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英雄擂(二十五)
九月初九,武康城人潮湧動,幾乎半個城的人都湧向城西太湖邊,都想去看看湖州最大的宗族世家與江南最大的邪教黑幫之間的比鬥,弄出這麼大的場面,官府不可能不知道,不過他們並不想插手這兩家的恩怨,因為單憑湖州官軍之力,沒辦法同時彈壓這兩伙人,所以只要沒人聚眾造反,官府索性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
英雄擂的規則是擂比三日,每日以日落為限,日落時哪一方的人還站在擂台上,哪一方便是當日的贏家,所以沈家人和迦羅樓教都沒有太早去到醉仙樓,大約在晌午時分,兩伙人才算到齊。
擂台就是搭在太湖裡的一座寬敞的木台,離岸邊很近,用許多小舟架上木板作為浮橋,連通醉仙樓和擂台。醉仙樓就是最好的觀看席,不過都被比擂的兩伙人給佔了,其他人想看只能在外面,有錢人會包下附近的花船,而普通百姓就只有站在岸邊上看得份兒了。
沈家和迦羅樓教兩方重要的人物都聚在醉仙樓三層的天字房和地字房,不過此時「天」字和「地」字的房號都已經撤下去了,有了那夜的爭端,醉仙樓的胖管事也多了心眼兒,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沈伯父,逸仁兄,我看那迦羅樓教也沒膽量率先挑戰,不如讓小侄去叫上一陣,博個開門紅。」
朱粲方面並不急於派人上擂叫陣,事實上所謂英雄擂此刻已經失去了比下去的意義,因為結果早已注定,除了沈逸仁和他那些朋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結局是怎樣的,還有熱情地也只剩下沈逸仁一夥人,說話的就是沈逸仁的朋友,鎮遠鏢局少東家陸文斌。
「也好,那老夫便在此為賢侄觀陣助威!」,沈法興微微一笑,道。
陸文斌下了樓上擂叫陣,朱粲方面隨隨便便派出一個人,兩人鬥了幾個回合,陸文斌一腳將對方踹下湖去,朱粲再派別人上來,放倒陸文斌,沈家也再上其他人……
就這樣,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勝負,最後,南宮烈老頭子放倒了數個迦羅樓教的「高手」,在英雄擂上站住了腳。沈逸仁一夥鬥志昂揚,但沈逸月這邊的人卻始終按兵不動,事實上,彌勒教方面也沒上什麼真正的高手,這兩伙人似乎都很沉得住氣。眼看天色不早,江文定沖歐陽無名使了個眼色,示意由他結束今天這場無意義的比試。
歐陽無名會意,一撩袍角,下樓上擂,倆老頭互相報過姓名便斗在一處。南宮烈那一夜雖然栽在乾坤子手裡,但其實老頭子本領並不差,之前能擊敗好幾個彪形壯漢就很說明問題,不過俗話說得好,人老不講筋骨未能,老爺子怎麼說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連戰數輪,額角已經見了汗了,再加上歐陽無名也是彌勒教中數得上的好手,所以兩人戰了不到十合,南宮烈就有些撐不住了,一個不留神,被歐陽無名一腳絆倒在擂台之上。
南宮烈本想在英雄擂生逞把英雄,也好找回那晚丟去的面子,可不想還是沒能堅持住,老爺子臉上無光,下了擂台後也沒回醉仙樓,一甩袖子直接去也。
沈逸仁有些為難了,自己這邊人雖不少,但能稱得上高手的人並不多,南宮烈算一個,老頭子現在羞憤而走,手裡的籌碼就只剩下虯髯客張仲堅了,如果他也栽在擂台上,那事兒就不好辦了。
「士信啊,你不是跟擂台上的人交過手嗎,那你去跟他過幾招吧。」
沈逸仁正在躊躇是否應該讓張仲堅上擂,老道乾坤子這邊發話道,羅士信應了聲「是」,轉身下樓上擂。
「歐陽老先生,咱們演戲得演全套的,省的漏了馬腳,您說是不是?」,太湖之畔人聲嘈雜,擂台距離醉仙樓也有些距離,上台後羅士信沖歐陽無名抱了抱拳,微微一笑道。
歐陽無名聞言會心一笑,道:「老朽明白,動手咱們就來真的,小兄弟只要給老朽留口氣兒就行。」
「言重了!」
玩笑歸玩笑,比試起來兩人確是動了真功夫,這樣做也是為了穩妥起見,因為在觀陣的人中,可不全都是像沈逸孝這樣的外行。
羅士信和歐陽無名在天龍山石窟中曾經交過手,相互間的底細都很清楚,所以即便歐陽老頭子拿出了真本領,在羅士信面前也沒能走過十招就敗下陣來。歐陽無名之後,朱粲這邊就再也沒派什麼像樣的人物上台,於是乎,羅士信幾乎毫不費力的就拿下了第一天的比試。
……
九月初九夜,沈府東院。
「兒呀,今兒沈逸月那小孽種的人奪了頭籌,這事情可如何是好啊?」
說話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雍容華貴,此人正是沈逸仁沈逸孝兄弟倆的親娘,沈法興的正室——殷月娥。此刻殷月娥卻是一臉的焦急之色,她心裡清楚沈法興對趙靈兒一房有多偏愛,原本也沒想過沈逸月真能請來什麼高手,所以一聽到第一日英雄擂的結果,當即就有些慌了神兒。
「老二,你別在那傻坐著了,快幫你哥想想辦法,要是這沈家的家業真落到那倆小崽子手裡,你也別想再有好日子過了!」
沈逸仁作為沈家的長子,不僅是沈家法理上的繼承人,也是殷月娥未來的倚靠,所以這個當娘的自小就比較喜愛長子,而對次子沈逸孝卻要差上許多,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客氣」。
「唉!這事兒不好辦啊!」,房中只有這娘兒仨,沈逸孝一直苦著臉陪坐在旁邊,聞言重重一歎,「憂慮」道:
「乾坤子師徒的本領當初我和大哥都是親眼見過得,要想在擂台上奪下這家主的繼承權……難啊!」
「難道沈家偌大個家業真的就這麼輕易讓給那對小孽種了嗎!」
沈逸仁眉頭緊鎖,沈逸孝的話他又何嘗不知,原本還希望能憑著南宮烈、張仲堅等人可以在擂台上站住腳,不給乾坤子師徒上台的機會,可第一日南宮烈就敗北羞走,晚上張仲堅托辭家中有事,也跑了。自己的本事比那陸文斌也好不了多少,現在沈逸仁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沈逸孝詭異地看了看沈逸仁,幽幽道:「只是不知道大哥敢不敢去做了?」
……
九月初十,天空依然晴朗無雲。
今天沈家和迦羅樓教兩邊都來的比昨天要早了一些,因為按照當初兩方定好的協議,英雄擂第二日可能會決出贏家,所以兩邊都得將各自的羊皮圖帶來。沈法興和朱粲都先到了醉仙樓,而他們的「羊皮圖」會在隨後被送來,這個很好理解,因為他們都知道,打這地圖主意的人不在少數,人圖同行的話,遇到意外時有危險的可就不只這半張圖了,如果把小命搭上,那就太不值了,畢竟誰也不是指著一個沒影的寶藏吃飯。
「老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沈法興等人屁股還沒坐熱乎,就見一個衣衫不整的家丁慌慌張張跑來報信:「老爺,我們押東西的人馬,被劫了!」
「什麼!」,沈法興聞言拍案而起,抓著家丁的衣領喝問道:
「什麼人劫的?!在哪?!」
「就在半道兒上,突然殺出百十多號悍徒,他們都穿著百姓的衣裳,身手敏捷,其中有兩個尤為厲害,小的也不知道是他們是何來路……」
「四百人被一百人劫了!你們這幫廢物!」
沈法興除了賞給這家丁一個嘴巴,卻也無可奈何了,在場之人都為這突來的變故大吃一驚,包括羅士信等人,千算萬算沒算到中間會出了這麼一個岔子,餌丟了,還靠什麼釣魚呢。
「沈兄,此事定然是朱粲那幫人做的,我們去找他們理論……」
「不用你們找,朱某人來了!」
自英雄擂開比,醉仙樓的東家上官文彥就一直以沈法興朋友的身份和眾人在一起,沈家人還未說話,上官文彥倒第一個跳出來嚷嚷道,可他話剛說了一半兒,朱粲就領著一群人出現在門口。朱粲在武康城中也布下了不少的眼線,侯君集和王伯超等人那邊動手不久,就有人把這個消息報知給了朱粲,而且即使無人來報,隔壁出了這麼大的事,這邊也不可能不知道。朱粲主要的目的就是沈法興手裡那半張北齊藏寶圖,如果圖真的丟了,那無論是之前與沈逸孝的協議,還是現今這英雄擂,就都算白折騰了。
朱粲走到上官文彥跟前,衝他冷冷一笑,譏諷道:
「文彥兄,你怎麼說也武康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說話可要有根據。哼,我的人都被你們盯得死死地,你倒說說我能如何下得了手?!」
言罷朱粲又來到沈法興面前,衝他拱了拱手,語意不善道:
「沈員外,這話是怎麼說的,不會是你故意玩兒了這麼一出兒,來戲弄我朱某人吧!」
「此事不論何人所為,老夫一定會把他挖出來,叫他好看!」,沈法興陰著臉環視一周,扔了一句狠話,然後回頭瞥了朱粲一眼,冷冷道:
「老夫的地圖不是輕易就能被人拿走的,那些賊人奪去的不過是一張假圖,你就放心吧,如果你能贏下這擂台,老夫自然會按照約定把地圖給你就是!」
「哦?!」,朱粲聞言雙眼一亮,無賴道:「口說無憑,拿出來看看!」
沈法興聞言不屑一顧道:
「我沈法興一言九鼎,你如果不信,自可帶人離去,我沒二話!送客!」
「好!你既然這麼說了,我朱某人就奉陪到底!」
……
張仲堅走後,沈逸仁身邊就再沒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人了,於是乾坤子的徒弟便唱了主角,二狗子一人站住擂台,就再沒人能撼動。
「茶沒了……來人,上茶!」
上官文彥見眾人的茶杯都見了底,向外面招呼一聲,不多時,胖管事帶了幾個端茶小廝進來。
「啊,你怎麼搞的?!」
「啊,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其中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廝年紀不大,看起來他應該是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神情緊張,端托盤的手也有些顫抖,倒茶時竟然將茶水灑在了沈法興的身上,驚慌之下,不停地用自己的衣袖為一臉怒相的沈法興擦拭,結果反而越擦越髒。
啪——
「你個沒用的東西!」,上官文彥過來抬手就給了這小廝一巴掌,惡狠狠申斥一句,然後招過胖管事,質問的:
「這東西是哪來的,怎的這般廢物?」
「回東家,這小廝是新招來的,最近店裡實在太忙,人手不夠……」
「混賬,招人也不看這點兒!打一頓,趕出去!」,說完,上官文彥也不理會不住求饒的小廝,沖沈法興抱了抱拳,滿臉歉意道:
「沈兄,著實對不住了,把你的衣服都弄髒了……」
沈法興大度一笑,道:「沒什麼,換一件就是了。」
「正好我這客房中都備有新的衣裳,你去換了吧……來人,為沈老爺引路!」
……
不多時,當沈法興再回來時,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一件新的,但臉色卻陰沉了許多。沈法興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徑直來到韓若冰跟前,與她低語兩句,雲中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然後叫過乾坤子和羅士信兩人,四人一起出了房間。
「仙姑,出了什麼事?」,見沈法興和韓若冰臉色都是不善,羅士信猜也猜得出肯定是又出了什麼變故,故而如此問道。
雲中子看了看一臉陰霾的沈法興,道:「你說罷。」
「哎,事情不好辦了……」,沈法興重重一歎,道:「羊皮圖,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