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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軍閥 147 張謇入幕 文 / 仙人掌

    147張謇入幕

    四月初三的錦州城內外,處處張燈結綵,街頭舞龍蹈獅、搭台唱戲,猶如過年一般好不熱鬧。百姓們一大早就出城列於官道兩旁,設香案的、簞食奉漿的、擂鼓掌旗的,俱都翹首東望,等待著凱旋的武毅新軍。

    北上錦州獻金抗俄已有數日,卻因戰事緊急未得李燾召見的張謇,在遼西洋務處總辦汪聲玲、唐紹儀、主事譚文昺以及新軍總教練官吳祿貞的陪同下,與遼西官紳名流出迎十里,列於十里亭中迎候。

    與周圍興高采烈而無所顧忌的老百姓不同,十里亭內是安靜的,偶爾有小聲的議論聲。這些遼西的頭面人物們在此時一個個神情肅穆,全然不是歡迎凱旋之師的模樣,倒像是進京會試的學子們一般,期待卻又忐忑,因而索性繃緊了臉,默默等候。

    「遼西與別地果然不同。」張謇淡淡地說了一句,說話的對象是他身邊的唐紹儀。兩人一個是八股科場的狀元,一個學有所成的留美童生,並肩站立一處,也是有趣的緊。

    唐紹儀目視東方,也是語氣平靜地道:「正因有此不同,遼西一地才可安然無恙。」

    張謇略微側頭看著比自己小了將近十歲的唐紹儀道:「我道是這亭內與亭外不同。」

    「學生卻以為正常之極。領導者與百姓之間,本就有思想之不同,僅此而已。」唐紹儀見張謇聞言後眉頭微微挑動,正要繼續談話,卻見身邊另一旁的吳祿貞摘下望遠鏡,指著東邊遠處喜道:「來了,回來了!」

    亭外不知誰聽到了吳祿貞的話,頓時興奮地爆喝道:「李大帥來哩!敲起來!舞起來!」

    鑼鼓喧天,旌旗招展,「蓬蓬」的大抬桿響得歡實,「辟里啪啦」的鞭炮聲叫得歡暢,場面熱鬧之極,誇張一點說聲震百里也毫不為過。

    張謇停住了談話,此時小聲說話根本就聽不清楚。

    李燾,何許人也!竟然將遼西民心收拾得如此齊整,不,說齊整只是其中一個方面,看看亭內亭外的人們,他們在真心迎接大軍歸來的歡欣熱鬧中,隱隱流露出一些說不清楚的東西來。無疑,遼西民氣之高漲為大清國之僅見,這,恐怕一大半是武毅新軍連番勝績,打破了洋人無法戰勝的恐懼,那麼另外一小半是什麼呢?辦理洋務?不;官員能幹廉潔?也不!唉,說不清道不明吶!可單單從這一點中就可以看出,李燾善於收斂人心。據說年紀不過廿四的盛京將軍竟然有如此的手段!?

    張謇不自覺地抽動嘴角笑了笑,遼西在歡慶勝利之時,卻也潛伏著莫大的危機!那麼,待會兒是否提點李燾一二?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歷城大明湖上與袁世凱的談話,頓時有些自得起來。

    袁世凱與李燾,一個有豐富的官場閱歷,一個有戰場上的連戰連捷;一個在山東,一個在關外;一個敢於落井下石,出賣維新和光緒帝、甚至是李鴻章,一個乾淨利索地趁機搬到增祺;一個給皇家送金送銀,一個以實在的勝績奠定了和談的基礎;俱都是漢臣中的翹楚之人吶!兩人在年邁的李鴻章退出大清政治舞台之後,必然有一場龍虎之鬥!無論是朝廷有意為之用作制衡,還是兩人的利益發生矛盾,又或者是兩人在光鮮的外表之後那深深隱藏著的野心,爭鬥不是已經開始了嗎?此二人,又該如何收攏為立憲所用呢?政治本就是制衡之道,沒有李燾的大清國,袁世凱將是無法駕馭的,反之亦然!

    官道上,一面青地金龍軍旗躍入迎候眾人眼簾,招展的軍旗頓時引來百姓們一陣瘋狂的喝彩、歡呼,甚至有幾個老者竟然熱淚橫流,向著東方的軍旗跪倒在地,嘴裡唸唸有詞地說著誰也聽不清楚的話。

    張謇有些動容了。老百姓是無知的、愚昧的,可也是淳樸的,他們的情感流露,他們對某人某事的態度往往會影響歷史的走向!

    「民心自有青史在」,張謇本人對此話是相當認同的,在他看來,中國治史千年,只有司馬史公可以不偏不倚,不考慮利益因素去寫史,以後的歷史,都是勝者、強者書就的!在讀書人、在狀元公的骨子裡,還是在讀書求仕之餘保留有那麼一點點的傲氣或者說是骨氣——留名青史不如留名民心!

    不管怎麼說,就算李燾在今後的官場傾軋中倒台,飛將軍、霍姚驃一般的名聲已經跟這年輕人結緣了。

    軍旗下,李燾領著衛隊緩緩策馬行來,他們身後是重新編組序列的新兵營。在年輕的官兵臉上看不到一絲久戰的疲憊,而他們身上的軍服,他們眉宇間自豪神情中透露出來的一股子濃厚的硝煙味,卻讓他們的凱旋變得更加震懾人心。

    蹄聲踏踏,步伐嚴整,縱然是得勝之師,卻也掩不住金鐵肅殺之氣。歡樂的人群在看清楚隊伍的瞬間安靜下來,擂鼓的忘記了掄動鼓槌,放炮的忘記了點火,舞龍舞獅的怔怔地通過眼口看著整然行來的軍隊,頂禮膜拜的拭乾了迷糊的眼淚,卻又有更多的淚水湧出!

    「恭迎遼西子弟兵!天朝雄師吶!」

    一聲喊打破了十里亭的短暫沉寂,人們被喊醒了,「遼西子弟兵、天朝雄師」的歡呼頓時如潮如雷地響起……

    遠遠地,李燾跳下馬來,急步走向十里亭外那跪伏著的幾位老者。此時他沒有絲毫的作秀、算計的心思,面對真誠的百姓,他能付出的只有真心真情。

    站定,立正,致禮。

    「各位長輩請起,李燾和官兵們可受不得如此大禮!遼西父老對武毅新軍的深情厚誼本就無需表達,官兵們早已銘記於心。」李燾扶起幾位老者,看到他們老淚縱橫的臉,心臟也著實地被重重敲擊了幾下,他又行了一個軍禮,沉聲道:「武毅新軍是遼西子弟兵,保衛遼西父老、匡復東北乃是天職,怎敢受此大禮!?」

    汪聲玲連忙附和,好歹將那幾位老人勸住,命人扶進亭內休息。

    「汪總辦,這,恐怕有些過了吧?」李燾側身背過幾位老者,不悅地道:「勞動百姓如此,還不如勸業經營!」

    「大帥,這是遼西百姓的一片心意,總辦衙門未曾組織也未曾鼓動,皆是父老鄉親們自願而為。」汪聲玲頗有些委屈的道:「遼西民心如此,大帥也不必太過著意。」

    唐紹儀、吳祿貞行到近前,也是低聲解說,李燾這才釋然,朝著人群揮揮手中的馬鞭,喧鬧聲遽然一減,全場再無絲毫聲音。

    李燾走上十里亭的台階,向亭中諸人略略點頭招呼後,轉身立正道:「有勞各位父老熱情相迎,李燾,武毅新軍全軍官兵無不感恩!此時,李燾心情激盪也說不了什麼場面話,只能對父老鄉親們表示一個態度,武毅新軍將一如既往地攥緊手中的武器,時刻警惕著外敵的舉動,保衛遼西,保衛遼西的新政開發!李燾相信,我等軍民同心,遼西洋務必成、新軍擴編必成、遼西民生必能改善、淪陷國土必能匡復!請父老們拭目以待,五年,五年之內,李燾此番誓言必踐!」

    說完,李燾向人群再次行了一個軍禮,轉身向肅立候令的部隊一揮手,隊伍在一片喝彩歡呼聲中滾滾向前,開進錦州。

    盛京將軍行營暫駐遼西總辦洋務處。一番酬酢過後,李燾將張謇迎進後堂喝茶敘話。

    李燾剛一落座就抱歉道:「狀元公,李燾今日瑣事纏身,怠慢了季翁,尚請恕罪。」

    「大帥客氣了,能在遼西眾人之前得大帥召見,張謇幸甚,臉面有光吶!」張謇起身行了一禮,不等李燾客氣謝禮就坐回椅子上,又道:「今日見得遼西民眾如此擁戴大帥和武毅新軍,張謇心中震撼之餘卻有更多的感歎擔心。國朝中興不在朝中而在遼西,只怕……」

    李燾心道,這狀元公說話可直接得很吶!也好,正對我了脾性,真要去咬文嚼字地繞上一圈,那才頭疼得要命呢!

    「李燾年輕淺薄,雖然時時提醒自己不可忘形,卻只怕興之所至,免不了給人留下話柄,污了我武毅新軍官兵們血戰得來的名聲。季翁有話但講無妨,李燾正需要您這樣的名士指點提攜呢!」

    張謇口稱不敢,心中對這位謙遜的青年又高看了一眼。此時,他都無法分辨李燾在十里亭的表現是做作還是真心了。

    「大帥,遼西再戰俄軍得勝,本應是舉國同慶的大喜事兒,不過,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張謇冒昧請問大帥,可曾感到一把快刀正懸於大帥頭頂呢?」

    李燾心中微微一驚,笑道:「武毅新軍禦敵有功……」

    「六十年來,國朝無人建此赫赫戰績,也無人能有大帥此般地位和北洋之背景。昔年有馮子材老將軍威震鎮南關,卻只得殲滅法軍千餘人之功,尚被……唉!遼西軍事勝利,卻會引來政務上的麻煩和朝廷對大帥的猜忌,對武毅新軍和遼西洋務的打壓。只怕遼西一旦出現疏忽錯漏,朝廷的快刀就會落下!」

    「李燾已有所準備。」

    張謇微微一愣,欠身道:「不知大帥能否見告?」

    「李燾準備今日就奏報朝廷,陳武毅新軍遼河大捷,收復奉天之功,為此戰陣亡將士請求旌表撫恤,為建功官兵要求封賞。其中滿員鐵良輕騎擊敵建立奇功,蒙古台吉海富奮勇殺敵、以身報國,禁衛軍和蒙古精騎殲敵奪炮,功業甚卓……」

    張謇笑著擺擺手,等李燾停住了談話後,躬身作揖道:「大帥,此乃末節!朝廷諸公擔心的不在於此,而在大帥挾新勝之雄獅勁旅和遼西百姓的擁戴,成為第二個北洋!須知,盛京與直隸,正是親貴們眼裡重中之重的要地啊!大帥,張謇不揣才疏學淺,試為大帥參詳一二?」

    李燾微微點頭。

    「大帥功高名著,盛京將軍之職自然是穩如泰山,朝廷顧及民意和武毅新軍,不敢輕動。然,朝廷可分權、可分兵、可新置衙門於督辦政務處之下,架空盛京將軍衙門、可派要員奉欽差巡閱關外,節制大帥。如此,遼西洋務必將受到掣肘,武毅新軍擴編也是難上加難了!」

    李燾驚懼動容,他只想到將鐵良、海富、晉昌等人推上去,已減朝廷對自己的顧忌,卻未曾把這個事兒想得通透!

    「季翁,李燾該當如何才好?」

    「請辭盛京將軍之職,求朝廷委派滿員接任。同時,獻關外國防匡復綱要之策、改遼西洋務為新政以應朝廷新政之意,此軍政二策,可予輿論吹吹風,求得民眾之支持。竊以為,如今大帥最大的靠山不是北洋而是民意。」

    張謇說完,一雙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睛直視李燾的容色。

    「以請辭為退,以獻策為進……退而稍減朝廷忌憚之心,進而應和朝廷新政之意……季翁高明!李燾受教了!」

    張謇笑道:「大帥請辭盛京將軍,朝廷必不允許,作態耳!遼西也應速速遣人赴京打點,切莫再由北洋出面與朝廷交涉遼西之事,顧忌甚深吶!」

    李燾騰地起身走到張謇面前,躬身道:「李燾冒昧,有勞季翁執筆書就辭呈,請季翁務必答允才是。」

    張謇自然是連聲答應下來,心中卻頗為得意。自己的腳終於踏實了遼西這片土地,自己將在李燾未來的擴軍新政中發揮何等的影響力呢?值得期待啊!

    所謂代勞書寫辭呈,其實就是李燾邀請張謇入幕盛京將軍衙門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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