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征右路大軍尚未與高麗人擺開陣勢對戰,就已經折損了將近六萬人馬,其中還有不少是被自己人的亂軍踩死的。(拾陸文學網)算上羅士信先鋒軍的餘部,溳城一帶的隋軍總數已經不足二十萬。當然,隋軍在海邊還屯有五萬人的大軍,不過那是船隻的守衛部隊,前方無論戰事如何,這支人馬都是不能調動的。
二十萬雖然聽起來好像並不比原來少多少,但隋軍的實際戰力卻大打了折扣,與初到高句麗時不可同日而語。軍營中悲觀氣氛瀰漫,軍心渙散,再加上大軍的給養損失過巨,因此右路軍已經無力再戰。
周法尚與眾將商議決定,大軍需趁尚未遭受更大的打擊之前撤離高句麗。這是個明智的決定,然而讓周法尚預料不及的是,恰恰是他這個挽救了二十幾萬將士性命的臨機決策,將他送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這是後話,姑且不提。單說羅士信,周法尚允他在二十幾萬敗軍之中隨意抽調一個萬人隊,用以補充羅士信在先前戰鬥中損失的人馬。然而倉促之中羅士信又哪能細細挑選,最後只是向周法尚討來其麾下韓國光一部,畢竟兩人剛剛合作過,多少還算瞭解一些。
羅士信和李靖頭日裡都經過一場惡戰,清點一下,騎兵所剩只有五千五百餘人,李靖的步卒雖然尚餘一萬六七千眾,不過其中參雜了許多傷兵,傷兵是要隨大軍一同撤退的,所以這一萬七千人中真正能留下的,也就一萬二三左右。再加上韓國光一部的五千騎兵,最終留守溳城的隋軍總數只有兩萬剛剛出頭兒而已。
周法尚只允許大軍在溳城休整一天,然後便開拔向南撤退。經過兩天的急行軍,隋歷大業九年十月初三,距離大軍從登州誓師出發整整兩個月之後,右路軍十幾萬將士懷著和來時完全不同的一種複雜心態,告別了高句麗——這個讓許多人都曾以為可以一展抱負的土地。
船隊離開了,除了六七萬具冰冷的屍體之外,還留下了一支兩萬人的孤軍,獨自面對憤怒的高麗王和三十多萬熱血沸騰的高麗人。
也就是在周法尚大軍離開的當天下午,高麗大軍的先頭部隊就殺至溳城外圍,這支部隊的指揮官,正是全恩尚。
溳城主城樓上一面碩大的「羅」字帥旗迎風飄揚,這面旗對全恩尚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軍血嶺的慘烈廝殺全恩尚記憶猶新。對於那次「失利」,全恩尚一直都耿耿於懷。他早已在心中暗自發下重誓,如果再碰上那個姓羅的隋將,定要將他碎屍萬段,如此才能解得他的心中只恨。
怨恨雖大,不過面對嚴陣以待的隋軍守軍,全恩尚這次沒有再貿然下令部隊進攻。上次就是因為他的武斷,在全然不知敵軍實力的情況下命令全軍衝鋒,結果才吃了老大一個虧。
全恩尚不會讓自己在同一塊石頭面前兩次跌倒,他一方面派人向後方趕上的高麗王通報情況,另一方面派出數支游騎繞過溳城,一來追蹤隋軍主力的去向,一來尋找從漢城趕來的那五萬人馬。
沒多久,全恩尚便得到探馬傳回來的消息,隋軍主力正全速向溳水方向潰逃,目的顯然是要從那裡出海。軍情緊急,全恩尚立即將這則消息上報給高元,高元得到消息的第一反應是,淚流滿面。
他的計劃成功了,雖然沒能全殲南侵隋軍,但起碼已經把他們趕下了海。為此,高麗付出了數萬將士的生命,其中也包括高元的兒子和弟弟。
哭泣之後,高麗王重新抖擻精神,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北面還有幾十萬蠢蠢欲動的隋軍,不趕走他們,高句麗就始終徘徊在亡國滅種的邊緣。高元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解決溳城那幾萬礙眼的隋軍,然後揮師北上,決戰敵軍!
而對羅士信和那兩萬多隋軍來說,滸水的南岸的六十多萬蓄勢待發的隋軍,卻是他們活命的希望…
……………
北路軍,中軍大帳。
宇文述右手握著右路軍戰報,左手攥著楊廣剛剛送來的聖旨,眉頭緊鎖,一語不發。
眾將都已經知道了右路軍被高麗人殺退的消息,原本就很低落的士氣變得愈加低落。大夥兒也都知道宇文述現在邪火正旺,所以沒人敢去觸他霉頭。大帳內一時間死寂沉沉,除了呼吸聲,再無他響。
「吁——」
良久,宇文述終於長歎一聲,開口道:「諸位將軍,陛下聽說右路軍不戰而退的消息後龍顏大怒,明言要重辦那些怯戰之將…」
說著,宇文述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頓了一頓,接著道:「陛下聖旨上說,右路軍已敗,東征重任就落在咱們左路軍的頭上。陛下命本帥盡快兵發平壤,免得高麗霜降以後,大軍無法作戰…」
「不可啊,大帥!」
「我軍糧路被斷,貿然進軍,恐會步了右路軍的後塵啊!」
「大帥,您再給陛下上道奏章,說說咱們的難處吧!」
……
宇文述此語一出,原本落針可聞的大帳頓時喧嘩起來,有人哀歎,有人不滿,更多的則是向宇文述諫言。
「行啦!都給我住嘴!」
宇文述原本就心緒煩躁,再被眾將這麼一吵,腦袋都要炸了。老爺子一聲暴喝,大帳內頓時有安靜了下來。宇文述虎目環視一周,厲聲道:
「本帥難道不知咱們現在的處境嗎?可是陛下聖旨上說了:『畏戰者,必嚴辦!』,這是給來護兒和周法尚他們看的嗎?這是說給咱們聽的啊!」
言罷,宇文述又苦苦一笑,自言自語道:「呵呵…陛下這是把難題留給了老夫啊!」
周法尚和羅士信都天真的認為,既然北路軍已經成功渡過滸水,那南進就是理所應當的事。這是周法尚敢擅自下令撤軍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就算右路軍撤了,隋煬帝的東征大計還有宇文述可以繼續執行。羅士信和李靖二人會「義無反顧」地接下阻擊重任的,也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宇文述的北路大軍上,認為只要在溳城堅守待援,那早晚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周法尚和羅士信卻不知道,宇文述遇到的麻煩,也沒比他們小多少。
這話還得從高麗王子高昌珠說起。那日高昌珠和李天浩的大軍會合之後,他一方面下令部隊全部留在滸水上游的北岸休整,另一方面又派出探子緊盯正在渡河的隋軍。直到隋軍主力全部渡過滸水,高昌珠才命令李天浩率部朝烏骨城方向移動。
烏骨城原本是高句麗的一座大城,但因為它距離涿郡太近,所以隋軍在涿郡開始集結的時候,高元就下令放棄了烏骨城。後來那裡就成為隋軍糧草輜重的囤積之地,北路軍的全部補給都是從那裡發出的。
高昌珠並沒有打算吃掉烏骨城,當然不是他不想吃,而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那麼大的胃口。楊廣自封為東征都元帥,他的二十萬後軍就駐紮在烏骨城附近。這二十萬人可是隋軍十二衛中最精銳的部隊,莫說高昌珠只有五萬兵力,就算高元的三十萬大軍全都過來,面對面的打,也不是這二十萬隋軍的對手。高昌珠的計劃是用國內城這五萬人馬作為游擊力量,不與隋軍打,只在中途劫燒北路軍的糧草。
高昌珠的計劃成功了,他憑著手中僅有的五萬人馬和對自家地形的瞭解,就死死地掐住了宇文述六七十萬人的咽喉——糧路不通,宇文述根本不敢貿然進軍!
宇文述和楊廣也不是沒想過應對之策,不過高昌珠這招兒實在太絕了。押運糧草的人馬派少了不行,因為攔在烏骨城和滸水中的高麗人有五萬之巨,人少了打不過他們;人馬派多了也不實際,比如運送一趟糧草用五萬兵馬和十萬民夫,來回需要十天,那麼這一趟下來,他們消耗的口糧就相當於六十萬大軍三天消耗的口糧,這還不算因為高麗人襲擾所耽擱的時間。一來烏骨城根本沒有那麼多糧草可以浪費,二來楊廣也沒有那麼些多餘的軍隊去押運糧草。所以不顧高麗人襲擾,強行往前方運送補給的辦法是不可取的。
楊廣和宇文述也相繼派出過圍剿部隊,希望消滅或者是趕跑阻斷糧道的高麗軍隊。然而高昌珠根本不與隋軍接仗,隋軍一來,他們就隱遁山林,隋軍走後再出來接著干他們的壞事兒。幾番下來,隋軍除了途耗資源以外,根本拿高昌珠一點辦法都沒有。
失節是小,面子是大,楊廣最不能接受的是東征大計無果而終,原本他還有些理智,寄希望於來護兒的右路大軍能有所突破,所以並沒有逼宇文述進軍。可當他獲悉右路軍敗北,此刻已經全面回撤的消息後,隋煬帝徹底發飆了。
瘋狂的楊廣把皮球踢給了宇文述,他給宇文述的聖旨上寫得清楚,宇文述用什麼辦法他不管,但有一點,霜降之前務必兵發平壤,如若不然,後果自負!
宇文述正兀自發愁中,諸將中突然有一人分眾而出,施禮向宇文述道:「大帥,末將倒有一個辦法,雖然會耗些時日,但應該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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