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真假難辨
吉林城處於俄軍的實際佔領之下,名存實亡的吉林將軍衙門只能依仗俄國人的指令行事,成為老毛子侵佔吉林的忠實走狗。
被鎮東營劫持到磨盤山後釋放的吉林將軍長順,在練軍南調歸於李燾掌握之後,此時只有吆喝團練的份兒了。他的衙門乃至吉林各地衙門都無法行使政權,甚至連小小的民間爭執,都要經過俄國人派出的所為民事官來解決。
所幸的是,老毛子在江東六十四屯、在海蘭泡、在璦琿造孽之後,在吉林城還顯示出了一點人味兒,荷槍實彈到處巡邏的俄軍士兵們有了一些耐性,不再是動輒大開殺戒了。
接到駐滿洲俄軍指揮部參謀長伊萬諾夫將軍邀請的長順,戰戰兢兢地走進原本是吉林將軍府的大門,這位原來的主人,回到這裡的唯一原因就是——俄國人希望清國官員能夠在剿滅忠義軍的戰事中提供助力。
當拖著辮子,穿著寬袍大袖官服的長順走進大廳時,才發現這裡聚集了一大群俄**官。就算這位吉林將軍對軍事並不在行,也能醒悟出這是在召開軍事會議。
「噢!我們尊貴的客人到了!」伊萬諾夫見長順前腳跨進門檻,後腳卻尷尬地留在門外,乃起身用熱情的語氣招呼了一句,在通譯的說話聲中,離開席位迎向長順。
「長順閣下,請您來是為了一件事兒。」不等長順行那頗有些不雅觀,應該說很沒人格,很難看的禮,伊萬諾夫就拉了這位清國吉林地方最高官員的胳膊,親熱地道:「我們有一個疑惑,想要咨詢閣下,當然,這是俄軍為了維護吉林的治安,幫助清國政府綏靖地方匪幫的行動。」
一名中校軍官將「繳獲」的地圖鋪在桌上後退到一邊,用怎麼也掩藏不住的輕蔑眼神打量長順。
地圖上滿是漢字,有相當一部分是難以認清楚的偏旁部首和草書、楷書的筆畫。嗯,是口木人繪製的長白山地圖!長順不認得口木字,可是地圖上那些標注著忠義軍各部各路番號的文字,他還是識得並且理解其意義的。
「請問洋大人,這是忠義軍的地圖?」
伊萬諾夫點點頭,向那名中校揚揚下巴示意,那中校居然用有些生硬的漢語道:「這是我軍在老松嶺地區繳獲的地圖,地圖顯示出兩個問題。一,口木人在暗中支持忠義軍;二,忠義軍正在醞釀一次針對吉林民團的突擊行動。將軍的問題是,作為瞭解清國吉林軍隊和忠義軍的長順閣下,對這份地圖的真實性有何看法?」
長順懵了,老毛子繳獲地圖就繳獲地圖吧,問這些作甚?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天老爺才知道!
這位對軍事通了六竅的大清國吉林將軍傻眼了,木木地看看地圖,再看看發問的俄軍中校,又看看伊萬諾夫,嘴巴喏喏輕動,就是放不出一個響屁來。
伊萬諾夫起初還以為這位大清國官員採用了裝傻不合作的態度,最後他判斷出絕非如此,眼前這年近六十的老頭子實在是啥也不知道!從他傻愣愣的眼神中,從他想討好自己和眾軍官又怕觸怒眾人的可憐相中,伊萬諾夫不禁鬆了一口長氣。
一直以來,目睹俄軍乃至俄羅斯帝國種種弊端的少將,深深地為自己的祖國擔憂。作為東歐的絕對龐然大物,帝國腐朽了,軍隊落後了,卻還是在遠東的滿洲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因為,遠東的大清帝國雖然同為龐然大物,卻更腐朽!這,從他的核心力量——貴族官員階層的現狀中可以看出!
兩者比較,至少俄羅斯的官員還知道去爭取更多的利益,以滿足自己的**;而滿清帝國的官員,則一心保住即得利益,不惜出賣自己的國家權益,不惜在外敵面前卑躬屈膝……由此,少將完全有理由相信,帝國在滿洲的政策是完全政權的,俄軍在滿洲的軍事行動最終必勝!
「送長順閣下回去吧,我的中校。」伊萬諾夫不想在長順身上再多花一分鐘的時間,他背向長順下達了命令。
就這樣,長順又渾渾噩噩卻如釋重負地離開了自己曾經作主的地方。
「從目前我軍與忠義軍的軍事態勢來看,忠義軍從老松嶺一線出擊民團,威脅吉林城最為便利!可是我們不能不想到,換作我軍,會否將攜帶如此重要地圖文件的參謀軍官派到一線擔負偵察任務呢?有沒有必要如此來做?!這位忠義軍參謀,為何要帶這些地圖出現在老松嶺地區,並且在馬虎的槍聲中不得不丟棄這些對戰局來說,至關重要的文件?!各位,我本人對此深感疑惑,您們的看法呢?」
伊萬諾夫確實是難以決斷了。
鮑羅克涅夫少將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一番,悠悠地道:「參謀長閣下,我本人以為,這是狡猾的忠義軍一次故意的洩密行動!我軍在民團的協助下,可以控制住兩軍接觸線左右五十里內的地區,忠義軍要進攻民團的目的很明顯,也很有必要,他們希望通過主動進攻牽制住我軍進剿行動。他們要進攻必然先調集兵力,就必然被我軍知曉,情報顯示,忠義軍確實在向老松嶺地區集結!我認為,這次洩密是他們故意布設下的疑兵之計,讓我軍錯以為他們不敢進攻忠義軍!這,可以從兩種思想中判斷出來!」
得到參謀長的微微點頭讚許後,鮑羅克涅夫少將又掃視一眼與會眾軍官道:「第一,他們故意暴露進攻目標,痕跡明顯,我方自然會認為這是陷阱,忠義軍的出擊方向不在老松嶺;第二,他們的進攻老松林的意圖興許不僅僅是消滅民團、威脅吉林城,而是調動我軍來援,打亂我軍進剿部署,因此,他們反倒送上一份地圖,以達到不出兵就調動我軍之目的!」
吉林城守備司令蘇鮑齊上校立即站起來道:「我完全同意鮑羅克涅夫少將閣下的分析。」上校說著,手指地圖道:「老松林地區集結之忠義軍兵力,西進可威脅吉林城,南下可威脅盛京——吉林之交通要道,北上則可再攻寧古塔,切斷我海參崴——吉林通路。作為一個戰略要點的老松嶺落在忠義軍手中,我們應當做的是如何將該地克服,而非如何應對忠義軍不知真假的戰術意圖。進攻就是做好的防禦,我軍整訓即將結束,完全有條件與忠義軍在老松嶺一線展開決戰!」
伊萬諾夫瞇著眼睛,腦子裡卻清楚地現出地圖上的情形來。
真有如此簡單?自從柳河村迫降楊玉麟鎮東營之後,俄軍與忠義軍的幾次小規模接觸都以失敗告終,就如同正面戰場上自大凌河開始節節敗退的局面一樣。
清國的新型正規軍——武毅新軍難以對付,清國的義軍——忠義軍也變得難以對付起來,這其中口木人出了多少力呢?從窩棚裡撿到的六點五毫米子彈殼中,難道只能得出口木人支持了忠義軍的結論?!唉,不管怎麼說,俄軍此戰必須要求得勝利,否則,向歐洲請求援兵就不是一句空話,而是不得不為之的事情了。那麼一來,國際局勢會如何變化呢?
天啊,真頭疼!
「閣下!?」鮑羅克涅夫少將的聲音在伊萬諾夫耳邊響起,將走神的參謀長喝醒。
「嗯,上校的建議很好,畢竟我軍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山地作戰的地形條件限制,也讓當面忠義軍不可能很快地得到增援,朝鮮的口木軍在目前的國際形勢下,直接捲入戰事的可能幾乎為零。我決定,按照旅順軍事會議原定意圖,對長白山老山地區實施五路向心合圍,以老松嶺地區當面為主,兵過威虎嶺後,主力轉向鴨綠江,務必在此次作戰中徹底截斷忠義軍與朝鮮的聯繫,將這支武裝徹底困死在長白老山!」
「是!」
經過整訓後,自覺部隊戰力有所提升的俄軍各路將校齊齊起身應答……
長白山天池西北麓的游擊軍總指揮部。
「司令,司令,丁一和龍飛回來啦!」衛兵田玉喜興奮地高聲叫嚷著站在圓木構築的指揮部門外,他身後跟著滿臉帶笑的游擊軍文書總辦佟慶。
秦鐵錘皺眉罵道:「那兩小子回來就回來唄,你嚎個啥?老子以為是白參謀官回來哩!」
田玉喜怏怏地縮縮腦袋躲到一邊不敢回嘴,倒是佟慶文縐縐地行禮道:「稟司令,參謀丁一和龍飛安全歸來,還得了寶參。」
「啥時節了?還寶參?!」秦鐵錘眼皮一抬瞪眼看著佟慶。此時,這位司令官可有些沉不住氣了!眼見得誘敵計劃已經執行,大戰迫在眉睫,這可是他第一次指揮兩萬大軍作戰吶!想想一年前的秦鐵錘,不過就是一個毅軍的騎兵哨隊長官而已,如今,卻……
丁一和龍飛雙雙出現在門口,齊聲打了報告。
「進來吧,你兩小子!」秦鐵錘看著兩個得力干將,心中稍微地紓解了一些焦躁情緒,等兩人進得門來後,他走到地圖前道:「說說吧,老毛子情況如何,你們的禮送到沒有?丁一你說,木頭那傢伙說也說不清楚!」
龍飛自覺地往邊上挪了挪,能夠少說兩句當然是好事兒喲。
丁一一挺胸膛,用大帥身邊參謀軍官特有的充滿自信的腔調道:「報告司令,禮送到,俄軍已經開始向老松嶺集結。龍飛得了寶貝,兩尺長的六品葉!」
繞是秦鐵錘此時心繫戰事,此時一聽這個消息也忍不住驚叫道:「兩尺長的六品葉!?」
丁一抿嘴笑著看了看龍飛。
龍飛會意,從肩上的布褡褳裡取出椴樹皮包裹著的寶貝人參娃,笑盈盈地慢慢剝開來,一支極品寶參出現在秦鐵錘和佟慶眼前。
「哇……」
「喲!」
兩人同聲驚呼,卻是語調不同。
佟慶很快地說道:「司令,這參果真是寶貝啊!千年難見的寶貝!長順任吉林將軍十數年,府上收羅的寶參不過尺許,鬚髮不全,口鼻不清,手腳乾癟,哪裡有此參來得圓潤壯碩?您看,端的是一個人參娃吶!」
「奶奶的,你兩小子,心思都花在這裡了吧?」秦鐵錘笑著罵道:「如果老毛子不進攻老松嶺,老子就把你們當人參娃煮來吃嘍!」
丁一苦笑著聳聳肩膀,委屈地道:「司令,咱禮是送到了,老毛子上不上當,那是老毛子的事情。不過司令,我看老毛子必然上當,只要咱們咬住他老松嶺一路,就不怕他伊萬耍花招!」
「那,你小子還能跑路不?」
「能!」丁一的胸膛再次挺高。
秦鐵錘讚許地點點頭,決定實施原定作戰計劃,他朗聲道:「你給馬龍潭當參謀官去,最遲後天子夜前,一縱隊必須出擊老松嶺方面,吃掉周扒皮的民團!」
「是!」
「司令,那我呢?」龍飛看著丁一得了差使,心裡有些不平衡了。
秦鐵錘看看老實的木頭,瞪眼道:「你,給老子接白參謀官去!」
「哦。」
龍飛老老實實應答後,突然醒悟到,人家丁一是率領部隊向西出擊,自己卻向南去一輩子打不響槍的南邊接參謀官,這,這,這叫啥任務吶?頓時,他憋紅了臉,委屈地道:「司令,這任務,叫喜子兄弟去就成。」話剛說過,他又覺得自己是違背軍令,倉皇之間看到桌上的人參,也不及細想,就想用功勞來搶個任務,乃到:「我,我,這寶參還是我挖的呢!」
「哼,執行軍事任務時不安心,一門心思在挖人參上,就得這麼處罰!休息一夜,明兒一早趕緊地上路,執行命令!」
「是!」龍飛有氣無力地立正應道,臉上卻是佈滿揮不去的無奈,行個軍禮,蔫頭耷腦地走出指揮部。
秦鐵錘看著龍飛走遠,好不容易忍住笑,心道:「龍飛兄弟,咱可不是處罰你啊!唉,這一仗打過,一定把你送回錦州進官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