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東征序曲(十)
傍晚吃過晚飯,羅士信把陳碧兒叫到了自己房中,打算問出她身後的秘密。陳碧兒並不不知道羅士信為何在這個時候把她叫來,不免有些疑惑,好在沈逸月也陪在一旁,否則小姑娘恐怕真會以為羅士信要對她做什麼不道德的事呢。
「碧兒,我聽逸月說你背後有紋身,可有此事?」
陳碧兒聞言略微一驚,抬頭看了看沈逸月,又低頭沉吟片刻,才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做聲。
「那你身後紋的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這…這…」
陳碧兒小臉兒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顯然是不想說出來。羅士信見這小丫頭為難的樣子怪可憐的,反正他知道碧兒早晚有一天會把這件事與自己說清楚的,也並不急在這一時,於是向她道:
「如果碧兒不願意說,那便罷了,我不逼你。」
羅士信此語一出,陳碧兒還當羅士信是生了自己的氣,急忙連擺小手兒,慌慌張張道:「不…不是…碧兒不是不願意說,只是…」
小姑娘說著偷眼看了看跪坐在羅士信身旁的沈逸月,沈逸月也是心思聰穎的女孩兒,立刻就明白了陳碧兒的忌諱,起身沖羅士信甜甜一笑,道:
「哥哥,你們且聊著,逸月去取些甜品糕點,一會兒就回來。」
待到沈逸月飄飄然離去,羅士信才又問道:「現在逸月已經出去了,你可以說了嗎?」
陳碧兒回頭看了看,確認房外無人偷聽,才撲通一聲跪在羅士信面前,試著解釋道:「碧兒不是想瞞著逸月姐姐,碧兒知道逸月姐姐是個好人,只是當初我爹與我說,碧兒身後的紋身關乎著一個寶藏的秘密,不可洩露出去,否則不僅碧兒性命難保,身邊的人恐怕也會惹來殺身之禍,所以碧兒才不願意讓逸月姐姐知道…」
「呵呵,我明白碧兒不是存心要瞞著逸月的,稍後我會告訴她你的苦心的。快坐下,別跪著說話…」,羅士信微微一笑,寬慰一句,然後接著問道:
「你說你背後的紋身與一個寶藏有關,那寶藏可是北齊的寶藏?」
其實從太湖回來這一路上,羅士信就一直在回憶這件事,當年在歷城時自己曾帶著病重的小絳雪去陳老漢家求助,結果他家卻被官兵抄了。羅士信隱約記得那時好像有人說起陳老漢是北齊餘孽,所以才被官兵抄了家。北齊,地圖,寶藏,這三個關鍵詞放在一起,羅士信不由得想起當初讓沈家和迦樓羅教搶得頭破血流、現在還不知所蹤的那張藏寶圖。聯想那時迦樓羅教教主朱粢的說法,北齊的末代皇子為了保險,把藏寶圖分成兩塊兒,分別藏在他的一雙兒女身上,他兒子後來死在陰風山裡,女兒卻還下落不明。把種種線索聯繫在一起,羅士信猜測陳碧兒弄不好就是北齊的遺公主,所以當陳碧兒提起「寶藏」時,羅士信才會問她那是不是北齊的寶藏。
陳碧兒聞言憨憨的搖了搖頭,道:「北齊?碧兒不知道北齊是什麼,也不知道那寶藏是不是和北齊有關。」
要麼是,要麼不是,卻沒想到陳碧兒會答出個「不知道」,這實在是大大出乎了羅士信的意料。
「你的爺爺是不是皇帝…嗯,前朝的…」
「嗯…不知道…」
「那你後背上的地圖是整張的還是半張的?」
「不知道…」,陳碧兒又是搖了搖頭,怯生生道:「其實…其實如果公子不說,碧兒都不知道自己後背上紋的是地圖…」
「………….」
羅士信這下真是無語了,這小丫頭根本就是一問三不知啊,不過想想也是,陳碧兒的年紀比長孫無垢還要小上兩歲,陳老漢說多了她也不一定能明白,而且就算小姑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憑她一個女流之輩,既沒能力找到挖出寶藏,更沒能力復國,與其這樣,還不然讓她平平靜靜安度一生。估計陳老漢也是這麼考慮的,所以才沒有告訴碧兒太多的事情。
羅士信無奈一歎,轉而問道:「這樣吧,在陳老伯告訴你背後有那個紋身的時候,除了告訴你剛才說於我聽的那些之外,他還跟你說過什麼?」
陳碧兒低頭沉思片刻,答道:「記得那時爹爹還提起過碧兒並非他的親生女兒,他說我本姓高,祖上是個富貴人家,那個寶藏,就是碧兒的祖上留下的…」
「嘿!果然不出我所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讓許多人尋遍天下而不得的藏寶圖就在我的手裡!」
聽到這裡,羅士信幾乎可以斷定陳碧兒背後的紋身就是北齊藏寶圖的另一半,雖然羅士信不甚貪財,但這個發現仍然讓他興奮不已,一個沒落王朝的復國寶藏,那得有多少財寶啊!如果能找到並挖出這個寶藏,幾年以後就算天下大亂,羅士信也有了武裝割據的本錢。
陳碧兒眨了眨她那雙水汪汪的又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興奮得幾乎都要跳起來的羅士信,心裡很是納悶兒,小姑娘當然知道「寶藏」裡會有很多金銀珠寶,但讓她不理解的是,羅士信已經這樣富貴了,還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陳碧兒正在那兒兀自瞎尋思,這時就聽羅士信又開口道:
「碧兒,等會兒讓逸月把你背上的地圖謄抄下來,我要看看…」
「啊?!」,一聽這話小姑娘當時就急了,連擺小手兒,慌慌張張道:「不行不行,我爹說過,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否則…」
「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是吧?我說碧兒,你既然都告訴我了,那讓逸月知道又怕什麼。再說地圖紋在你背上,我也沒法兒看啊!」
「那…那…那不一樣…」,陳碧兒越說臉色越紅,頭也越埋越低,最後下巴幾乎都要貼到了胸前,才喃喃低語道:「公子要看便看吧…反正爹爹已經把碧兒許給公子做侍妾,公子早晚會看見碧兒背上的紋身的…」
這下羅士信可啞巴了,他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還記著這件事。當初羅士信確實答應過陳老漢,等碧兒長大以後就收她為妾,可是那只是羅士信為了讓瀕死的陳老漢安心的權宜之計,羅士信從來就沒有對這個小蘿莉動過什麼歪念頭。之前他把十四歲的長孫無垢變成了小婦人,羅士信感覺自己已經夠邪惡了,現在要他扒下小姑娘的的衣服去看人家的後背,羅士信確實做不出來。
「嗯…」
反正這陣子羅士信也沒閒工夫去找寶藏,況且就算有時間去,只憑半張地圖也找不到什麼東西。想到此處,羅士信把跪坐在地上的陳碧兒攙扶起來,道:「此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這樣吧,等我下次回來咱們再說…嗯…天色不早了,碧兒你也回去休息吧…」
「呼…那碧兒就先告退了…」,陳碧兒如獲大赦般長出一口氣,然後轉身飄飄然離去。
望著陳碧兒那嬌小的背影,羅士信不免有些感慨,如果不是遇到自己,陳碧兒,或者說是高碧兒,此刻也許已經死了,也許淪落風塵,沒落皇族的公主,或許連那普通的民女也不如。命運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出娘胎的那一刻,他的大半個人生就是注定下來的,如果某一天這個人突然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那麼他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
時光飛逝,轉眼間到六月初十,這一日天空雖然有點兒陰沉,不過卻蓋不住洋溢在沈家大院內的喜慶氣氛。
沈法興有著雄厚的財力,背後也有著龐大的宗族,他的寶貝女兒成親,自然馬虎不得,幾乎半個武康城都在為羅士信和沈逸月的喜事張燈結綵,來參加婚宴的賓客不下兩千人,比羅士信與長孫無垢結婚時來的還多不少。不過當然,這兩千人裡面姓沈的宗族親戚所佔比例最大,而這些親戚里面大多數都是平頭百姓,所以今天的場面還是沒辦法和靠山王府的那場婚宴相提並論的。
來賀喜的賓客也分階級,平頭百姓只能沈府外的廣場上蹭頓飯,沈家宗族中的長老或類似沈法興這樣的突出人物才能入府。當地的文武官員和商賈地主也幾乎都來了,按地位的不同,這些人被安排在沈家不同的區域。劉臣福和四個官兒最大的坐在正廳裡,這裡面還坐了三個湖州一帶最有錢的豪商地主,再加上羅士信、沈法興和四個沈族長老,正廳裡的這桌酒席總共坐了十四個人。
「小婿羅士信與小女沈逸月今日大婚,承蒙各位大人、朋友和長老們的厚愛,大家都來道喜,老夫在此替我女兒和女婿多謝了!」
「哎,沈員外這是哪裡的話!」,劉臣福第一個舉杯還禮道:「令千金出身名門,淑惠賢良;羅將軍深得朝廷器重,文武雙全。此二人喜結良緣,又是在武康成親,我等又豈能不到場!」
「法興啊,你也不用客氣了,羅將軍我大隋數一數二的少年英傑,逸月能許配給他,這不僅是我們沈家之福,整個湖州的百姓也跟著臉上增光不是!」
說話這位叫沈陸儒,是沈法興的族叔,七十多歲年紀,當初沈逸月和羅士信定親之時他也到場了,不過那時候他並不看好這個醜醜的黑小子,認為沈法興是把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結果沒想到僅僅八個月不見,這黑小子竟然搖身一變成了救駕功臣、皇帝欽封的天賜大將!沈家其他宗親雖然不能像沈法興那般囂張,說捐多少稅就捐多少稅,但他們也因為羅士信在朝廷中的背景而得到切實的好處,最起碼在交稅的時候不會再被地方官員層層盤剝,要知道地方官員的壓搾大多數時候都要比朝廷的徵稅狠得多。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今天才會有那麼多處在百姓階級的沈家宗親帶著賀禮來參加羅士信和沈逸月的婚禮——即便是他們連沈家的大門都進不了。
「士信不過一介武夫,不敢稱少年英傑,更當不起『數一數二』這四個字,您老言重了。」
「哎,不重,不重,試問當今天下救過聖駕的有幾人?能憑靠幾千押糧兵全殲敵軍數倍鐵騎的又有幾人?你要都不能稱為少年英傑的話,那世上還有誰人可以如此稱呼呢!」
「就是就是…」
「羅將軍自謙了…」
眾人正在這兒給羅士信戴高帽,這時沈府的管家急匆匆走進大廳,給眾人行了一禮,然後向沈法興稟報道:
「老爺,府外來了一隊官兵,說是從江都過來的,為首將官要求見姑爺兒…」
「哦?那快快有請!」
羅士信要和沈逸月成婚,當然得通知義父靠山王,東邊就要開戰了,身為兵馬大元帥的楊林自然是沒時間來參加羅士信的婚宴,只能派人送來一些喜禮。這事兒楊林事先已經派人告知了沈法興和羅士信,所以甫一聽到江都來人了,這翁婿倆倒也不甚驚訝。
不多時,在管家的引領下,從正廳外進來五個人。眾人一齊望去,只見為首者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中等身材,留著兩撇小八字鬍。此人外披軍袍,內穿胸甲,一看就知道是個當官兒的。這人羅士信認識,他叫趙啟瑞,是靠山王親兵隊的副隊長,官至七品副將。趙啟瑞後面還跟著四個靠山王的親兵,還抬著一個大箱子,看樣子也有些份量。
趙啟瑞一進到正廳,一眼就看見全身喜紅的羅士信,趕忙上前施力,單膝跪倒,恭稟道:
「末將趙啟瑞,見過十四太保,小人替軍中的弟兄們跟您道聲喜了!」
「趙將軍快快免禮。」,羅士信伸手虛扶一下,又說了聲謝謝,然後才接著道:「趙將軍,是我父王讓你過來的嗎?他老人家可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
「正是王爺派末將來此的。王爺要末將把咱們王府的彩禮送來,他還要我給您帶封信…」
趙啟瑞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到羅士信手中,羅士信拆開書信一看,果然是義父楊林的手筆,信的大致內容是說羅士信成親他很開心,對於自己不能親自到場感到很遺憾。信中還說東征事宜已定,他為羅士信要來一個東征先鋒的職位,皇帝的任命令很快就會下來,所以羅士信得在完婚後五日內就得動身趕回江都覆命。
「哦,這個箱子裡的東西都是王爺給沈員外的彩禮…」
趙啟瑞說著令手下打開木箱,廳中眾人不由齊齊望去,都想看看靠山王這樣的大人物能給親家什麼彩禮,結果卻讓滿座的賓客很失望,裡面並不是像眾人預想的那樣珠光寶氣,有的只是一些瓶瓶罐罐,還有幾個檀木盒子,眾人還在疑惑的工夫,就聽趙啟瑞接著說道:
「王爺說了,沈員外富甲一方,什麼都不缺,所以就用些土特產和小玩意做彩禮,這幾瓶是西域樓蘭國進貢給陛下的紅葡萄酒,陛下賜給了我家王爺…這幾盒都是藥材,有長白山的千年人參,還有天山雪峰的雪蓮花…還有這盒象牙棋子,是王爺滅平南時用南越王的坐騎巨齒象的牙做的…哦,對了,將軍,這裡哪位是沈法興沈員外,王爺有封信要末將交給沈員外。」
「啊,這位就是我的岳父沈法興…」
沈法興也起身走了過來,向趙啟瑞拱了拱手,道:「老夫便是沈法興,這位將軍找我何事?」
「哦,小的見過沈員外。」,趙啟瑞向沈法興深鞠一躬,然後從懷裡掏出兩樣封便箋,遞交給沈法興,道:「這是彩禮的清單,這是王爺給您的信,員外敬請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