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戰錦州三
「謝爾蓋.別柳申科夫上校！」
多洛富列夫上校氣沖沖地跑向小土包後面，站在薩哈諾夫少將指定的主攻部隊指揮官別柳申科夫上校面前，狠狠地道：「為什麼你的騎兵還不出擊，為什麼？！清國人沒有火炮，沒有騎兵，只有該死的堡壘和步兵！」
謝爾蓋面無表情地看了多洛富列夫一眼，緩緩地舉起了右手，同時嚴厲地道：「多洛富列夫上校，你現在應該回去組織部隊！不是在這裡破壞既定的戰役計劃，不是來這裡指手畫腳！」
俄軍進攻出發陣地縱深，一個炮兵連向前推進了；在步兵和炮兵的側翼，一個騎兵團呈衝擊隊列緩緩前進；火線上，兩挺新型的馬克辛輪式機槍也開始向前移動，一次新的、更猛烈的進攻即將發起。這，興許是俄軍在步炮騎協同進攻作戰中的一次大膽嘗試！
多洛富列夫顯然看到了部隊的作戰準備，站在謝爾蓋面前吶吶地說不出話來。能夠被薩哈諾夫將軍指定為支隊主力的指揮官，謝爾蓋是被信任的，也絕對不是那種依靠拍馬屁博取高位的貨色。他是俄德神聖同盟條約的第一批軍事受益者，曾經在德國學習高級軍事指揮，在整個遠東也是數一數二的戰術專家。這就是薩哈諾夫少將主動讓出主攻方向的指揮權，率一個團在南線緩慢行動，吸聚清**隊注意力的主要原因。
「您的部隊在整頓後將作為第二梯隊，投入到對敵軍縱深陣地突擊的戰鬥任務中。去吧，我的多廖契卡兄弟。」謝爾蓋緩和了神色，還故意稱呼上校的暱稱，讓多洛富列夫能夠找到台階下。
「是的，謝爾蓋閣下！」
看著多洛富列夫按著指揮刀跑遠，謝爾蓋舉起望遠鏡，向身邊的參謀軍官命令道：「開始！」
「蓬蓬！」六門75毫米野戰炮噴出了黑煙和火光，以直射的方式將炮彈砸向方才進攻中觀察到的清軍三個機槍火力點。同時，處於後方的三個炮兵連18門火炮也再次炮擊金城築壘地區。
炮彈的爆炸閃光中，藍色的人影在慌亂地躲避炮擊，他們顯然沒有想到俄軍的第三次進攻會來得如此之快！
謝爾蓋抿了抿薄薄的、有些乾燥的嘴唇，看著遠處的硝煙又一次下達命令：「步兵，向前推進三百米，讓我們的機槍能夠發揮作用！」
黃色的人浪開始湧動起來，性格堅毅的俄國農夫們在血腥面前是勇敢的，不，是殘暴的！儘管他們所接受的軍事訓練並不嚴格，也不標準，卻不妨礙他們腦中在對清國的戰爭中賺取一些錢財的狂熱想法。這，就是貴族軍官們鼓吹的成果了……
在謝爾蓋眼裡，士兵們是贏得勝利和榮譽的工具，是自己踏上將軍寶座的墊腳石。顯然，眼前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清國的武毅新軍指揮官——李燾，是一位戰勝八國聯軍、重創口木軍的優秀戰術家。能夠在大凌河東岸與這樣的對手交戰，無疑會為謝爾蓋的陞遷帶來確實的保證。當然，謝爾蓋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敗在那個年輕的清**人手下。
步兵們在炮火的掩護下很快接近藍衣軍隊的第一道防線，兩挺輪式馬克辛也開始向清軍陣地噴射火舌。在一陣突然爆發出來的「烏拉」聲中，俄軍兩翼的騎兵發動了！八百騎兵在兩翼各三百米寬的攻擊面上展開成一張飛速移動的大網，如雷的蹄聲讓地面都在微微顫抖，雪亮的戈爾洛夫1881年式軍刀反射著太陽的光芒，黑沉沉的鋼矛總是在最後時刻才露出猙獰的爪牙。
謝爾蓋的臉色因為激動而而漲紅，肥碩的酒糟鼻端更是一片鮮紅。只是，上校握住望遠鏡的手指卻是關節發白，整個手臂，不，是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發抖。
軍人，能夠親手策劃這樣一次進攻，看到這樣波瀾壯闊的進攻場面，怎能不激動？！
藍衣清軍的抵抗是微弱的，黃色的人潮湧進了第一道戰壕，兩翼的騎兵也有一部分突進金城鎮街。進攻是順利的，是相當順利的！
謝爾蓋邁著勝利者的步伐走上小土包，再次用望遠鏡觀賞自己的戰績。此時，多洛富列夫上校也很有效率地整頓了他的步兵團，新的一浪人潮開始向剛剛佔領的陣地湧去。當這支部隊進入陣地的時候，火炮又將發威，已經在陣地上的步兵們在先期突進鎮街的騎兵幫助下，會向大凌河攻擊前進！
很顯然，藍衣清軍儘管在前兩次的戰鬥中打得相當優秀，可是他們還是經受不住步炮騎聯合進攻。
謝爾蓋在心裡吶喊著：勝券在握了！此時，少將的肩章似乎已經出現在上校的雙肩，一個支隊的指揮權也將隨著肩章的到來而到來。毫無疑問，大凌河會被攻下，錦州的征服者將是——謝爾蓋.別柳申科夫上校！
「轟隆隆」的爆炸聲象悶雷一般滾動過來，上校驚愕地看到，築壘地區的第一道塹壕騰起了無數道煙塵，火光乍現的同時激起高大的泥柱，黃色的人群在火光和硝煙中被撕得粉碎！
「不可能！」他大吼一聲，鐵青地著臉向參謀咆哮道：「命令多洛富列夫步兵團，超越前線步兵持續進攻！」
一陣好像火車迎面衝來般的呼嘯聲由遠而近，謝爾蓋本能地反應過來，清軍的火炮開始還擊了！他顧不上保持「准將軍」的風度，一個前撲趴在地上。
「光光」的兩次猛烈的爆炸淹沒了上校的身影，附近的參謀們、衛兵們被衝擊波當場撕碎，又或者被彈片擊成肢體不全的血人。等附近的俄軍官兵衝上小土包尋找上校時，只能在兩個深達一米的彈坑邊找到一些焦臭的、穿著上校制服的肉塊。
「打得好！給炮手記功！給張團長嘉獎！給工程營嘉獎！」李燾在二線陣地的炮隊鏡後手舞足蹈起來，渾然忘記自己的部隊還沒有完善記功嘉獎制度，所有的功勳褒獎都以銀子和官位來表達。
突進鎮街的俄軍騎兵被突然出現的「吭吭」的火流掃倒，人和戰馬的屍體瞬時就填滿了那幾個所謂的突破口，更多的騎兵在狹窄的地方無法提速也無法展開，也無法突破機槍火力的封鎖，不得不撥轉馬頭，落荒而逃。
李燾滿意地看著自己的部隊，這支部隊在有依托，有計劃，有準備的防禦戰中，表現還是蠻不錯的嘛！
「總統官，恩相急電！」聶憲藩帶著梁黑虎等幾個衛士衝上二線陣地，在呼叫著同時一揮手，衛士們一擁而上將李燾架起就走，一如那日在海光寺李燾架走劉大印的情形。
核心工事掩蔽部中，李燾惡狠狠地掙脫了梁黑虎有力的控制，衝著聶憲藩抱怨道：「早不來晚不來，正打得起勁兒你就來，說吧，恩相啥意思？」話音未落，他又衝著梁黑虎發脾氣道：「出去！出去看著！」
「恩相說，俄人態度有所鬆動，錦州一線以盡量不發生交火為宜。」
「嘿嘿，打都打上了，哪裡停得下來？繼續打！打到雙檯子河再說。」李燾心道，李老太爺您都是老江湖了，卻還那麼天真。俄國人是將信用的嗎？不是，老毛子使得是典型的緩兵之計，難道恩相真的沒看出來？再說了，這戰鬥已經打響，老子的遼西發展方略剛剛有了眉目。停火？不打？想都別想！
聶憲藩急道：「四哥！恩相有恩相的考慮，也有他的難處！政治上的東西咱們不懂，可別強撐著打下去，反倒壞了和談大計。」
李燾收斂了激動的神情，在掩蔽部裡走了幾步，覺得自己冷靜下來後，才道：「維城，你說的有道理。但是，這仗還得打下去，為了武毅新軍打下去。」
他不能說，此時李鴻章與自己在戰與和的出發點上已經產生分歧！李鴻章需要的是武毅新軍在保存實力的前提下維持戰線，給俄軍製造一定的壓力，給談判桌上的他增加砝碼，同時，也是為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增加砝碼！因此，戰，是能不打就不打！可是李燾呢？李燾需要東北，需要獨立性！需要趁著戰爭的時節要挾朝廷，得到更多的在東北的權益。
聶憲藩並不明白李燾要打下去的理由，不過他相信李燾在聽了自己的提醒後，必然有所計較，因此也不再多說。
「報告！」范振仙的大嗓門響起。
李燾轉頭看著一身硝煙味道的一營長，點頭笑道：「進來說話吧，你們打得好啊，撤退及時，反攻及時，很有章法。」
范振仙腳跟一併致禮道：「俄軍全面撤退回進攻出發陣地，從他們撤退行動的組織來看，似乎指揮系統出了問題。二線步兵竟然先於進攻部隊撤退，恐怕是炮團那幾發重炮立功了。」
一旁的張雲松笑了笑，插話道：「49（標高）小高地很有可能是老毛子的前敵指揮官所在，咱們也是碰巧了。」
李燾正色道:「戰爭是科學，沒有那麼多巧合！軍事地形學是相通的，無論是我們還是老毛子，用的都是同一套原理。只是，老毛子顯然看不起咱們啊！」
「這一戰下來，老毛子就要重新估量咱們武毅新軍的實力了。」張雲松說著，拍拍地圖又道：「再來幾炮，打掉他一個兩個炮兵陣地？」
「留著吧！我就知道，你是不想讓炮團一分為二的！」
張雲松一臉被冤枉了的神情道：「哪裡？標下哪裡有這心思？」
李燾笑著按住張雲松的肩膀道：「干臣兄，繳獲他的火炮好還是打掉他的火炮好？咱們武毅新軍六十個營的大編製卻只有一個炮團，不想法子弄點兒現成的大炮，怎麼說不過去啊！等等吧，北路縱隊也應該有動靜了。」
張雲松一想還真是這樣。目前炮團的裝備可以說是大清國一等一的好。為啥？從八里台開始，先後繳獲75管退野炮，40速射炮，105重炮多門，現在這些火炮成為炮團的核心裝備，以前武毅軍中路炮營的快炮只能充當次等火力了……
「叮鈴鈴」地圖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張雲鬆手快，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後，就將話筒遞向李燾道：「總統官，鐵良大人請您說話。」
李燾接過電話就道：「我是李燾。」
「鎮台大人吶，盛京將軍增祺來電，申飭咱們武毅新軍擅自徵用官馬，胡亂開戰影響盛京將軍衙門與俄軍的和談。」鐵良的聲音在電話裡顯得有些著急。
李燾眉頭一挑，衝著電話吼道：「放他娘的狗屁！老子不徵用官馬，那些馬就給老毛子用了；老子在這裡是被老毛子進攻，媽的，到底是誰影響和談？！」
鐵良估計是被罵懵了，一時之間做聲不得。實際上，他對二愣子的李燾頗有些無計可施的感受。
「寶臣兄，兄弟口粗了。不過您是知道的，咱不是衝著您的，是衝著他娘的盛京將軍衙門！這麼多天來，他們一個公文一個招呼一點聯絡都沒有，還讓咱們武毅新軍接收、安排從盛京過來的難民。現在倒好，咱們在大凌河拚死拚活，他們倒在背後算起賬來了？這事兒，您別管，我李燾直接給軍機處打電報遞折子去！」
鐵良的聲音被刻意壓低了，在電話裡顯得有些尖細：「光翰兄，關外的事情是旗人的事情，您啊還是少插手，要不鬧到朝廷裡面，您要吃虧的。」
「那，老子撤兵回山海關去！立即撤兵！」
「別，別！」鐵良的聲音是帶著惶急的哭音：「光翰啊，別開玩笑嚇老哥我了……」
「報告！北邊的大炮響了！」梁黑虎衝進掩蔽部大聲吼道。
李燾朝著話筒喊了句「回頭說這事兒！」就抄起望遠鏡衝出掩蔽部，站在高處向北邊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