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灤州事變
自明朝中期開始,興許是大明帝國「文化昌盛」到頂點的緣故,一些閒極無聊的理學家們就開始琢磨起在女人的腳上作文章。一個不知道哪個山旮旯裡的古老家族的奇特風俗竟然受到他們的賞識,進而冠上禮教的帽子大力推廣。以至於後來男人擇偶,第一標準就是看腳!這男人進妓院也是玩腳,還恬著臉自稱「逐臭之夫」!
唉,變態不獨是洋人,古老的華夏民族在社會文化發展進了一個死胡同之後,也造就了大量的變態文人。他們居然還為自己的審美觀寫下詩詞,曰:朱絲宛轉垂銀蒜,今宵低事拋針線,怪煞大風流,頻頻撼玉鉤。千般輕薄夠,可也羞燈火,漸覺麝蘭微,畫屏人欲速。
清承明制,女人纏足在清朝也得到了發展,幾乎所謂的「官宦人家」、「地方名流」,「書香門第」之女子無不纏足,進而成為風尚,那些地方上的宗族勢力更是強令家族女子纏足。
李燾要天足不過是個托詞而已。這書寓據說是很高檔的,幾乎所有的姑娘都是從小買來培養,自然是要纏足的,哪來的天足?
載振終究是主人,李燾的要求儘管很是土豹子,儘管很為難,他還是得將就著問一問。不過,大聲開口去問頗丟面子,只能離席出門去找賽老闆商量。
他剛一出門,就見四合院的二門處忽忽嚷嚷地湧來一夥子人,其中兩人還提了燈籠,燈籠光線中,五雲褂和腰刀歷歷可見。書寓把門的幾個漢子跟在側旁招呼著、求告著,卻勸不動這些穿號衣的衙役軍漢。同時,站在門口的金樹炳緊張地摸出了盒子炮,側身隱到一根柱頭後面。
攪局子的?李燾近日得罪的人太多,莫非這些人聽到了消息故意來落面子攪局?這些事兒,以前可是經常發生的!
載振心道:誰敢攪老子的局?於是臉一沉提聲道:「瞎眼啦?老子在此開局子……」
「對面可是四爺?」來人聽到載振的罵聲,出聲詢問。
聽語氣不是攪局子的,出了什麼事這麼急,都找到書寓裡來了?
來人快步行到近前,扎馬道:「稟四爺,盛京將軍李大人可在?出事啦,出事啦,兵部衙門半夜裡開班,部堂大人急著找李大人過去商量呢!」
裕德回來了?莫不是要拿啥雞毛事兒找李燾的麻煩吧?那日李燾在阜陽門可是大大地落了他面子的!
裡面的李燾卻聽了個清楚,正巴不得離開這污濁之地,忙出門道:「出了什麼事?我就是李燾!」
兵部衙門裡的人也頗有些來過這地方,見李燾那副打扮都覺著好笑卻不敢表露出來,還得壓低聲音回答:「回大人的話,灤州的淮軍鬧事,一部分已經開拔向北,要出關去錦州。部堂大人請李大人速速前往兵部計議。」
李燾愣住了,灤州駐軍鬧事,要北投武毅新軍?肯定是前番的淮練軍整備一事的餘波!整備折子沒有得到朝廷的答覆,卻遇上聶老帥過世,毅軍馬玉昆出任直隸提督兼掌武毅軍,又有袁世凱調兵北來就任直隸總督,此種情況下,直隸淮練軍和武毅軍將領們怎麼會服呢?嗯,自己在京城的大鬧也變相地給他們壯了膽氣啊!
這個事件可大可小,可以引來災禍也可以加以利用,得,去一趟兵部就裕德的教去,反正還沒向部堂大人述職呢。只是,半夜三更的,從這個書寓去兵部,著實有些他娘的不倫不類。
「等等,本將軍收拾一下馬上去。」
李燾丟下一句話後轉身入內,跟兩位王爺略略說了一番,卻得了兩個紅帖子,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揣進懷裡出門來,向載振告個罪,帶著金樹炳隨那些人出了書寓,直奔兵部衙門。
大冷天裡,裕德從家裡趕到兵部衙門,卻是額頭見汗、面如死灰,背著手在堂裡走來走去,不時地向敞開的黑漆漆的門外看一眼。
朝廷失算了!聶士成死了,直隸提督可以由馬玉昆接任,可是那武毅軍總統卻不能一併地賞給馬玉昆!武毅軍各路將領們不服氣啦!在他們心裡,武毅軍總統官應該從武毅軍裡出,馮義和乃是當然人選,就是姚良才也成吶!怎麼會讓豫軍系統的毅軍幫辦馬玉昆接掌武毅軍呢?
但是,鬧事的不是武毅軍而是淮軍左翼,這一來牽扯得就更大了!大到要將直隸軍務重新洗牌才能解決……
老佛爺剛迴鑾幾天功夫就出兵變之事,唉!此時,裕德總覺得後頸子涼颼颼的,好在他反應還是很快的。馬玉昆正連夜趕往灤州鎮撫變軍,袁世凱也坐夜間的郵政車往北京趕,加上恰好在京的李燾,三個巨頭出面來解決這個問題,是裕德目前能夠想到的唯一法子。
明天一早宮裡的老佛爺鐵定會問,要是兵部拿不出個有效辦法來,這兵部尚書也就甭做了!
捏捏褡褳裡準備的那張銀票,裕德心裡實在有些捨不得,可是這血是不得不出!那李燾不僅僅在京城搞事兒,也帶來一個叫朱重宇的海派人物,四處鼓吹盛京洋務,跟去年鐵良募資同出一轍。李燾缺錢,那就只能用錢來買動他的大駕了!沒他出馬去解決直隸淮、練軍的問題,兵變平息不了,會有更多的部隊向北開去,兵部從上到下都交不了差!
四品堂官立泰點頭哈腰地引進一人,裕德正要發火,卻見來人是穿著團花錦緞長衫子的李燾,又轉怒為喜迎上去就是長揖道:「李大帥吶,深夜造次,攪了您的局子,裕德在此先行賠罪,再說來由。請,請裡面坐,立泰,上茶,添火盆!」
「朝廷是什麼態度?軍機處該有訓示下來吧?」李燾也不客套,直奔主題,他現在也鬧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兒,只知道灤州兵變了,護衛灤州礦務局的淮軍左翼部分隊伍成營北開。
裕德苦笑道:「李大帥,軍機處得明兒一早才有訓示下來,那時候,恐怕老佛爺也驚動了。」
「噢……」李燾點點頭,向端茶上來的堂官點點頭道:「部堂大人,您召李燾來有何訓示?請儘管直言。不過,李燾出自武毅軍,淮練軍的事兒,李燾實在無能為力。」
裕德提起一絲精神頭道:「那些兵變部隊可是向關外開的,揚言要投武毅新軍!這……」
「這跟我武毅新軍沒關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淮軍的弟兄們是想到關外抗俄吧?我是不知道的,要知道,也不會今夜去什麼書寓露醜了!」說著話,李燾故意站起來在裕德面前走了兩步。
知道不知道不是關鍵!
裕德賠笑著從褡褳裡取出那疊銀紙兒,用手按住從案子上推到李燾面前。這還是他聽了兵變消息後的第一反應,從私囊裡掏的十萬兩銀子吶!
「李大帥啊,您錯會裕德的意思了。裕德想,既然這些淮軍是想投武毅新軍,那您的話他們要聽吧?」
李燾毫不客氣地接過那金字銀票,還故意當著裕德的面展開來一看,笑道:「您的意思是?」
裕德見李燾收了銀票,心痛之餘卻暗鬆了一口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李燾是要幫自己的了。
「兵變部隊立即開回駐地,各安本營,兵部概不追究,就當沒出過這檔子事兒。」
李燾頓時明白,肯定是這裕德還壓住兵變的消息沒上報軍機和慈禧。否則,在兩宮迴鑾的時節裡,近畿駐軍出現這麼大的事兒,兵部上下是吃不了兜著走!
「部堂大人,自古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的根源先得搞清楚,才能對症下藥,否則就算是李燾立馬趕去,也追不上兵變部隊開往關外。李燾擔心的是這些部隊沒有供給卻帶著槍彈,萬一滋擾地方,事兒就無法收拾了!」
裕德的臉色一陣發白,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關要處呢?!可是,他這個部堂大人鎮壓不了兵變,連馬玉昆的回電中也是無可奈何的成分居多!宋慶則老邁不堪,也是疾病纏身,想動都動不得呢!袁世凱倒好,兩手一攤回電道:袁某新掌直隸尚未熟知下情,加之武衛右軍大部未到,實無力鎮壓兵變,當即赴京師向部堂大人請命。根源,根源是什麼?還不在面前這個收了銀子的李燾身上嘛!
直隸淮練軍整備、全員武毅新軍化和武毅軍的總統官問題,造就了這次兵變,其中肯定有人主事!直隸各路將領為何對此抱以同情、觀望、暗中支持的態度,甚至還有公開呼應兵變部隊的?!問題出在哪裡?裕德剛從天津回來就出事,兵變部隊掌握時機的本事真大啊!要說沒人主事,裕德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大帥,光翰兄吶,根源就在聶老帥的喪事上,各路將領一會面兒,啥事不能出?何況您那後勤司令可不是省油的燈!」見李燾臉色要變,裕德忙道:「這解鈴之人,非光翰兄莫屬啊。裕德明白,武毅軍是武毅新軍是一體,直隸淮練軍在天津戰後只聽聶老帥的,老帥一去聽誰的?各路將領聯名會奏整備軍務的折子,這不是擺明了您在直隸軍界的地位了嗎?唉!朝廷對此熟視無睹,只是苦了裕德和兵部衙門裡這一班子閒官啊!」
李燾起身正色道:「聶憲藩是武毅新軍軍人,沒有命令決計不會有任何涉及軍務的動作,這一點,我武毅新軍鐵的紀律可以保證!部堂大人,朝廷舉措確有不當,此時正是改弦更張之機。這麼著,李燾立赴山海關追堵兵變部隊,力爭將他們安撫在山海關鄭軍門處,朝廷這邊得您出面來說,武毅軍總統官得換個人來做,直隸軍務整備當盡快地進行,否則,此例一開,只怕將來的兵變會越來越多。」
這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裕德知道,清楚,明瞭,可是他不能去做!這樣做下來,直隸淮練軍和武毅軍就歸李燾了。
「袁督正在火車上往京師趕,光翰兄,您這提議不如等袁督來此再行商議,此時,您不妨給山海關鄭軍門發電,立即籌措錢糧營房,以應兵變部隊之需,切勿滋擾地方。」
狗日的裕德,你還在執行朝廷既定的合直隸諸軍於武衛右軍的政策啊?哼哼,這個攤子,老五擺得好哇,這兄弟眼看著越來越成熟了。
李燾做出收了銀子就不得不辦事的模樣,無奈地聳聳肩膀道:「部堂大人,鄭軍門恐怕還是聽兵部的吧?」
「兵部電報已經發出兩個時辰了,卻還未回電。光翰兄,此次您務必要給裕德這個面子,就發一份電報吧!立泰,上底稿請大帥過目。」
喲,底稿都擬好了?!那就……發吧!
京津鐵路上,一列火車正在呼啦啦地往西趕,護理直隸總督袁世凱帶著一干隨從正在郵政車上。
事變遽起,袁世凱就直覺到:李燾在京城發難後摸清朝廷底牌的之後,也在直隸動手了!按照約定,直隸淮練軍、武毅軍甚至毅軍的事兒,袁世凱不能過問。交換條件則是李燾真正放棄競爭直隸總督和保證周馥不染指袁世凱在山東和江北的武力。兩個漢臣達成了聯盟,以至於直隸總督此去北京,不過是虛應形式順便地幫盛京將軍一把而已。
此刻,李燾就算把那些部隊推給袁世凱,袁世凱也不敢要,對他來說那些有淮系淵源的部隊都是燙手的山芋,吃不了兜著走都不成!只要朝廷編練新軍,在直隸地盤上建軍很容易,而關外人煙稀少很難湊足兵員,建軍困難。這就是武毅新軍在關內建成、關外經營的原因所在,也是李燾把住直隸諸軍不放的原因所在!袁世凱可不願為那些必將在新政和編練新軍中被裁撤的部隊與李燾翻臉。
順水人情都不會做,那就絕對不是袁世凱了!
「稟制台,已經快到阜陽門車站了。」
袁世凱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向報信的王士珍道:「聘卿吶,一下火車你就帶我的帖子去盛京將軍府說清來由,告訴李大帥,袁某是守信之人,絕不染指直隸諸軍!」
此時的袁世凱尚不知道李燾正在兵部大堂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