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止戰之殤(2)
楚澈位於最前頭，銀色的面具下那雙淡藍色的眸，彷彿真的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之眼，受到了美杜莎可怕的詛咒。軒兒的眸光緊緊的鎖住他修長的身影，片刻都不曾移開。印象中，楚澈就如不沾染半分污垢的仙人般，高雅如蓮，純淨若天山上的雪水。雖然很清楚他的功力很深，可從未看見他誅殺一人。
眼前的楚澈，卻是截然不同的。他宛如地獄裡沉睡已久的惡魔，驟然的甦醒，七星龍淵劍更是天降的神兵利器，高潔無雙，即便砍下地方的人頭，也有著別樣的優雅。楚澈的殺人手法，乾淨利落，一劍致命，滴水不漏，完美如蓮花盛放，沒有一招是多餘的。與戰場上的胡砍一氣，截然不同。甚至於，想要靠近他三米之外都是不可能的，七星龍淵劍所到之處，皆一劍穿喉，妖嬈的血花傲放。
風在張狂的呼嘯，耳膜處尖銳的刺痛，心臟劇烈而疼痛的跳動，下一秒卻戛然而止。眼見著形勢的大逆轉，蒙恬唰的一下拔出佩劍，直指蒼天，他身後的蒙家軍瞬時發出齊聲的嘶吼，整齊劃一的隊形，彪悍的戰馬，鋒亮的鎧甲。
軒兒的心底一沉，這場戰，只怕沒那麼容易贏。楚澈的澈字營，蒙恬的蒙家軍，都是無比強大的軍隊，雙方的戰績彪炳簡直旗鼓相當。大風揚起的沙塵絲毫不減其勢，兩方的將領相互對視著，空氣中所有的水分子好像都要焚燒殆盡般，一時之間，所有的攻擊停止，就如同大海上顛簸的船隻遇到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楚澈的銀色面具漫上月華細細的光芒，雙方皆高舉著火把，騰亮的火光將整片夜空照的有如白晝。兩方對峙，居然可以相持兩柱香之久，卻不朝對方發動絲毫的攻擊，這令兩旁觀鬥的士兵都驚訝不已。
大帳之內，嬴政一樣急的有如火燎，望著不遠處一襲青黑色鎧甲的蒙恬，以及遠處城牆上那個嬌小熟悉卻令他無比憤怒的身影。袖袍中十指緊握發出咯咯的響聲，漆黑的眸幾乎可以噴出火來。
「來人，傳孤王命令，蒙將軍即刻進攻，違令者，斬！」大掌轟然一拍，桌面上擺放的竹簡瞬時震動出窸窣的聲響。
不能再等了，等不下去了，只要楚澈活著，於他而言，就是最危險最威脅的存在！楚澈，必須死！
殺——
夜，漸漸地暗下去，好像幽黑的惡魔開始張開他鋒利的五爪。雙方的陣型皆完美無缺，找不到一絲突破口，戰鼓聲聲響，像是某種暗示，蒙恬手中的泰阿劍忽然如開山巨斧般狠狠撕裂了整個夜空，所有沉浮的殺氣瞬時噴湧而出。
「兄弟們，殺啊——！！！」一聲長喝，如同被砸碎的鏡片，驟然飛濺。
「殺啊——！！！」早就迫不及待的蒙家軍傾巢而出，高舉著手中的佩劍，錚錚的馬蹄聲喊殺聲戰鼓聲混合成一片，大地在劇烈顫抖著，天上的月亮也被嚇得不敢出來。
「保衛家園，驅除秦賊——！！！」澈字營士兵高聲大吼，連帶著馬兒也發出震天的轟鳴聲。
兩路沉寂的兵馬終於開始了這歷史性的一戰，連天的刀劍鏗鏘聲彷彿擊進了骨子裡，軒兒雙手緊緊扣著牆沿，十個指甲都變成了青紫色，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如同一架崩弦的古琴，稍稍一觸碰，便會斷裂。焦黑色的大地上一黑一白相互交擊，楚澈所有的七星龍淵劍與蒙恬所有的泰阿劍，武器上而言無疑是不相上下的。
可是，楚澈身上的病還未痊癒，這樣的他，率兵殺了大於自身十倍的軍隊本身就是一個奇跡！現在，又遇上蒙家軍，怎麼辦？怎麼辦？老天啊——千萬不要出現最壞的結果。
軒兒恨不得挖出雙眼，好將眼前這場名將之間的對決看的更清楚些。楚澈的劍招陰柔完美，即便是不觸及對方，可光憑內力一樣可以傷其脛骨，甚至要其性命。而蒙恬卻大為不同，他身體強健，孔武有力，招招狠硬，猶如銅牆鐵壁般，完全找不出破綻。就算是在身體狀態一樣的條件下，軒兒都不認為楚澈一定可以打贏蒙恬。
兩方的主將實力太過懸殊了，但要是這一場較量，楚澈輸了，這就跟荊州城陷落了沒什麼區別。
國之辱，毋寧喪！
楚澈，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心急如大火燎原，雙眼死死地望著那兩人馬頭相向，刀劍撞擊而出的激烈劍花如同閃電霹靂，鏗鏘的聲響刺得耳膜脆生生的疼。即便是這樣如火如荼的形勢下，楚澈並未被蒙恬壓的死死地，忽然，右翼的防線被攻破，一個蒙家軍士兵高舉著佩劍眼看就要從後面偷襲成功，不好！
楚澈，危險了！
澈字營的一士兵手臂被對方砍成了兩截，見到自己尊如神明的將軍要被刺中了！啊的一聲吶喊：「將軍小心——！」面不改色用腦袋撞過去，長劍從他的腦袋穿過，黑乎乎血淋淋的眼珠子塔拉掉在地上，殘缺的臉上滿佈著嫣紅的血。張開大口死死地咬著對方握劍的手，頭部被對方用拳頭打得頭骨卡嚓的響，就是死咬著不鬆口，黃綠色的腦漿被打得源源湧出，他死咬的嘴卻沒有半分鬆動。誰都知道，這個士兵已經死了，死了，也不鬆口！
這一幕，深深震顫著在場每一個人，全場的戰鬥卻並為此消停片刻，楚澈回頭的一瞬。
嚓——
蒙恬的泰阿劍狠狠的刺中楚澈的右臂，嫣紅的血滕然染紅了那銀亮的鎧甲，耀目而刺眼，楚澈反手一扣，七星龍淵劍滕然換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插蒙恬一劍，他的左腔瞬時湧出了暗紅色的血液。
「殺啊——！！兄弟們，驅除秦賊——！！！」望著自己崇信如神明的將軍受傷，澈字營的士兵憤怒的嘶吼，咆哮，其聲之高，其勢之澎湃，令整片夜空都為之一顫。
「兔崽子們，來啊——！！狗娘養的，老子殺光你全家——！！」揮舞著浴血的長劍，錚錚的戰馬齊鳴，戰火，再度燃起高潮，一發不可收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空氣卻變得愈發的緊張起來，軒兒只覺得身體裡面血液開始一寸寸的凍結，化為根根冰凌，利落的刺進心頭最柔軟處，鮮血緩緩的溢出，帶著尖酸麻木的刺痛。十個指甲狠狠的插進牆頭，劇烈的碎痛仿似在剜骨般，卡嚓的頓響聲都聽的一清二楚。
視線下移，楚澈銀色的鎧甲已被嫣紅的鮮血染透了大半邊，激戰還在繼續，遠遠的，似乎可見黎明的曙光緩緩而出。這場荊州守衛戰，竟已經持續了一天一夜，澈字營的士兵手中的馬刀都砍得打捲了，不可否認，蒙家軍的人數是澈字營的兩倍，更何況，他們的人數是澈字營的兩倍。
毫無疑問，若是這場戰再耗下去，楚澈，絕對會輸！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是不可能派兵下去支援的，因為，這是一場賭上了楚國尊嚴的較量。楚澈，這場戰，若是贏，無異於就是一針高調的強心劑，甚至可以從氣勢上整個擊垮秦軍，還能分化秦魏陣營。
眼看著楚澈與蒙恬的戰鬥愈發的激烈，劍影仿似惡魔的爪子般相互攻擊，黎明的曙光悄然來臨，新出的日光普照著整個大地，微微刺痛人的眼，銀色的鎧甲上嫣紅的血是那般的通紅，銀色面具那淡藍的眸子悄然隱藏起所有的疲憊，可軒兒很清楚，楚澈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了，如果再戰下去，必死無疑！
必須想出法子，必須想出一個法子才行，絕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絕對不能！軒兒雙肩難以自制的顫抖著，望著楚澈身上多處血流不止的劍傷，她的心彷彿被銳利的刀子一刀刀的狠狠切開般，疼的剜心刺骨。
嚓——
「將軍——！！！」澈字營的士兵發出震天的驚呼，呼吸戛然而止，泰阿劍準確無誤的刺進那銀色的鎧甲，落在最致命的心肺處！
轟——
「楚澈——！！！」軒兒破天的長嘶淒厲無比，宛如鋒利的長劍，將殘餘的黑夜狠狠割裂。
蒙恬握劍的手一抖，剛剛，剛剛那個聲音，不，不會錯！是她？是她！
軒兒？韓軒兒——
眸光驟然上移，凝望著城牆上那同樣戴著銀色面具的身影，瞳孔突然緊縮，嘴巴張開，喉嚨裡像是卡了一根銳利長刺，刺痛的要命，瞬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