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馬獵之局(4)
澈字營強大卻只從屬於楚澈一人,自然便成為了楚王心中大忌。而楚澈乃大將之才,嬴政自亦不會放虎歸山。
這次來秦,擺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條死路!聰明如楚澈,不可能算不到。
袖中銀針微動,單手翻飛,利落的扎進嬴政的睡穴,眸光瞥過他的睡顏,心跳莫名的漏了兩拍。他的唇角微揚,俊眉不再緊鎖,表情恬淡安靜,似雪白的雪誤落塵間。手臂如同鋼條般將她桎梏懷中,仿若擁有全世界那般完滿。
若他不是王,自己說不定,真的會……穩不住心。然,最是無情帝王家,伴君如伴虎,這千年不變的真理被歷史演繹了無數回,她,不敢有突兀的癡心妄想。
前世的她,絕情絕心絕愛,今世的她,亦不敢貪享這俗世的繁榮。沉澱的罪孽幾多,這個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真理,從未變過。
一襲單薄的外袍加身,散漫的月缺了半邊,淡淡的銀光浸染著大地,軒兒如同貓兒般,步伐輕盈,矯捷如梭,來到楚澈帳外,欲探手進去。
忽的,身形忽閃,三枚銀針朝身後齊發,卻沒有傳來意料之內的穿經錯骨聲。回過頭,水眸微微縮起,那張月光般華麗的容顏,極光般透明清澈的藍眸,令她高度緊繃的神經,稍稍鬆下。
楚澈淡雅輕笑的凝望著她,似一點都不感意外。難道,他就這麼確信自己會來?
「軒兒,你身上的傷,好些沒?」溫潤入心的聲音,好像一杯甘醇的蜂蜜茶,滑落心田,暖意叢生。
「我已經不要緊了,倒是你,楚澈,明日一戰,你要如何應?」贏不得,又輸不得,難道,就找不到出路了嗎?
「楚澈心中所想,只怕聰明如軒兒,早已猜的通透。今晚弦月清風,可明日並非祥日。你認為,但凡一場戰役,若想獲勝,須具哪些因素?」楚澈將三枚銀針放到軒兒手心,指尖相觸的瞬間,藍眸閃過複雜耀目的光。
「難道你想說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可明日一戰,並非行軍打仗,嬴政擺明了佈局殺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急於一時逞強奪快,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軒兒是想我逃嗎?」淡笑的嘴角,略略牽扯出一抹無奈,她還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這趟來秦。自己來對了呢?
「沒錯,我要你趁夜離開這!」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只要他離開,她就有把握讓明日那場較量消失。嬴政鮮有軟肋,她,算是其中一個吧。
「然後軒兒幫我收拾爛攤子嗎?用你畢生的自由,換我一時的苟活?」藍眸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純淨如玉的指輕撫過她額前細碎的劉海,含著龐盛的寵溺。
如果要走,非帶你一起走不可!他聽見心中堅定如鐘的聲音。
「楚澈!枉你為楚國戰神,這種時候還顧及兒女私情?何為忠?以你的才華,完全可以將楚王斬殺劍下,取而代之!憑你澈字營的威力,楚王根本不敢妄動,你來秦,卻替那昏君製造了可乘之機!在這亂世之中,誰先仁慈,誰就死!」軒兒陡然提高音調,幸得周圍是一片荒林,距營帳甚遠。
雖然她心中通透歷史早已選了嬴政為主人,可這不代表一統天下的霸主,那蓋世的帝王非嬴政不可!不是由帝王書寫的歷史,而是歷史推崇出的帝王。她可不管注定的如何,若是能救萬民於水火,她不信就只嬴政一人!
「軒兒,是想我奪天下嗎?」良久,他緩緩開口,她說的,雖強硬霸道,卻不無道理。在這亂世之中,誰先仁慈,誰就死!可她卻忘了,他的戰神之名,亦建立在斑斑白骨上,他手上沾染的鮮血,不比嬴政少。只是她看不到,他背後血腥的一面。
「你有救世之才,為何不全盤利用?單憑你在楚國建立的幾個難民營,憑你的幾次施捨,就可以救萬民於水火?就可以結束不幸嗎?楚澈,你錯了。只要七國割據的局面存在,就永遠不會有和平,安寧,與幸福。更何況,百姓根本奢求的不是這些,他們要的,只不過是一口飽飯,一件單衣,僅此而已。」
天下大一統是民心所向,歷史鼎言,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能順應民心,順應潮流,誰當帝王,不是當!歷史注定又如何?她韓軒兒,偏不信天!
「若是我奪,軒兒,你站在哪邊?」他靜靜的聽完她那番義正言辭,藍眸隱藏起所有的波瀾,定定的凝望著她。可能她真的沒有發現,她對嬴政,已無先前那般厭惡,但願,這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罷……
「我知道你並非真正的軒公主,可現在你就是她。若是我予奪天下,軒兒,你如何選?」
「我說過,除非沉夜復活,否則,我與那暴君,絕無可能!即便我不是軒公主,可我也不會壞她名聲,楚澈,你與她的往事,我差不多已知曉一二。所以,你的問題,我不予作答,因為,這不是屬於我的戰爭。」她無意於參與到這亂世中去,萬民的疾苦太深重,她本身便是罪孽的存在。更何況,每一部新朝代建立的歷史,無一不是建立在斑斑血腥的屍骨上。
這個時代,她不隸屬於任何人,她,只屬於自己!也只會,忠於自己!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所有的局早已佈置好,即便是想要逃開,卻注定逃不開。戰亂紛飛的局面會結束,所有沉寂的力量紛湧而起,而她,亦不例外。
回到帳中,華灑的月光正好打在嬴政俊美的側臉,軒兒立於床邊,沉吟半晌,終還是躺回床榻。明日一戰,無論結果如何,她的立場都不會改變。
只是,她沒有聽見,淺眠後,他心底微微的歎息聲。機警如嬴政,怎麼可能會毫無防備的令她隨意襲擊,終究,是自己做的不夠嗎?
韓軒兒,明日一戰,必須斬斷你與他最後的羈絆,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大風起兮雲飛揚,天空藍的有些古怪,幾近病態,是日,嬴政一襲青黑的長袍,更顯其內斂沉著,墨色的發羽冠高束,襯的那俊逸的容顏落拓不羈,瀟灑不已。
山林中的原野更顯空曠,五千年前的地貌與以後截然不同。軍士們規矩的立於兩旁,不遠處,楚澈銀袍玉冠,藍眸清澈如水,唇角微彎,掛著高雅若泉的淡笑,似乎他即將奔赴的不是一場生死決鬥,而是一場華麗的盛宴。
「妖女。」楚瑾兒擦身而過的瞬間,朱唇微張,不動聲色的吐出二字。
軒兒也不惱,回以淡諷的笑,隱於袖中的十指玉結,她楚瑾兒所設種種陷阱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全部清清楚楚的記在心頭。
加諸於身,必定千倍奉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軒兒,孤王忘了告訴你,這場比試的輸贏,由你定奪,如何?」嬴政曖昧的攬過她的削肩,溫熱的氣息拂於臉頰,微微刺癢。
「大王抬愛,軒兒定不辱使命。」他這麼有把握?果然,這場戰,楚澈只怕凶多吉少。
「那麼,據說澈安君刀法無人能敵,孤王今日便可見識一二。」嬴政嘴角噙著冷笑,黑眸迸發出狡黠的光。
軒兒聞言一驚,世人皆知楚澈乃劍法無人能敵,而他居然說刀法無人能敵?嬴政,好個指鹿為馬!
楚澈面色不改,淡笑從容,沉聲應道。
「大王自謙了。」
一直認為楚澈這般玉一樣精緻高雅的人物,手中拿的只能是筆,和風輕吟,才思泉飛,然而當他真的執刀,立於闊野中央,青發迎風颯舞,好似一株雪色的銀杉,沉穩安定。
只見嬴政青銅劍在手,唰唰唰三個漂亮的劍花,鏗鏘的刀劍撞擊聲震得軒兒耳膜處刺裂裂的響,嬴政剛剛的三個劍花直指的方向分別是楚澈的心,肺,脾三個致命處,快厲狠辣,毫不留情!
楚澈依舊面色不改,見招拆招,借力使力,似淡漫不羈。可軒兒很清楚他此刻的吃力,使慣了刀,不一定就能將劍揮灑自如。刀為單面長刃的短兵器,主要是切、削、割、剁!然而劍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稱,劍招主要是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攪、壓、掛、雲等為主。
戰國時刀的鑄造又遠遠不如劍發達,嬴政這步棋,將的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