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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基業 208 駐英大臣 文 / 仙人掌

    208駐英大臣

    聽到德國公使拜會九門提督消息的周馥匆匆趕到崇文門提督衙門,卻遲了一步,沒有見到半個德國人影,只見到載振和另外一個外務部官員端坐堂上與李燾敘話。

    「大帥,德國人……」

    李燾能體會周馥的心情,還不是怕自己在與德國人的交道上吃虧,還給朝廷落以什麼把柄嘛!他揮手向門口的金樹炳示意「閒人勿擾」後,笑道:「周翁莫急,德國人來此是拉皮條。請坐下,容李燾回府後慢慢跟您說。」

    周馥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卻見李燾神色如此鎮靜,也只得收拾起心情,這才與載振見禮。

    載振也順便地介紹了同來的外務部官員:「這位是即將出使英、意、比三國大臣,張德彝大人。」

    周馥卻早已識得張德彝。北洋的幕僚代表人物和同文館早期學生,曾任光緒帝英文老師的漢軍旗人張德彝之間,曾經有過多次交道。因此,兩人沒有按照官場的禮節打千作禮,只是點頭微笑一下,就扯上了張德彝身上的差使:「在初,此任艱難吶!」

    李燾這才出聲笑道:「張大人此任卻並不艱難。剛與八國打了一場仗,咱們吃了虧、賠了錢是事實,卻因俄人佔據關外,英國人對咱們的駐外使節會客氣很多的。不說這個,還是請張大人聊聊目睹之法國巴黎公社吧!」

    因為周馥介入而斷掉的話題接續上了。

    張德彝凜然作色,尚未開口就「唉」了一聲道:「巴黎公社爆發的前一日,張某隨同崇厚(滿族洋務派官員,曾任北洋大臣)大人抵達巴黎,第二天,巴黎大亂。梯也爾閣下的凡爾賽軍隊很快就開到巴黎,公社叛軍與凡爾賽軍隊打了兩個多月,最終是公社失敗,凡爾賽恢復巴黎秩序。張某覺得此間最觸目驚心的是街壘戰鬥與凡爾賽處決公社人等,凡爾賽方面因收拾普法戰爭失敗的亂攤子,用的手段實在嚴苛。記得六月初幾日,從張某租住之樓房下押解過叛勇一千二百餘人,中有女子二行,雖衣履殘破,面帶灰塵,其雄偉之氣,溢於眉宇。這些人,最後都被黑布蒙頭,以槍近前擊發命中頭部而亡,卻無一人喊冤呼救或者屈膝哭泣,令人敬慕驚歎之餘,卻是難解吶!一國之首都,怎能自立與國家?!法國人又為何在面臨屈辱的普法條約時,自爆內戰呢?」

    李燾當然不能指望張德彝能夠真正瞭解巴黎公社革命,作為一個見證者,能夠從一場人民革命中看到那些寧死不屈的革命者,從而引發驚歎和感觸,已經不錯了。此處,顯然不是將什麼『共產』主義和無產階級革命的地方。

    「歐洲各國之間並不太平,各國國內也非鐵板一塊。張大人出使三國,正好將歐洲目前的情形鬧個明白,及時傳回京師,為大清國的新政經營一個良好的國際氛圍出力。哎……張大人前幾日才從宣化府陛辭聖駕,不知聖駕幾時再起蹕迴鑾呢?」

    張德彝總算是拐到了這個事兒上,當即瞅了一眼李燾,拱手作禮道:「太后老佛爺等著鐵良入衛呢!李大帥,您對此如何看法?」

    李燾臉色一黯,眉頭微皺著現出恨恨不平的容色,半晌才道:「朝廷信不過我李燾啊!手握重兵之漢臣,一心經營匡復關外之局面,卻總會被無知人等或者心懷奸險之人無端質疑、讒言詆毀。唉!每每想及此,誅心吶!大清國,難道真的只要清談不要實務嗎?!」

    張德彝跟著載振來此,卻是負有使命的,見李燾如此,乃大聲道:「大帥,恕張某直言,您把持武毅新軍和關外諸軍,朝廷竟不得插手其中在先,電報閣部以請朝廷澄清視聽而停留廊坊在後,朝廷能不生出猜疑之心嗎?」

    「這是黑白顛倒的說法!」李燾憤然而起,手扶著案台,身體傾向張德彝道:「李燾率武毅新軍出關,連番激戰才阻住俄軍,收復奉天。萬餘將士浴血沙場是為誰?還不是為了大清國土和朝廷顏面!保家衛國難道不是忠於朝廷,為聖駕效死?!李燾本不想居功,也在早前就對鐵良大人說過,惟願匡復國土之後卸甲歸田,以免惹得別人忌憚!他日再有戰事,李燾也當奮身而出,再戰疆場。此情,朝廷諸公認為是李燾作態罷!?作態也好,認真也罷,李燾但求問心無愧!直隸總督,我不做,那會引起更多人的眼饞,卻不料,不做直隸總督還是會引起奸人讒言,使得聖駕驚懼,竟然駐蹕懷來,與京師近在咫尺卻遲遲不歸,身為臣子,此時,惟有誅心二字可表李燾目前之心境!思之再三,只有身領九門責任,只待聖駕迴鑾即卸甲歸田,以絕朝廷猜忌,小人讒言!」

    張德彝其實瞭解其中的權力爭奪內幕,卻也被李燾激憤的說話打動了幾分,忙出言勸道:「大帥不必如此,朝廷所慮乃是武毅新軍勢大不能制,從國家體制上,朝廷也應當有管轄監察之權吧?新軍勁旅,草創艱難,維持下去以成大清諸軍樣板,國防中堅更是困難,大帥,這個擔子您得當起來。看看左右,放眼天下,誰能比大帥更熟軍務呢?」

    李燾立馬逮住話頭,帶著譏笑的容色語氣道:「李燾此前正是如此作想,只為匡復失地,整治強軍,鞏固國防。可惜,不通軍務之人要染指軍事,不通軍政戰略之人,卻高踞朝堂、胡亂指劃,真要把武毅新軍交給他們指揮,能打勝嗎?真要把一支已經建好的軍隊交給他們管理,這支軍隊的未來,無外乎綠營、淮軍!哼哼,道理其實很簡單,就是有人忌憚李燾年輕而權重,就是有人拿著漢人肥、滿人危說事!大清國就是被這種只吃人食不干人事不說人話的雜碎搞亂的!武毅新軍,絕對不允許由這種人掌管!」

    堂上諸人各帶心思面面相覷,這李燾竟然大發雷霆,只差公開指罵誰誰誰了!

    李燾見無人做聲,乃收斂了一下情緒,繼續道:「為練出強軍鞏固國防,李燾不容別人插手武毅新軍,乃是因插手之人實在不堪!如此,被人說成專擅軍權、隱然為一方軍閥。我忍!為強大遼西地方經濟,以為匡復東北之後援,李燾請求新政,大辦洋務,人家是怎麼對待的?鐵良上京募資落了個兩手空空而回,有些人把祖宗之地的匡復問題,拿來當成看李燾新政失敗笑話的機會!我忍!為暫停關外交火,配合北京和談,也是爭取休養生息,李燾與俄人、倭人、德人交道,卻被人指為勾結洋人,我操他奶奶的,讓他上戰場殺洋人去!我也忍了!直至南下迎駕,聽聞有人言道,朝廷有意李燾護理直隸總督。李燾卻以為,關外未復,李燾對大清國的責任未卸,惟願在盛京將軍任上繼續效力,所以通電部堂以明心跡,並停留廊坊以待朝廷新令,卻又錯了!這次被人說得更離譜,竟然是駐節軍中、以軍威要挾朝廷!?我還是忍!我忍!身為一軍之統帥,責任要求李燾等待聖駕回歸,正式交託之後,李燾就無需再忍了!」

    話都是兩頭說的,可是李燾一由說出來,那種赤膽忠心卻被奸人讒言的淒涼悲愴之感,著實讓人不禁動容。

    「大帥對大清國的忠心,決不能容忍他人踐踏!」周馥明知李燾在做戲,卻也動了感情。這種事兒,幾乎貫穿了李鴻章辦理洋務這四十年的始終,身歷其事的他對此是早有感觸的!

    載振更是義氣,周馥話音剛落,他就跳將起來嘶吼道:「太后老佛爺決計不能被小人蒙蔽!忠肝義膽吶,怎麼可以被一班權利小人讒言譭謗,大清國不能如此自毀中梁砥柱!」

    這班人都在演戲!可是,戲詞兒卻說明了一些問題。

    李燾軍權過大是事實,要從老毛子手裡拿回祖宗之地,沒軍權,沒足夠的軍權能成嗎?再則,軍隊裡滲進那些不幹正事兒的傢伙,能打贏老毛子嗎?

    年輕的盛京將軍有些跋扈也是事實,榮祿當初灰溜溜地回京之事,人們到現在也算是隱約想明白了。還能不想明白嗎?看李燾在錦州是如何要權、要餉、要械的?看他是如何用什麼洋務總辦衙門架空了盛京府縣的?!再看他是如何解除三地都統軍權的?!可是,人家是在經營最接近老毛子的前哨國防吶!非常之時、非常之地,當行非常之事,朝廷不是睜眼閉眼地認可了嗎?李燾不是以勝仗來回答了嗎?

    朝廷中有的人,真的是有些過分了!莫要把一顆忠心的李燾逼上梁山啊!

    張德彝頗有些尷尬地訕笑了一陣,等作態的載振安靜下來,才向李燾欠身作禮道:「李大帥,張某也不瞞您。此次陛辭老佛爺,正是領了一個順帶的差使兒。如此看來,張某可以交差了,老佛爺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回京了,京師、朝廷中有些言論也該歇歇了。」

    李燾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揭下頭上的軍帽,摸著短而硬的頭髮,嘿嘿連聲地傻笑了一小會兒,才指著張德彝道:「張大人原來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存心看李燾的笑話啊?!」

    「哪裡,不敢。」張德彝連忙擺手否認。

    李燾見張德彝那般模樣,心知這位外交官未必知道朝廷對關外三將軍轄地建行省的打算,也就不知道東三省總督一職的爭奪。這本來是東北戰略的問題,統合關外軍政經濟用於國防,乃是收復東北失地的必要,可是朝廷中的人不會真正地為收復失地作想。在他們眼裡,李燾提出了什麼方略,向老佛爺承諾了收復失地,那就看笑話好了!李燾一去,還有個武毅新軍可以弄來玩玩權術,還有個盛京將軍的位置可以爭奪呢……

    「張大人,李燾的心著實地冷了,卻又熱了!來到京城方知,大清國要中興,不是一個盛京地方辦理洋務練新軍能成的!革新政治,讓全國上下同心戮力,只為強國一事謀劃出力,擁有偌大國土,四萬萬五千萬人的大清國,何愁不強!?新政啊新政,李燾忍受著別人的譭謗讒言,背著軍閥和勾連洋人的罵名,擔著爭權奪利的干係,李燾也要促成新政的順利達成。一個政治刷新的大清國才能止步於朝堂和地方之內部權力爭奪,才能一致對外,才能糾集國力以求強盛!張大人,您以為然否?!」

    張德彝是認同李燾這番話的,作為一個數次出洋的、有見識的漢軍旗人出身的外交官,他既能看到洋人的強大,也能體會到自家的落後,更是深刻地感受到弱國外交的無奈。朝廷真要實施新政,真要努力強國,他巴不得呢!

    「大帥秉承爵相衣缽,練軍辦洋務都有一手,外交方面也頗能轉圜,還望大帥就下官出使之事指點一二。」張德彝雖然方才在時李燾與德國公使的會談時,因協助黃毓英而未知曉詳情,但是事實擺在面前,李燾確實在軍政外交上有一手,官場爭鬥上也頗有些二愣子手段,對大清中興之新政見解也符合自己的認識和判斷。此時,張德彝改了稱呼,不再自稱張某而稱下官,乃是在心底裡接受了李燾。

    本來嘛,一個三品的外交官與一品的地方大員之間,本來就有很大的級別差異。

    李燾坦然受之,沉吟片刻後道:「李燾以為,當今國際政治乃是以英國為中心,大清與英國之間,應該有長期的外交戰略作為支撐。最起碼的,是出使英國的大臣應該專力於英國執行戰略,不應該為意大利等國之事分心。是以,派駐西方大國之使節,還是專一為好。」

    「大帥,此乃權宜,外務部沒有經費支持專一出使大臣吶!」張德彝說完,兩手一攤,一臉無奈。

    狗日的!有錢揮霍、賠款,卻無錢辦理外交!?這個狗日的朝廷吶,老子終有一日對你是無須再忍!

    李燾抬頭看著屋頂的樑柱檁條,「唉」地歎息了一聲後沉默了一小會,突然大聲道:「這就是革新政治之必要所在!」

    屋頂的陽塵被這一聲大喝震落,紛紛揚揚地飄拂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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