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上校之死
深夜，東北軍團參謀部。
「報告，奉天急電，胡師長擬以26旅全部配屬炮兵13團，向奉天城東之俄軍發起突擊作戰。」
通訊參謀的報告讓常淦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快速瀰散全身，一個冷顫後，他搶過參謀手中的電報抄紙，跌跌撞撞地出門，小跑向大帥的辦事房。剛跑了幾步，就見前面來了幾個人，當先一人出聲問道：「參謀長，什麼事？」
來人正是李燾和良弼等三名副官、近衛。
常淦其實並不累，可偏生覺得自己提不起氣來，氣喘吁吁地道：「大、大帥，炮13團的嘉獎令還在斟酌著發不發出去？這、這胡師長又要出擊奉天城東了！老毛子那些後備軍哪裡經得起他那麼來回折騰吶！？俄軍圍城部隊的全面潰敗是顯而易見，奉天戰役之目標，我軍將無法達成！」
李燾示意常淦跟著，帶頭走向參謀部作戰處，邊行邊道：「突擊方向是城東？你確定？」
常淦有些委屈地回答：「電報是這麼說的。參謀部三令五申，戰役訓令下達到13師團級，卻還是發生了這種事情……」
「參謀長！」李燾提高了一些聲量打斷常淦的話：「請相信我們選定的前敵指揮官，相信老將們是拎得清輕重緩急的！前方的戰況我們沒有切實的體會，可他們有！做出突擊的決斷，我想13師主官和參謀處是有他們的想法的。來，咱們進去再說。」
一行人匆匆行到作戰處，圍在地圖牆前看了一會兒，李燾側面向身邊的良弼道：「繼臣，以我名義，電告全軍團級以上單位主官，嘉獎炮13團，全團記功一次，並報請軍政部晉陞炮13團團長許承瀚為上校軍銜，炮眼第6小隊徐浩少尉為中尉軍銜，炮眼第6小隊，記大功一次。」
這個態度很明確，那就是肯定了13師的戰績。
常淦的臉色有些難看了，正待說什麼，卻聽李燾道：「奉天的問題我也考慮了很長時間，睡不著啊！所以過來看看，也是碰巧了，我想說的話，13師都說了。」
「大帥，我是擔心……」
李燾擺手，再次打斷常淦的話：「這是一個度的問題，在奉天，咱們打老毛子打到何種程度？給老毛子留下多少戰力對付東洋鬼子？如何打老毛子，才能讓他更快地從歐洲抽調精銳來援？只有那些歐洲精銳，才可以硬對硬地消耗口木軍。別說13師當面的那些垃圾部隊咱們看不上眼，送到口木人嘴裡，同樣是豆腐一般！打！一定要打，要打得老毛子搞不清我們兵進奉天的真實意圖，打得老毛子不得不應我們這一手！打得越狠，咱們13師在撤退的時候就越安全！參謀長，您說呢？」
常淦想了想，緩緩點頭。
「我想，奉天的兵力還要增加一些。參謀長，可否將原定整補給13師的後備部隊調上去，打著主力2、3師的旗號調上去？同時，第一師以有力一部出金城，到雙檯子河西岸佈防，秦鐵錘的騎兵也動一動，在新民至法庫一線兜上幾圈、威脅鐵嶺，就讓阿列克謝耶夫看看咱們向他捅刀子的決心吧！我的目的，是讓老毛子抽調旅順、金縣和鴨綠江東岸九連城、鳳凰城的部隊來援，給口木軍爭取一些時間。同時，也讓狂妄的老毛子看到一個事實，僅憑他們目前在東北的二十多萬人是完不成黃俄羅斯計劃的！」
常淦已經想通了，聞言一揮手，他手下的參謀們就忙著作業，調整東北軍團的整補計劃，為13師擠出後備部隊，並調撥相應的資源，以應增強後的13師突擊作戰需要。
「報告！」通訊參謀再次出現在門口，在李燾點頭示意後說道：「忠義軍高司令來電，擬於明日傍晚六時許撤出野圍子，退守通化城。」
李燾轉頭看了看地圖，斷然下令：「回電高連山，不用守通化，在帽子山堅守兩天即撤向白山。等等，急電奉天13師胡殿甲，批准其出擊計劃，要求該部作出積極向通化挺進的態勢，待後援部隊到達，再行組織一場進攻作戰！再，電令華北第六師提前出關，三日內，前鋒必須到達山海關！達成後，另電決定行止。」
通訊參謀很快記錄下電文，交給常淦，常淦仔細地看了一遍，提筆簽發。
李燾向良弼道：「明日，約見德軍顧問斯泰因中校，我親自見他。」
常淦豁然開朗，心中暗讚大帥眼界開闊、目無餘子。他明白了，明日李燾約見斯泰因，肯定是讓德國對俄國作出一些友好的表示以及短期的承諾，畢竟兩國還有盟約，甚至可以續訂嘛！能夠讓俄國放心地從歐洲抽調精銳來參與對日戰爭，於德國而言，於中國而言，都有莫大的好處！
佩服之餘，常淦道：「大帥，我立即整理奉天戰報，斯泰因中校想必會感興趣的。」
有這樣的副手，足矣！李燾微笑頷首，關心地道：「就是太辛苦參謀長，嗯，如今還是小戰，作戰處沒有必要太緊張，緊張的時候還在後面呢！保存實力是目前我軍的首要任務，這個可是也包括我們的參謀體系哦！」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常淦輕聳肩膀，作出一個「我也無可奈何」的表示，接通電話，嗯嗯了幾聲，摀住話筒向李燾道：「口木人要秘密動員了。」
「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掛弦。」李燾念叨了一句話，又想起這不是《地雷戰》的時代，曬然笑道：「口木人還真有耐性，可終究還是咬鉤了。」
……
旅順口，關東總督府。
科索津海軍中校猶豫了好半天，還是舉手敲響了總督阿列克謝耶夫的臥室門。
「篤篤，篤篤，篤篤！」
「總督閣下，奉天鮑羅克涅夫將軍急電！」
好不容易地，房內傳來總督慵懶而蘊含著怒火的回應：「說，什麼事？！」
「奉天之中**13師，有向我東西伯利亞第一師所部進攻之跡象！將軍懇請總督閣下，立即為奉天支隊提供炮火支援，並增調有力部隊建立第二防線，以防敵軍達成突破後向我東滿支隊側後進攻。」
「這個鮑羅克涅夫！老爺嶺時的勇敢到哪裡去了！」憤怒的總督總算離開了溫軟馨香的床榻，穿著睡衣拉開房門，接過中校手裡的電報看了看，舉步向書房走去，哼了一聲回頭道：「中校，拿上我的外套，去書房。」
海軍中校進門，卻見寬大的臥榻上隱隱還睡著一人，心知必是妖嬈多情的伯爵夫人。他佯作不知，拿起一件外套走出房門。
「可惡，狡猾的李燾，黃豬！」總督在書房裡轉來轉去，自言自語地發洩了美夢被驚破的怒氣後，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一陣夏夜的涼風吹來，頓時，他的睡意消失了大半，看著軍港內那些戰列艦、裝甲巡洋艦偉岸的黑影發了一小會兒呆，聽到門口傳來中校的腳步聲後，轉頭道：「親愛的科索津，你說，我是否需要讓伊萬諾夫中將回到奉天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是，則有為得罪總督閣下的中將說情的嫌疑；否，如果因為沒有伊萬諾夫而導致奉天戰事的失敗，海軍中校儘管不會擔負什麼直接的責任，可被總督責罵甚至更重的處罰卻是免不了的。
「總督閣下，一個伊萬諾夫將軍的作用，顯然不如一個皇家近衛步兵第七旅。」
阿列克謝耶夫點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中國最精銳的第一師在金城，隨時可能會向海城進軍，薩哈諾夫是李燾的手下敗將，如果他沒了第七旅，會不會影響他的決勝的氣概呢？」
科索津走進窗戶，指著海港內的軍艦，笑道：「總督閣下，只要這些艦船在遼河河口游弋一番，中**隊必然不敢貿然強渡。十二英吋的海軍重炮，會消滅他們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為了慎重起見，除了第七旅北援奉天外，我還會抽調第十二師和50門火炮向遼陽開進，相機增援奉天。奉天，必須盡快地拿下來，東清鐵路，必須盡快地打通！」說著話，總督自己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轉向中校道：「就這個意思，擬定命令吧，趁我現在還清醒著，還能拿筆簽字。」
「那艦隊？」
「原遼河艦隊所轄之一艘巡洋艦，六艘炮艦，明日一早起航！」
科索津寫好命令，雙手呈給總督的同時，諂媚地微笑道：「您的決策一向都是明智的。」
「嗯，科索津，替我照看好伐木公司。」總督簽字後，邁著突然愉快起來的步伐走向臥室。
莫名其妙，這時候想起鴨綠江伐木公司了？哦，對了，伯爵夫人在裡面有不小的股份！為了擴大伐木公司的砍伐範圍，總督甚至不惜命令軍隊跨過鴨綠江，在東岸建立了一個據點，強迫朝鮮人簽訂了一個利益獨享的合約。那麼，想來總督閣下此去臥室，又會有一番旖旎的風光了……
奉天城東，馬官橋。
俄軍奉天支隊司令鮑羅克涅夫中將「咕咕」地狂灌了幾口伏特加，眼紅紅地看著躺在中國人的炕上，額頭上的傷口還滲出血跡的蘇鮑齊上校。蘇鮑齊是在指揮炮兵對奉天的轟擊時，遭遇中國炮兵的報復性打擊，在丟掉所有火炮的同時，也身負重傷。這，讓中將又憤怒、又難過，還對上校和自己的遭遇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蘇鮑齊是稱職的，真是稱職的！他是遠東俄軍第一個用75速射炮實施視距外射擊的炮兵軍官，是第一個用地圖指揮作戰的炮兵軍官！而他在前天炮擊奉天城內盛京將軍府的行動，顯然是成功的！他命中了目標，將那個前護路軍司令米申科心目中的石頭砸了個稀爛。
目前的奉天支隊需要新的火炮，更需要這位炮兵軍官！
「哈……」酒精化成的灼熱氣流，在刻意地壓制了片刻後，還是被吐了出來。鮑羅克涅夫抬手抻了一下上校身上的薄被，想想他身上的傷，唏噓地自言自語：「如果四個炮兵營能夠分散放列就好了。」
「不……」蘇鮑齊上校艱難地出聲了，他不用太大聲，一是沒那個力氣，而是頭部和胸部傷口的限制，那幾塊不規則的彈片沒有立時要去上校的小命，已經是上帝格外庇佑了。
中將驚喜地看著甦醒的上校，一時之間也沒有去計較上校的話。
「不，不要分散，集中，集中。」上校執拗地說著，因失血而慘白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色。
中將默默地點點頭，是啊，集中才是對的，上校的錯誤是在集中後被敵人發現了！從天津到奉天，俄軍都面對著那個善於運用炮兵作戰的對手。這一次，確實是自己和上校都大意了，確實是太想打掉奉天守軍的領率機關了，確實是因為己方炮擊計劃過於迷人，以至於兩人都沉醉進去，沒有及時地清醒過來……
「安德烈諾維奇，你要堅持住、活下來，等新的大炮來到，等援軍的來到，奉天就會屬於大俄羅斯帝國的！奉天的征服者，是我的炮兵指揮官——蘇鮑齊上校！」
上校艱難地喊道：「格林斯基，格林斯基中校！」
中將會意，立即向門口的衛兵打出手勢。
「我的將軍，如果您還是信任我的，請您讓中校指揮您新的炮兵。」上校艱難地說著，試圖抽動嘴角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可惜他沒有做到，一口氣沒有接上來，頓時全身都沒了力量，頭一歪，死了，死在滿洲一個荒涼小村的冰涼的炕上。
渴望成為將軍的蘇鮑齊上校死了，死於中國炮火造成的重傷。這位上校曾經幫助鮑羅克涅夫贏得了老爺嶺之戰，贏得了陸軍中將的軍銜，卻因為出身低微的關係，終究沒有獲得將軍的稱號。
對此，鮑羅克涅夫是深表同情的，他也非常的清楚，在炮兵問題上，自己必須信任上校推薦的格林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