象。
「凌辱？難道跟你就不是受辱嗎！你要她背負著本屬於你的罪名，楚澈，你根本就不配！都一腳踏進棺材了，今日，孤王就好心送你一程！」嬴政突然加大力氣，以退為進，死死地用劍刃抵住楚澈的劍壓，握劍的手背青筋一根根的凸起，眼神更是凌厲如同惡鬼。
「死——！！！」楚澈孤注一擲，將所有真氣彙集於血淋不止的雙手上，劍壓瞬間變成了先前的十倍，嬴政身上金色的鎧甲被劍壓砍出了好幾道縫隙，宛如風刃般，利落的刺進他的皮膚，貫穿他的五臟六腑，喉間一股腥熱的液體直湧上來。
「你才該死，楚澈！！」硬生生的接住楚澈的劍壓，嬴政騰開大掌揮拳狠狠揍上那張蒼白如玉的臉，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可楚澈似乎一點障礙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嬴政，下地獄吧——！！！」絲毫不管他的驚駭，楚澈唇邊勾出一抹異常可怕的笑容，仿若是瘋了般，高舉著劍，強勢的劍壓完全封住了嬴政的行動。
「大王——大王——！！！」身邊反應快的秦國士兵高聲的疾呼。
世界，全然是一片啞劇，回歸本源，生為黑暗，死亦為黑暗。
張開雙手，什麼都摸不到，空，空，全部都是一場空。這裡，究竟是哪裡？雨聲？冷，好冷……
軒兒茫然的睜開雙眼，瞳孔瞬間劇烈收縮，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轟雷聲，熟悉的一切，該死的，怎麼會，怎麼會回到了這裡。
難道，我重回了現代嗎？軒兒心頭一緊，身體輕如鴻毛，愣愣的盯著垃圾桶旁邊，啃著硬如磐石的搜米飯，頭髮凌亂的搭在兩邊的小女孩。她污黑的臉是那般的醜陋不堪，唯獨一雙眼睛，清澈如鴻明，佈滿了鋪天蓋地的恨意，恨得大地龜裂，恨得腐骨噬心。
雨，不聽的下落下落，好像一枚枚鋼針銳利的刺進她的肌膚，軒兒的手下意識的摀住自己的胸口處，眼前的一幕，讓她疼的鮮血淋漓。想起來了，這個孩子，就是她自己，是從人販子手中僥倖逃出來的自己。
絕望，落寞，孤獨，悲傷，死寂，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為什麼只有黑夜在一邊拚命地淪陷？為什麼，隨意的將我拋棄，為什麼不要我？錯了嗎，我做錯了什麼？活著，是活著還是死了？
媽媽，爸爸，爸爸，媽媽，為什麼生下我又要丟掉？為什麼這麼冷？餓……好餓……眼角有液體湧出，熱熱的，鹹鹹的，苦苦的，是雨嗎？不，不是……
那麼，是什麼？這透明的液體，是什麼？這無邊的絕望，又是什麼？
殺——
殺！！！！
血紅的眼驟然變換，軒兒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這些她曾經經歷的一切，如今親眼看一遍，卻已經不再是那種感覺。對了，自己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憎恨的，絕望過後是心死，不再相信任何人，只信自己，只為自己而努力的活下去。
擋我者，死！
可是，不是應該在秦楚戰場才對嗎，怎麼會回來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是死了嗎……
是啊，死了，這樣悲哀的我，終於死了，呵，死掉了……
黑夜一步步的侵吞，從未感覺如此輕鬆過，就像是剛出生般，純淨無垢。漂亮的藍眼睛，溫暖的懷抱，唇角優雅的笑容，卻無端的感覺到一股沉重的悲傷。他的臉沉溺在黑暗中，根本無法看清。
這個人，是誰？為何，會那麼悲傷的望著我？
「軒兒，回來，我求你回來，求你醒過來啊——」男子獨屬的哽咽聲一下下如同胡笳，湧進耳膜。軒兒猛然回過頭，卻不見誰在說話，黑暗，到處都是一片黑暗，雙手，雙腳，慢慢的被黑暗籠罩。
這樣也好，我解脫了，不想再殺人了，不想再被拋棄了，不想再被丟開了。累……好累……睡吧，睡著了就好了……
「軒兒，回來啊，不要睡，睜開眼睛啊，求求你……睜開眼睛，不要拋下澈一個人，不要拋下我一個人，睜開眼睛啊，醒醒啊——」那聲音愈發的急促痛苦，好像身處於大海深處千萬里，那漫出無邊的渴望與憂傷，漸漸地，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