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馬獵之局(2)
噗——
五臟六腑似乎都被攪碎了,碎裂裂的疼痛如電流般貫穿全身,軒兒狼狽的單手撐地,抬眼,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軒姐姐……軒姐姐……」甜美溫柔的笑臉,熟悉的幾欲令她發狂的聲音。
「沉夜?沉夜!真的是你?」聲音難以自制的顫抖,如同大風中飄零的梧桐。
「軒姐姐,沉夜好想你,你陪沉夜玩,好不好?」顫巍巍的靠近,純潔乾淨的小臉,漂亮的像是剛出爐的白瓷。
白皙的小手撫上臉頰的剎那,軒兒如遭電擊,眼眶酸澀腫痛,心臟最柔軟的地方,那枚堅硬的內核,漸漸的湧出溫熱的泉水。
嚓——
利落的匕首穿透骨節,發出清脆的聲響,鑽心的疼痛令她瞬間呼吸靜止,難以置信的望著,笑得天真的一塌糊塗的沉夜,白皙的小手緊握著匕首,嫣紅的血滴是那般紅,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沉夜,你——」軒兒緊捂著血流不止的左肩,支撐著身子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單手銀針翻飛。
「軒姐姐,你會殺沉夜,是不是?」面對著直抵喉嚨的銀針,天真的小臉,微微憂傷。
不,他不是沉夜!這只是幻覺,只是幻覺!腦海中殘存的理智拚命的呼喊,可她緊握的銀針卻死死下不去手。
「軒姐姐,你不會不要沉夜,對不對?」
「別過來!再靠近,我真的會殺了你!」不行,她下不去手!明明是楚瑾兒的圈套,可還是下不去手。
嚓——
右腿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軒兒不支半跪在地,鬢角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心臟劇烈的狂跳。怎麼會?居然不止一個沉夜?該死!這具身子若是失血過度,可大大不妙。
「軒姐姐,殺了沉夜吧,沉夜不想殺你,沉夜不想的——」
「不想的,沉夜不想的,軒姐姐,軒姐姐……」
「軒姐姐,沉夜錯了嗎?軒姐姐不要沉夜了嗎?」
「嗚——別不要沉夜,沉夜不要一個人死去。」
哪一個?到底哪一個才是本尊!
軒兒咬著牙,忍痛躲避著數十個『沉夜』的追捕,左肩,小腿,腰部,手臂,滿是嶙峋的傷口。可無論她怎麼跑,怎麼躲,就是無法找到出口,散不盡的白霧皚皚,似乎格外形成了一個世界。
難道,這又是傀儡術的一種嗎?該死!再這樣下去,不是被『沉夜』殺死,就是自己失血過多而亡。
「軒兒,軒兒,軒兒,聽得見我的話嗎?」
這個聲音?是楚澈!
「楚澈?你在哪!」仿若久旱的人遭逢到甘霖般,軒兒看到了一線生機。
「軒兒別慌,你所中的是九狼陣,不管你看見什麼,都要毫不猶豫的砍下去,絕情斷義,否則,你永遠出不來。」
「九狼陣?」結果,自己又被暗算了嗎?軒兒勉強著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握劍的十指關節處略略發白。
「軒兒,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如果,沉夜真的沒死,卻被我殺死了,楚澈,你叫我該如何自處?」唇角微彎,勾出一抹諷刺的笑。
雖然那日真的見到了沉夜的頭,可是卻未見屍身,或許,他真的沒死?
「你看到的,是沉夜?」
「楚澈,我下不去手,如果其中真的有沉夜……」
「軒兒,你認為沉夜會想殺你嗎?你最重視的人會想殺你嗎!清醒過來,那些只是幻影!不是沉夜!」他簡直要急瘋了,可只能在一邊大聲的呼喊,牽引著她微薄的意識。
九狼陣,又名幻影陣,凡陷此陣者,會產生極端殘酷的幻覺,看著自己被最為重視的人殺死,卻絲毫不加反抗,悲哀且痛苦的死去。
「你所認識的沉夜,到底是什麼樣的,軒兒,好好想想!」
「沉夜一定會活著回來救軒姐姐的!一定!軒姐姐一定要信沉夜!一定!」
「軒姐姐,你信沉夜嗎?」
「軒姐姐……」
沒錯,她所重視的沉夜,是會為了自己不顧一切,甘願受辱,卻依舊笑容乾淨如瓷,漂亮的美少年,不是眼前這些沒有靈魂的木偶!
任何人,無論是誰,都不准假扮成她最重要的人進行傷害!否則,定殺無赦!
彎弓,搭箭,崩弦,瞄準,咻的一聲,利箭飛射而出,準確無誤的刺破『沉夜』的喉,那一瞬,她心痛的彷彿五臟六腑都要被攪碎了般,呼吸戛然而止。
迷霧倏然散去,仿若縈繞的落花,紛飛入土,世界,再度歸元為一體。
「軒兒,你怎麼樣?」楚澈焦灼的奔過來,一把將孱弱不堪的軒兒攬進懷中,她蒼白的小臉,令他胸口一痛。
「我沒事,呵,剛剛我親手殺了沉夜,我……親手殺了他。」聲音略略哽咽,眸光悠遠,茫茫沒有焦點。
「那只是幻覺,軒兒,不要去再意,先包紮傷口再說。」他攔腰欲要將她抱起。
「不必,這點小傷,不礙事。我還要繼續馬獵,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你就這麼想當秦國的皇后嗎?軒兒,你還是想繼續留在他身邊?」淡藍色的眸閃著異樣的光,焦灼燙人,直直的盯著她,彷彿可以熔化一切。
「你想錯了,我若是要離開他,就必須贏得這場馬獵!」掙扎著站起身,不顧淋漓的鮮血,軒兒忍著痛,單腿用力一蹬,跨上馬背,右手拉進韁繩。
嘶——
一聲長長的馬鳴聲,楚澈竟與她同騎一乘,有力的大掌將她攬進懷中,接過她手中的馬韁,雙腿猛然夾緊,馬兒頓時撒開四蹄,輕穩的奔跑起來。
「你要幹什麼?楚澈,放我下去!」這場馬獵,是她離開秦宮,離開嬴政的最佳時機,她決不能錯過!
「中了九狼陣,若是不立即療傷,只怕你日後夢魘纏身,郁勞成疾而亡。」絲毫不容拒絕的口吻,軒兒心底微驚,楚澈在她眼中,向來優雅如玉,進退自若,飄脫於塵世之外,半分不然塵埃的味道。
怎麼,今日的他常態盡失,而且,列陣害自己的是楚瑾兒,是他的親妹妹,又何苦救自己這麼個不相干的人?
淡而好聞的草藥味聳入鼻間,有著令人心安的力量,餘光掃過他俊雅如瓷的側臉,美得彷彿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泛著耀眼奪目的色澤。
「其實,你只是想幫瑾公主拿到皇后之位,對吧?」軒兒刻意忽略藍眸深處的驚詫、失望、複雜,故意冷漠的與他拉開距離。
「比起這個,你的性命於我而言,更重要!」
「楚澈!我是嬴政的女人!我是他的女人了!」軒兒大聲的尖叫,近乎歇斯底里。清醒吧,清醒吧,彼此之間的距離,早已不是咫尺,而是天涯。
銀色的鎧甲微微抖動,他緊握韁繩的手指關節,慘白的泛著月色的光,手背上青色的經脈畢現,呼吸低沉而緩慢,好像綿延的琴曲,艱澀而隱忍。
「沒錯!韓軒兒,是孤王的女人!澈安君,你要將她帶至哪去?」漆黑的鎧甲,暗紅色的披風獵獵作響,墨發飛揚,俊逸邪肆的諷笑,黑眸若暗夜的流星,耀眼而奪目。
嬴政?!
軒兒心頭兀自一驚,眼下這番境況,就算再解釋,也只能越描越黑,楚澈的情,她可以不做回應。可楚澈的恩,她絕對要還!
「我遇襲,澈安君仗義相助罷了,大王莫要過多聯想。」軒兒掙扎下馬,微微欠身道。那道銳利的眸光,就像是把鋒亮的刀子般,赤果裸的上下打量。左肩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次裂開,腥熱的液體染紅了半邊水藍的衣裙。
「速傳太醫!若韓軒兒留下半點傷痕,孤王定要你們腦袋!」厲然的暴喝聲,令在旁的眾人皆渾身一抖。
「我沒有大礙。」冷淡的躲過他的擁抱,卻拗不過他執拗的性子,軒兒不禁疑惑,他是故意要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嗎?所以,才將寵愛表現的這般明顯?
「你是孤王的女人,難道孤王的女人受傷了,孤王連慰問一下都不行嗎?」營帳中,他焦灼漆黑的眸湧動著怒火,大掌緊緊的攫住她的雙臂,又不自覺地將力度放輕,生怕弄疼了她。
「你為什麼會和澈安君在一塊?怎麼,記起了所有的一切?舊情復燃?韓軒兒,別忘了!你自己也承認是孤王的女人!你的身子,早已給了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