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失地之罪
北京,太尉胡同,國防軍總參謀部和編練司令部臨時所在地。
總參謀長副官楊翼少校引著一個身穿黑色口木學生裝,腦後拖著一根辮子,生得方面大耳、鼻樑高挺、雙目炯炯有神的青年來到總長辦公室外。
楊翼整理了一下軍容,那青年也拉扯了一下學生裝的下擺,隨著一聲「報告」聲,楊翼跨進房門一步:「職部奉命帶口木陸軍士官學校新二期步科畢業生良弼.愛新覺羅前來報到!」
葉長生從如山的文案中抬起頭來,用眼神示意副官帶人進來。
良弼腳上的皮鞋發出「啪」的一聲響,用略微弓腰的立正姿態道:「良弼奉命參見總參謀長葉大人!」
「稍息,坐。」葉長生放下手中的案卷,抬手示意良弼坐到自己的對面,略一端詳眼前這個紅帶子陸士生,竟覺出了旗人親貴身上少見的虎氣,不由得好感頓生,乃問道:「怎麼樣?回到祖國的感覺如何?」
「好!」良弼的回答很簡短。
葉長生似乎是隨口問道:「對國防軍建設有何想法?對東北戰事作何看法?」
「良弼剛剛歸國,對國家近年來發生的劇變尚未瞭解,不敢置喙。」
「那,你在口木可曾聽到些什麼?」
良弼想了想,說道:「稟總長,國防軍真的是拉一個丁壯、換一身軍服、發一桿步槍,然後訓練三個月就拉上戰場?」
葉長生反問道:「口木人是這麼說的?」
「是!」
「哈哈!」葉長生仰頭大笑,心想為了口木人的這句話,就得把章武上校的軍銜再拔高一級!顯然,特科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他很有節制地笑了幾聲,就看著良弼道:「管他口木人是怎麼說的,眼見為實!良弼啊,國防軍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皇帝陛下也希望你能為當今的皇室爭口氣,帶動旗員、親貴們掀起尚武之風,為大中華帝國的繁榮昌盛而效力沙場!」
「是!良弼願意從軍效命!」
「那,你那根辮子必須剪掉,軍中早就有了剪辮子令。」葉長生對良弼身上表現出來的一些軍人氣質還是頗欣賞的,畢竟這個紅帶子在口木通過了嚴格的、長達四年的軍事培養,跟速成生們比起來,一些基礎的東西要紮實一點。他見良弼立正應是,又道:「準備一下,我帶你去覲見陛下。」
良弼一喜,又想起一事,忙道:「總長,那我……」
葉長生起身,從桌上拿起軍帽戴好,笑道:「待見過皇帝陛下後,再行安排軍職。」
紫禁城的乾清宮內,鬱鬱不歡的光緒聞聽葉長生求見,心中更是不快,過了老大一會兒才命太監傳見。歸政以來,他這個皇帝還是一個擺設,一個坐在龍椅上被人操縱著說話、做事的傀儡。那個李燾與西太后一樣沒有把皇帝放在眼裡,那個葉長生也沒有效忠皇帝的想法,編練國防軍、對俄宣戰、匡復大計等等,一切事情都是這兩個人說了算,皇帝和總理大臣以及一班親貴根本就沒有插足的可能!如此一來,這樣的皇帝還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去頤和園陪伴那個更加鬱悶的「皇爸爸」,如今,兩人可是同病相憐吶!
不過,當葉長生把良弼介紹給光緒後,這位皇帝的眼神子立時就不同了,連聲賜座、上茶、上果品,又令良弼走到近前細細觀看,就像欣賞一件寶貝器物一般。好半晌才讚道:「好好好,勇武之氣頗似先祖啊,假以時日,又是我覺羅家的一員悍將!」
良弼雖說是紅帶子,可出生不久就死了父親,家道迅速敗落,母子相依為命,幸得他聰穎好學,得四川總督錫良垂青,保舉為留日士官生,方有今日面君之機遇。他在口木幾年,看到口木推行憲政維新、師法西方,國力一日強過一日,在暗自心驚之餘,卻也非常贊同口木式的強國之路。同時,他在口木也非常留心其他公派留日學生的言論,也極為留心國內的政局。在他看來,李燾主導的強軍、新政和立憲,正同口木式的強國道路吻合,正中他內心所想,也正是他歸國以後報國效命之目標!此時,又見皇帝陛下如此垂青予己,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一個骨碌翻身跪下,連連磕頭道:「奴才定當竭盡全力,重振先祖偉業!」
葉長生面帶微笑地在一旁看著,就像在欣賞猴兒戲一般。
光緒瞥見了參謀總長的神情,悚然警醒,忙道:「覺羅家乃是大中華之一員,覺羅子孫當以大中華之崛起為己任,切不可存一家之私念!」
這話落入良弼耳內,只覺眼前的皇帝簡直就是千古明君了!激動中,又連連磕頭應是。那「蓬蓬」有聲的額頭撞地聲,讓光緒都覺得心裡老大的不忍,覺得這個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有點太那個,忙道:「起來說話吧。葉愛卿,你是參謀總長,不知打算如何安排良弼?」
「還請陛下明示。」
光緒哪敢「明示」,事實上,他和李燾之間有個無言的默契,一個當好傀儡皇帝,一個當好事實上的獨裁者,兩不相犯乃是最高境界。由此,光緒擺手道:「軍務之事,全賴葉總長操持,這事兒你就看著辦吧。」
「是!」葉長生起身立正,為良弼做出一個標范後,又道:「臣準備先安排良弼暫且以中尉副官的身份去關外看看,東北軍團才是國防軍真正的精銳,有了一個實際的認識後,禁衛軍的擴編之事,還是有良弼的用武之地!臣請陛下,屆時是否給一個禁衛軍編練衙門裡的職分?」
光緒哪裡聽不出這是葉長生故意客套來著,不過他實在有些擔心:良弼一去關外,會不會讓李燾塞進部隊裡,甚至派到奉天去打老毛子,萬一折損了……想到此處,他不禁一個冷顫,忙道:「此事,全由葉總長作主。不過,良弼學業初成,尚需磨練,最好是在李大帥身邊行走吧?」
葉長生笑道:「中尉副官本就隸屬於大帥副官處,自然是跟在李大帥身邊,行參謀、近衛之職。」
良弼見君臣二人如此和睦,一點小事兒都親熱地商量著來辦,頗似口木當今的政治辦法。唉,國內的那些親貴們沒有見過世面,只知指責新政、指責李燾,卻不知這是保住皇室、振興國家的唯一出路啊!他日,國家若能興旺,則皇室的威儀會無以復加,百姓萬民自然會對皇帝感恩戴德,就如當今的口木人對他們的天皇一般。看來,皇帝陛下和參謀總長要自己不存一家之私,要帶領旗員、親貴們為振興國家效力,要跟在李燾身邊學習行走,是最有遠見卓識的安排!
離開紫禁城回到總參辦公室,葉長生大筆一揮,良弼就此扛了中尉肩章,跟隨奉調到第一師擔任參謀處主任的楊翼少校乘火車出關,直奔錦州。
……
一身平民打扮的丁一匆匆回到通化帽子山,此時,他的三旅已經在旅長馬龍潭的率領下,在通化城南二十里處的野圍子跟俄軍交上了火。
指揮部裡的氣氛顯得非常緊張,幾名參謀圍在地圖前,一邊向半閉雙眼端坐一旁的高連山報告,一邊將最新的敵情、我情標注在地圖上。
「……俄南烏蘇裡支隊在比爾德林格中將的率領下,已經從雙城子、海參崴陸續出發,前鋒直抵琿春府。此路敵軍,估計兵力為2萬餘人,火炮數目不詳,待進一步偵察。」
另一名參謀忙接口道:「我軍在琿春方向的兵力薄弱,僅有獨一團在嘎呀河西岸佈防。」
白羽舉起右手,參謀們暫停了報告,白羽有些擔心地瞅了司令一眼,卻掃見門口的丁一,忙道:「丁參謀長,進來,休息一下,順便熟悉熟悉敵情。」
「丁一回來了?」高連山睜開雙眼,朝丁一招招手,又示意參謀們可以繼續。
「吉林城方向,敵護路軍北線支隊已經擴充到一萬八千人左右,擁有火炮40門,目前,該支隊尚未有明顯的行動跡象。寧古塔方向上,敵軍……」
高連山似乎不想聽參謀的例行敵情報告,他向丁一小聲道:「錦州的情況怎麼樣?備戰進行得如何了?奉天什麼時候開打?」
一連三個問題,讓丁一有些難以應付,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在高連山急切的目光注視下,開口道:「大帥成竹在胸……」
「屁話!咱大帥哪次打仗不是成竹在胸?說實在的!」
「是!以職部看,目前除了奉天會有一場戰事之外,錦州方向還是以整軍為主。大帥說過,打仗不是隨隨便便的兒戲,而是要達成某個目標,戰術的、戰略的、政治的。我看,咱們現在打的就是政治仗!是打給老毛子和口木兒看的!軍團參謀部估計,奉天陷落將是整盤棋的竅眼,而通化陷落,則是奉天陷落的一個前兆。只有通化陷落了,奉天我軍才覺事無可為,才能在保存實力的前提下撤退。總之,13師兵出奉天在別人看來是有兩個目的,其一,鞏固奉天防禦,確保這個東北重鎮不失;其二,以奉天為增援忠義軍的前進基地。因此,通化一丟,奉天就沒有增援忠義軍的可能了。」
「奶奶的,你還是要我丟通化。」高連山笑罵道,這個事兒已經不會引起他的不快了。接著,他親熱地用僅有的一隻胳膊攬住丁一的肩膀,笑道:「忠義軍司令部馬上要撤出通化,這個丟掉通化城的罪名,還是你和馬老三來擔待,哈哈!」
丁一馬上還以顏色,起立敬禮道:「是!堅決執行司令命令,放棄通化!」
高連山苦笑道:「你呀,哎!想想看,咱丟了通化,老高家可給咱國防軍抹黑了,恐怕,國人的唾沫星子會把咱淹死!你說,讓我高連山咋做人呢?哎,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戰役決心不能變,說說而已,也只是對你說說而已。」
是啊,要第一悍將、常勝將軍打敗仗,難!苦!惱!丁一隻得撿好聽的話說:「司令,只要咱們最後打勝了,嘿嘿,大帥是要咱們忠義軍承擔起收復雙城子、海參崴乃至伯力的任務,那可是驚人的壯舉、天大的功勞啊!」
「就算是吧。」高連山鬆開攬住丁一的胳膊,臉色一變道:「滾了,滾去野圍子打你的敗仗去!娘的,從上到下,咱都是一個敗字!」
丁一笑嘻嘻地起立,敬禮,走人。走到門口,卻聽白羽一聲「一官兒,等等。」他站住腳,轉身,等白羽走近了,才問:「白參謀處長有啥吩咐?」
「滾你的!」白羽的拳頭在丁一胸膛了狠狠地擂了一下,笑道:「你回三旅去,司令和我是放心的,馬三哥的脾氣你知道,打紅了眼未必肯撤下來,你得多看著一點,別打成了膠著戰,那到時候要撤下來就困難了。你一回部隊,立即把十二團和獨三團調回通化佈防!還有一個事兒,這幾天司令都擔心得睡不好覺,李雙喜和龍飛在五女山失去聯繫,老毛子放火燒山三天三夜,恐怕凶多吉少。」
「木頭!」丁一的心臟幾乎停住了跳動,臉色煞白地抓住白羽的胳膊搖晃著,連聲問道:「他怎麼去了五女山?齊家芳幹啥吃的?!」
白羽知道丁一和龍飛是生死兄弟,關係好的不得了,因此對他失態頗能理解。他扳開丁一抓住自己的手,冷靜地道:「打仗的事兒,誰也不敢拍胸脯下保證,齊團長的指揮沒有錯,相反地,從細河一路阻擊到通化,他指揮得相當出色!你記住這個事兒,到了野圍子,能想辦法把李雙喜和龍飛的事兒搞清楚最好,你知道,兩人都是司令的愛將,都是在大帥那裡掛了號的。」
「我馬上走,馬上走。」丁一轉身就走,連軍禮都沒敬一個。
看著丁一走遠,白羽在指揮部門口一跺腳,狠聲低罵:「我x他娘的,這打得什麼鬼仗?!」
要一支本可以取勝的部隊連打敗仗,確實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