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浴血堅持五
五女山,又名五龍山,相傳古時有五個仙女在此下凡、為民除害而得名,然時過境遷,傳說已經無考,可五女山作為天然的屯兵之地、高句麗民族的發祥之地和歷代修築的軍事設施,以及在1903年夏天的戰事中,扼渾江、控懷仁的特殊地位,讓這座山頂平坦、形狀奇特、海拔不過800餘米的五女山,成為交戰雙方必爭的焦點。
山巒起伏、密林蔥蘢間,五女山異峰突起,山為城,城為山,兩千年前的高句麗王城就是依山勢而建,又強化了山形的險要。山上有五女廟、玉皇觀,還有一方水池名曰「天池」,池水終年清冽可飲,當地人每逢乾旱就到此磕頭焚香、禱天祈雨,據說是百試百靈。
山腳下,龍飛帶著幾個弟兄迎面撞上一大群從懷仁方向而來的人流,他們扶老攜幼、拖兒帶女,挑著簡單的家什,正要上山避難,一見幾個忠義軍,立馬就上前哭訴。原來,俄軍前鋒已經逼近了距此不過十多里路的懷仁縣城。
「虎子,回去報信,催促李隊長加快速度!麻子,你們跟我來!」
在當地朝鮮族百姓的帶領下,龍飛和麻子等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而上,佔據了山城的西門要道,又登上最高處的「瞭望台」,只見南邊的懷仁城方向上滾來一股土黃色的人流,而北邊山下則是李雙喜帶著部隊沿路而上。
總算搶在老毛子之前佔據五女山了。龍飛鬆了一口氣,轉瞬之間卻被更大的難題攫緊了神經。此時,上山避難的百姓見到越來越多的忠義軍到達,已經不再緊張地哭泣了,可是,近三百忠義軍和近千老百姓在這個南北長1500米,寬300-500米的山城內吃什麼?增添了額外負擔的忠義軍又能夠在山上堅持多久呢?
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李雙喜登上瞭望台,不等龍飛說話就皺著眉頭看向那群百姓,疊聲道:「麻煩了,麻煩了!這次真的麻煩了!走,佈防去!」
五女山雖有三個城門,卻只有一條山道通達,而山道彎曲,山勢險要,著實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炮連迫擊炮排排長抹著額上的汗水找到李雙喜和龍飛,他手指山下的小道,說:「看來,迫擊炮沒用了,兄弟們可以把炮彈當做手榴彈來使,裝好引信就往下丟!李隊長,這地方簡直太好了,看,200米高的城牆呢!老毛子就是想爬也爬不上來!」
李雙喜苦著臉,見三門迫擊炮已經放列完畢,炮手們正忙著檢點不多的炮彈。而山下的俄軍已經分出一股兵力來,正沿著那條彎彎曲曲的山道向上攀登。
「砰砰」,擔任阻擊任務的狙擊隊員開槍了,立時有兩名俄軍一頭栽倒。夯土而成,以石護坎的山道僅有一米來寬,只容兩人並行,俄軍人數再多也不起作用,在幾名狙擊手的打擊下,一個個趴在山道上,又或者躲入山道旁,竟然不得寸進。
「用不著,老毛子攻不上來。」
炮排長聞言看了看,癟癟嘴走開。
槍聲驚動了山上的百姓,開初只有一些膽子稍大的青壯年探出頭來看看,見俄軍如此狼狽,不禁歡呼出聲,引得更多的男女老少觀戰,一時間竟然是笑聲一片、喧嚷之極。
龍飛在李雙喜身邊小聲說道:「你看,渾江繞過五女山北、東、南三面,唯有西面,西面是大山,是老禿子頂!」
李雙喜轉眼看看依然面相木訥的龍飛:「你的意思是,給老毛子幾發炮彈,讓他們搞不清楚咱們的虛實,為渡江安全計,就不得不繞道西面?」
「嗯。」龍飛走到一邊,脫下身上汗濕的衣服晾在一棵小樹的樹梢上。
李雙喜急道:「那老毛子要繞道西邊,咱們怎麼辦?就眼睜睜地放他們過去!你看,如今咱們輕鬆地擋住了老毛子攻山,可是咱們也下不去了!」
「能下去!」龍飛說得很輕鬆,手上變戲法一般出現了一個鐵製的飛鉤,在他腳邊不遠處躺著一圈麻繩。李雙喜看在眼裡,明白了龍飛的心思——縋下山去。他立即轉身向迫擊炮排跑去。
山下的俄軍在付出了十幾個士兵腦袋開花的代價之後急得干跺腳卻毫無辦法,只得停止攻山。就在俄軍無計可施之時,山頭上「蓬蓬」幾聲輕響,空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嘯叫聲,三朵火花突然在俄軍中炸開。
俄遠東二十九團團長亨楚克上校坐在馬背上用望遠鏡細細觀察過山勢,嘴裡咕噥了一句,招手喚來一名中尉軍官,道:「炮兵連什麼時候趕上來?」
中尉無法回答,部隊一路急行,拖曳著沉重火炮的輜重的炮車行動緩慢,此時,天知道他們在哪裡?
亨楚克揚起馬鞭,怒道:「快去!正午之前,炮兵連必須趕到!」
中尉轉身跳上戰馬,卻又打馬回轉,來到上校的身邊,說:「團長閣下,山林茂密,我們根本看不到敵軍火炮的位置,連那些用步槍阻擊我軍的敵人也不見蹤影。不如,我團從西北方向繞過去?」
亨楚克想了想,又舉起望遠鏡向西北觀察,只見一片山嶺起伏,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道:「繞道太費時,我團要趕在七十三團之前拿下小禿子嶺!只要炮兵連趕來實施炮火壓制,步兵們就可以在江邊搭建浮橋過河。」
中尉指著遠處三個尚在冒煙的彈坑,爭辯道:「敵軍肯定會炮擊浮橋,他們居高臨下,射界寬廣,射程優勢也會相當的明顯。閣下,還是繞道為好!」他說著話跑得飛快,似乎生怕團長的鞭子會落到自己身上一般。
……
渾江東岸,小禿子嶺。丘索金帶著一千多名俄軍戰戰兢兢地登上山頭,卻是一無所獲,忠義軍獨立三團連一個炮彈筒子都沒有落下,撤了個乾乾淨淨。當然,俄軍中校斯捷潘和他的一百多名官兵也被帶走了,可惜的是,他們不可能在白山深處享受到如薩哈諾夫少將那般的正常戰俘待遇。
帶著對忠義軍戰力的驚懼,丘索金小心翼翼地鑽進了用圓木搭建的簡易指揮所,這個指揮所還是獨立三團留下的。他就著黯淡的光線大量了這個小小的指揮所一眼後,突然靈機一動,雙手捏成拳頭高舉著向身後的軍官們吼道:「快馬向扎蘇利奇中將閣下報告,遠東七十三團經過一夜惡戰,擊潰中國匪軍五千餘人,佔領小禿子嶺高地。副團長斯捷潘中校身先士卒,不幸被中國匪軍猛烈的炮火擊中,當即捐軀!詳細戰況,容後再報!」
這樣的命令是軍官們最為樂意執行的,可以想見到,來自支隊司令部和關東州總督府的嘉獎很快就會落到七十三團頭上,就像近兩個月來,七十三團每一次的攻佔中**陣地後一般。
不過嘛,所有七十三團的軍官們都清楚,在損失了幾乎大半個團的兵力之後,俄軍只佔領了對手故意放棄的陣地,連一百個有效殺傷都難以獲得。唉,令人心寒吶!在見識到斯捷潘的覆滅之後,軍官們對中國忠義軍的戰力又有了新的認識,因此,這心啊,是越發的涼了。
在一名軍官出門傳令之後,一名少校接近丘索金,低聲道:「閣下,我團兵力銳減,無法執行進攻通化的任務,應該就地休整後,返回九連城補充戰力。」
「梁贊諾夫將軍明日就可到達小禿子嶺。」丘索金做作地白了少校一眼,心裡卻很是認同少校的話,不過,作為團長,作為一個想把麾下的遠東七十三團軍區地方雜牌的帽子揭掉的軍官,他還有別的想法:「七十三團下一步的行動,將由將軍閣下決定。」
丘索金大步走出指揮所,舉起望遠鏡看向河西,只見五女山高高聳立,更遠處則是茫茫群山,哪裡能看到據說在河西的二十九團呢?
……
午後四時,通化城外,帽子山。
高連山和指揮所內的所有軍官目送獨立三團的通訊參謀離去後,立即不約而同地轉到地圖前,幾名參謀拿著三角板和鉛筆迅速地畫出幾根線條,又用尺子量了,再跑到一邊去翻閱資料,試圖找出寬城子、鐵嶺一線俄軍目前最可能的位置。
實際上,高連山、白羽等人對俄軍可能的多路進攻是有心理準備的。白山地區山高林密,道路崎嶇,不利於大兵團作戰。因此,如今兵力雄厚的俄軍想要一口吃掉忠義軍是不現實的,他們也無法將一個大兵力集團擺放在一個方向上推進,那樣的話,真要成為軍學界的天大笑話了。只是,獨立三團根據自身連番阻擊得來的信息,顯然會對高司的戰役決心產生重要的影響,而昨晚得到的錦州大帥電報,更讓高連山心裡有些發虛。
大帥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忠義軍在這個階段的作戰中必須節節敗退!
打勝仗,幾乎是所有軍人心中的夢想,是他們身為軍人的最高追求,誰也不想打敗仗!因此,擺在高連山等人面前的是一道難題,既要打敗仗又要保持實力,這個實力當然包括忠義軍戰士的士氣,也包括根據地老百姓對忠義軍寄予的厚望。
想要擁有「武毅新軍第一悍將」之稱的高連山打敗仗,難吶!
「命令,馬龍潭的三旅立即向通化靠攏;楊福麟的一旅,以精幹一部向柳河一線發起試探性進攻;二師全部,立即從樺樹甸子——那爾轟一線向白山轉進;一師師部率二旅,嚴密監視圖們江一線。獨一團、獨二團、炮團,次第向白山老根據開進。白羽,請那個口木兒來一趟,是時候跟他攤牌了。」
「司令,是否可以再等一等,至少,我們應該把俄軍此次投入的兵力、部隊番號和作戰意圖搞得再清楚一些,這麼一來,口木人才會更加相信我們真的處於困境之中了。」
高連山猛地轉身,空空的袖筒幾乎甩了起來,他向白羽緩緩搖頭道:「這一次咱們不用太聰明,搞得對俄軍的動向瞭如指掌一般。」
白羽猛然驚醒,一個立正後匆匆離去。不久,他就帶著口木軍駐忠義軍軍事顧問團的筱塚健次郎大佐來到指揮部。
「大佐先生,獨立三團剛剛被迫放棄小禿子嶺高地,南線的門戶大開啊!」只有一隻手的高連山沒有跟人握手的興趣,特別是對眼前這個戴著眼鏡,蓄著可笑的小鬍子的口木大佐。
筱塚健次郎內行地瞅了牆上的地圖一眼,只見這張地圖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標準出敵我雙方的兵力配置,只有幾根簡單的、草率的線條,不知所謂。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滿是疑惑地問道:「高將軍,目前敵情如何?」
高連山單手一攤,苦著臉道:「自從巡警軍撤出之後,我軍的情報來源因為俄軍的嚴密封鎖而幾乎全面中斷,目前,我們只能依靠前線傳回的戰報來進行推斷。這不,參謀們都還忙著分析戰報呢!白參謀,你說說吧。」
白羽跨前一步,手指地圖上的一個小三角形道:「此次,俄軍動用了東滿支隊主力五個團進攻渾江一線,總兵力達16000人左右;由此可以得知,俄軍在寬城子、寧古塔、公主嶺、圖們江方向的兵力也大致相同,最保守的估計,此次俄軍集中了不下十萬兵力,200門火炮,目的顯然是要剿滅我軍。」
「報告!」一名參謀在門口立正。
白羽停住了戰況介紹,偏頭道:「說。」
參謀大聲道:「司令部衛隊與獨立三團失去聯繫。」
高連山的腮幫子一陣抽搐,白羽則擔心看著司令,半晌沒有說話。只有筱塚健次郎保持著平靜,在仔細地打量過渾江中下游一線的地形後,才用很輕鬆的語氣道:「看來,俄軍是真要在與東北軍團決戰之前解決白山問題了,這,也是俄軍當前的心腹之患,不得不除啊。」
高連山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篷」的一聲響,吼道:「你們口木人是幹什麼吃的!?如今鴨綠江西岸的俄軍只有區區幾個團的兵力,正是你們口木軍進攻的大好時機!為什麼,為什麼口木人到今天還沒有表示!?我看吶,你們是希望老子的部隊跟老毛子拚個精光了,才出兵撿個天大的便宜吧?!狗日的!」
被人當面責罵,就差被人用手指著鼻子了,筱塚健次郎還是保持著平靜,不急不緩地道:「忠義軍可以東渡鴨綠江去朝鮮休整嘛。」
高連山的怒氣更甚,滿臉通紅地憋了幾口大氣,瞪著口木顧問看了又看,半晌才怒罵道:「你狗日的想得到美!老子一世英名不想給你們口木人的野心陪葬!朝鮮,不去!老子和五萬忠義軍將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滾,你給老子滾,從今天起,忠義軍不再需要他媽的口木顧問!」
「司令,司令!」白羽一把拉住高連山行到一邊,還不住向筱塚健次郎打手勢示意,在低聲嘀咕一陣後,高連山哼地一聲出門,白羽帶著笑臉走近口木軍大佐,拉住他的手腕道:「司令就是這個脾氣,你也知道的,啊!?不過呢,司令這是壓力太大,想想看,老毛子這次的決心很大,十萬兵力不夠,他們可以再增兵十萬,二十萬,《奉天交地協議》已經因為兩國的宣戰而作廢,老子的一百多萬常備軍可以全數開來!作為一衣帶水的盟邦,作為文化淵源深厚的友鄰,口木在這個時候應該有實際行動了!否則,等忠義軍被打垮了,等東北軍被打垮了,口木軍再出兵還有什麼意義?那時候,就真的是師出無名了。大佐閣下,您說是不是?」
「帝國國策,筱塚不敢妄議。」
白羽臉色一變,怒道:「那你這個顧問還當個屁啊!?」
筱塚可不敢把唯一好說話的白羽也得罪了,忙賠笑道:「還請白君協助高司令指揮作戰,盡力穩定戰局。鄙人將立即聯絡國內,盡快地給高將軍和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這句話是意料中的,白羽卻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招呼一名參謀上前,指著筱塚道:「送大佐閣下回去。」
筱塚前腳出門,高連山後腳就進來,呵呵地笑道:「看來,爭取口木增加在朝鮮的駐軍,並以朝鮮軍在冬季來臨之前渡江作戰,還是有一些可能的。」
白羽皺眉道:「也有可能,他們是來幫老毛子打我們。」
「白山方面該做的都做了,只要按照大帥的要求打好下面的敗仗,口木人就不會拿咱們開刀!」高連山相信李燾的判斷,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在錦州、北京和天津,還活躍著一條以葉長生為首,國防軍上校章武主持的秘密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