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浴血堅持二
1903年6月12日的深夜，幾騎快馬從東而來，在簡短的口令聲中通過崗哨，直入錦州城內東三省總督行轅兼東北軍團司令部。
很快，東北軍團參謀長常淦帶著一名草帽青衣的忠義軍軍官來到李燾的辦事房外，見房內的燈光通明，一個慢慢移動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到窗戶上，顯得格外的高大。兩人交換了一個有些感慨的目光，常淦小聲道：「丁參謀官，少待。」接著，他跨上台階，在房門口行了一個立正禮，腳後跟「啪嚓」作響的同時，朗聲報告：「司令官，忠義軍第三旅參謀長丁一來了。」
房內的身影停止了移動，李燾特有的帶著些許沙啞卻很有中氣的聲音響起：「進來！」
常、丁二人推開房門，迎面就看見一幅巨大的地圖，這幅地圖與別處的都一樣，它包涵了華北、東北、蒙古、新疆、朝鮮、海參崴、貝加爾、中西伯利亞、口木……地圖的左下角，還有一張小圖，卻描繪著東南沿海及失去八年之久的寶島——台灣。
丁一的目光迅速地從地圖上掃過，心中更有底氣的他在與他的大帥目光相碰時，居然沒有任何的躲閃，而是挺直了腰板，從胸腔內衝出一股強大的氣流：「報告大帥，職部國防軍第十二旅參謀長丁一！」
「兩位參謀長，坐。」李燾覺得丁一年輕紅潤的臉龐上看不出一路的勞頓，又覺已婚的自己似乎老了許多，與這位年輕的參謀長有了一些差距，他不自己地抬手摸了一下上唇的鬍鬚，這才向丁一微笑道：「你來得很快啊，正好，咱們就召集一個高級參謀會議，在審定忠義軍作戰計劃的同時，把匡復之戰更豐滿一些！常參謀長。」
常淦立即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搖通後低聲說了兩句。這個時節裡，李燾從丁一手中接過了忠義軍提交的作戰方案，就著燈光細細瀏覽，只有丁一似乎沒事人一樣，眼光四下流轉，卻將那幅大地圖上的各種標注看得更清楚、記得更牢靠，腦子也隨著地圖運轉開來。
參謀部是高效的，在對俄宣戰之後更是處於臨戰狀態，電話過後不到十分鐘，一群高司參謀就在報告聲中進了辦事房。
「丁參謀長，請你說說忠義軍的計劃。丁參謀長！？」
丁一遽然一驚，向常淦立正後走到地圖前，拿起一根長長的木棍子，一邊指點一邊解說：「忠義軍為完成大帥賦予的牽制任務……第二階段的最後目標就是收復海參崴！」
「不！」李燾端坐在辦公桌上，擺手道：「既然忠義軍參謀部已經把思想延伸到匡復東北之外的海參崴，為何不索性看得更寬、更遠呢？」他見站在地圖牆前的丁一有些茫然，有些手足無措，乃微笑著走到丁一身邊，略一點頭後接過指揮棒，棒尖在地圖上的一根橫貫東西的黑線上移動，最後落到了海參崴三個字上。
丁一心領神會，心神激盪下覺得無法更好地表達自己的心情，乾脆後跟用力一併，可惜腳上的布鞋不能發出與常參謀長那般的「啪嚓」聲響。
「忠義軍的計劃是很用心的，也是完善的。」李燾讚賞地看了看丁一，轉向參謀們道：「阻敵於通化以南，出擊寬城子、寧古塔，佯攻海城，都充分發揮了我軍的長處，擊中了老毛子的軟肋！這隻大狗熊看起來氣勢驚人，不過是個紙糊的罷了！只是，我們必須考慮幾個問題。第一，是咱們痛打老毛子還是留給口木人來打？第二，在我軍把目光瞄準俄國的西伯利亞大鐵路乃至海參崴時，我軍勢必會投入一定的兵力，這個兵力的投入與我軍對日作戰有何影響？第三，忠義軍是否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堅守長白老山根據地到明年春夏之交？可以想見吶，這將是一個漫長的、艱難的冬季！因此，我的要求是，忠義軍不要把心思都用到殲敵多少，收復多少失地上！而是應該在堅持長白山存在的同時，示敵以弱、保存實力！因此，阻敵通化是不明智的，不能讓老毛子和口木人看到一個銅牆鐵壁的通化，應該讓他們看到的是，忠義軍儘管頑強抵抗，卻在俄軍強大的攻勢下不得不節節後退，撤向白山深處。再看出擊寬城子和寧古塔，目的不是收復而是襲擾，真要攻下了，俄軍會怎麼辦？口木人會怎麼想？記住，我們要的結果是——日俄兩國在我們限定的戰場上投入全部國力打一場虎狼之戰！這一點，所有高司人員都必須牢記！」
「是！」
「忠義軍只要能夠在不暴露我軍戰略意圖的前提下，保存完整的實力到明年春夏之交，那麼日俄之戰必然爆發，俄軍對忠義軍的策略也將有所調整，我軍對俄軍的態度也將有所轉變。所謂宣戰，不過是做個樣子給口木人看看，讓他們吞了這顆定心湯圓之後，能夠把十年建軍計劃執行得更徹底，能提起膽氣、罄盡老本跟老毛子在戰場上叫板，以瞭解八年前結下的宿怨。因此，我軍的戰略不是要在日俄交惡之戰跟俄軍打生打死，我軍目前的戰略執行者，主要的不是忠義軍戰線，而是一條看不見的、由非軍事人員組成的戰線……」
丁一理解了，卻又陷入了更多的不理解，為何大帥會首先肯定收復海參崴的想法，甚至把這個範圍擴大到伯力、海蘭泡？心中有了疑問，他實在憋不住了，乾脆立正大聲道：「報告！」
李燾似乎早就知道這個旅級參謀官會如此一般，緩緩轉頭看著丁一，仍然微笑道：「稍息，說。」
就在喊出報告的瞬間，或者是大帥衝自己微笑的那一刻，丁一的腦袋瓜子突然地開了竅，終於明白了大帥的意思。此時，他沒有問題了，可是大帥、軍團參謀長和所有高司參謀都把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等著他說話呢！
怎麼辦？索性竹筒倒豆子唄！
「職部認為，忠義軍應該調整作戰序列，以一部節節阻擊敵東滿支隊，逐步讓出通化一線，而後才能以小部以潰軍的姿態出現在海城，襲擾東清鐵路。同樣的，只有我軍的阻擊線擺在白山腳下後，有限的出擊寬城子和寧古塔才是適宜的。結合第二階段的作戰想定，我忠義軍到明年的春夏之交，還可以放棄白山，以全線潰敗的形式，主力分散成團級以下的建制，或向東潛進威脅海參崴，或向北進逼伯力，切斷西伯利亞大鐵路！另一部，則作出向西攻擊前進，與東北軍團合會的姿態，吸引俄軍的注意力，防止俄軍在口木軍介入之初就集結重兵對付之。報告完畢！」
李燾向常淦看了看，得到這位參謀長相同意思的回應後，笑道：「我建議，忠義軍的任務可分為三個階段，把明年春夏之交的撤出根據地，在敵占區的游擊作戰豐滿起來，作為一個特殊的階段，這個階段可能會持續十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這個階段的目的，就是配合外交和軍團各部，給日俄限定戰場！同時，在白山之外開闢新的根據地，壯大忠義軍！哼！一場在中國土地上的遠東爭霸戰，到底鹿死誰手？」
「是！」丁一再次立正，卻突然失聲道：「糟糕，獨三團已經準備在小禿子嶺跟老毛子硬抗了！」
李燾斷然道：「立即電告高連山，獨三團在略微交火之後立即撤退！必須保持從細河到渾江的一貫姿態！命令，忠義軍擬出擊寬城子、寧古塔之主力原地待命，加強對後備力量的軍事訓練。丁參謀長，你回去後要轉告忠義軍高司，此戰急則不得，此戰的最終目的是擊垮威脅我大中華帝國崛起之路的兩個強敵，盡一切可能的收復失地！因此，你們目光必須放得更加長遠一些！你們的目標還可以放大，放大到收復中國在幾十年時間裡喪於俄國的所有土地上！」
「是！」應答聲陡然放大了，因為這一次不是丁一一個人在回答，而是包括常淦在內的所有高司人員在回答。聽了大帥這麼一番話，對照一下大帥房內的地圖牆，想想中國在這一戰之後的未來，怎麼不讓人心潮澎湃？！
丁一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他明白了，在大帥的戰略構架中，忠義軍不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不會永遠都是青衣草帽，忠義軍將成為收復所有老毛子佔去土地的國戰英豪，成為國防軍中響噹噹的主力軍團！激動中，丁一彷彿看到，自己身穿嶄新的藍色制服，掛著銀光閃閃的中校肩章，帶著弟兄們跨過黑龍江，踏上中**隊久違了的江北土地……
就在李燾帶領一班高司參謀們議定計劃的時間裡，遠在白山南麓的小村狍子窩，突然響起急促而密集的槍聲。
黑沉沉的夜幕下，槍口閃爍出橘黃色的花朵，一顆顆致命的子彈帶著暗紅色的光芒在夜空中飛射，一個個挺槍衝鋒的身影義無反顧地迎向一個個身材高大卻顯得有些臃腫無力的黑影。
身衫不整的斯捷潘中校竄出窩棚，在匆忙中燃起的火把光線下看到，自己的部隊像炸了窩的馬蜂一般，在小小的村子裡四處亂竄。他略一定神，覺出北邊的槍聲特別密集，他揪住一個亂跑的士兵，一腳踹出的同時罵道：「滾回去！滾回去！死豬！去叫軍官，所有的軍官，跟我來！」
那士兵乖覺地跑遠，卻沒有執行中校的命令，而是在跑出一段路之後，覺得中校看不見自己了，一個閃身就折向南邊狂奔。
從遠東七十三團副團長斯捷潘中校到普通的俄軍士兵，他們都沒有想到自己一直追著打的中國人會突然發起夜襲。從細河到小禿子嶺的一路之上，中國人的抵抗是微弱的，膽小的他們似乎只知道撤退、撤退，令所有的俄軍都滿心地希望，這些矮小的中國人在退無可退的時候，會高舉著雙手向自己投降。屆時，自己就可以狠狠地鞭撻他們、虐待他們、殺死他們，一洩心中之憤！說實在的，一個多月來的追擊戰，著實令俄軍七十三團的官兵們疲憊不堪了。
可是，一反常態的夜襲來到了，令俄軍措手不及的夜襲來到了！
黑暗中，斯捷潘總算找到了一名軍官，一問之下，大尉羅茲特裡連科竟然丟失了自己的部下。中校氣急，揮手就給大尉一記耳光，跺足罵道：「蠢豬！你有辱大俄羅斯帝**官的榮譽！去！找到你的部隊，向中國人發起反擊！」
挨了耳光的大尉顯然清醒了許多，舉起手槍胡亂地朝一個奔跑中的黑影開了一槍，那黑影應聲倒地，大尉趁著這一槍之威，向呆立在附近的士兵們喊道：「跟我來！違令者，立即槍斃！」
在死亡面前，俄國農夫們清醒過來，也不管手裡有槍無槍，一窩蜂地跟著大尉衝向北邊。
「殺！殺！殺！」十多個中國人在怒喝中依然保持著標準的刺殺動作，他們排成一個橫排迎住敵人，突刺、托擊、挑刺一氣呵成，轉瞬間就齊齊地跨出三步，將當面的敵手一一挑翻在地。
暗處，斯捷潘中校駭然心驚：這些中國人還是那些從細河一路潰退的中國人嗎？不！肯定不是！他們應該是在糧屯子讓團長閣下吃了大虧，丟了兩門火炮的那些人！
「中校！」有人在黑暗中呼喊。
斯捷潘循聲一看，一群黑影從背後而來，帶著一挺輪式馬克辛重機槍。他大喜過望，忙出聲應道：「快！快來！目標前方，給我狠狠地打！」
機槍推了上來，一名射手半蹲在槍後，等副射手笨手笨腳地壓進一條彈帶之後，嘩啦一聲拉動槍栓，同時驚道：「那裡有我們的人！」
「打！」斯捷潘揮舞著手槍，目光猙獰。
「通通通……」俄國機槍噴吐出火舌，一道火流在飛射中排成一個幾乎沒有多大間隙的扇面，狠狠地掃向肉搏中人群。
羅茲特裡連科勉強格開一記突刺，就在他看大約清楚對手模樣的同時，一股大力從背後推來，讓大尉身不由己地向前栽倒，胸膛正好撞上對手的刀尖。冰涼的刀尖入體，大尉奇怪地沒有覺出痛苦來，甚至連一點恐懼都沒有！他清楚地知道，要了自己小命的不是入體的中國刺刀，而是背後射來的俄國子彈！大概憤怒的人是沒有恐懼和痛苦的！
「打！打死他們！」斯捷潘興奮地嚎叫，就在他面前不過三十米處，一大群人影歪歪斜斜地倒下，卻馬上又湧出了一大群黑影。
「殺！」東邊傳來更高亢的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