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父不為父，夫不為夫
他們回套房拿隨身物品的時候，卻在門口意外地遇到了蕭厲風。
「冷月，爸爸要和你談談。」蕭成風的神色，甚至稱得上溫和。
蕭冷月想，如果這樣的態度，換作了四年之前，她也許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然而，在她的身份一搖而變成了展太太之後，才得到了這樣的對待，心裡酸澀莫名之外，又覺得尷尬。
唯獨沒有的，卻是負疚。
她覺得自己的態度，並不為錯。
儘管他們血脈相連，但他對於媽媽和自己來說，夫不為夫，父不為父，看到他斑白的兩鬢時，蕭冷月除了心酸，還有怨氣。
「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可以談的吧？」她努力控制自己的音量。
「不管你承認還是否認，我始終是你的爸爸。你們是我的女兒、女婿，這一點，誰都改變不了。」
「始終？」蕭冷月冷笑，「四年前，您可不是這麼說的吧？」
「過去的不愉快，何必總是要舊事重提呢？」蕭厲風無奈地說，「這樣吧，我們先進去談談，總不能三個人豎在房門口吧？」
蕭冷月抿著唇，看了一眼展慕華。
後者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蕭冷月側身讓出了通道。
畢竟，人家是客。
然後，蕭冷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展慕華溫熱的手掌，包住了她的。
讓她知道，不管她怎麼決定，身後有一個不分青紅皂白支持好的家人。
這才是真正的家人，雖然沒有相連的血脈。
蕭冷月泡上了三杯茶：「有什麼話，現在就說吧。」
「慕華，能讓我和冷月單獨說幾句嗎？」蕭厲風轉過頭，對展慕華的稱呼，熟練得像是已經叫過了幾百次。
展慕華把目光轉向蕭冷月：「需要我離開嗎？」
蕭冷月只是遲疑了剎那，就堅定地搖頭：「不，並不需要。」
蕭厲風皺眉：「冷月，我們父女之間的事……」
「他與我是夫妻，相對於我們這種偽父女的關係，要更親近得多。他是我這一生，最值得信任的人，也是最親密無間的人，不管有什麼話，都可以當著他的面說。」
這番話說得低徊百轉，雖然並沒有露出曖昧的神色，可是蕭冷月的臉上，卻有著溫柔的堅定。
展慕華一愣之後，立刻大喜過望。
蕭冷月是完完全全地接受了他，不帶任何「但是」。
如果不是顧忌著蕭厲風在場，他簡直想要抱起她來，在房間裡轉上九百九十九個圈圈。
美中不足啊……
不過，如果這番話不是當著蕭厲風的面說出來，也許他的喜悅不會這樣深濃。
展慕華只能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用這樣的力量來表達自己的喜悅。
蕭冷月皺了皺眉，這傢伙幹嘛用這麼大的力氣！
她的手指頭，是骨肉而不是鋼筋水泥……
不過，側頭看到展慕華差點得意忘形的嘴臉，還有那眸子裡的一抹真實喜悅，才想到自己的那番「宣言」，忍不住臉色微紅，垂下了睫毛。
蕭厲風眉毛一掀，蕭冷月按以前的經驗判斷，這位蕭氏大家長，怕是要發雷霆之怒了。
可是，手心裡感受著展慕華的力度，蕭冷月覺得這一刻，哪怕是驚濤駭浪，她也夷然無懼。
或者是意識到，自己踩的是別人的地頭，蕭厲風的怒氣，在發作的前一秒鐘，生生地壓了下去。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冷月，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蕭家的女兒，雖然身份上不能和你姐姐相比……」
展慕華從容地打斷了他的話：「蕭伯父，我想這句話，您說錯了吧？冷月哪一點不如她所謂的那個姐姐——雖然我覺得你們不配稱為冷月的血親，但暫時就沿用您的稱呼吧……在我的眼裡，冷月的身份，不會比任何人差！」
蕭冷月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剛剛湧上來的涼意，一下子被驅散得無影無蹤。
「我的意思是說……冷月以後在展家，如果沒有娘家的支持，也許會舉步維艱。」蕭厲風被打斷了半截話，心裡有點窩火，卻又無法發作。
「放心，我母親非常喜歡冷月，絕對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展慕華又一次反駁了蕭厲風的話。
他的這句話，得到了蕭冷月完全的認同。
不管展風的態度如何堅決，何吟秋在見到她和蕭簫的第一面起，就把他們當成了展家的兩份子。
正因為她的全力支持，所以蕭冷月才能得以嫁入展家。而婚禮上那七套整整齊齊的首飾，何吟秋實際上是當成了給女兒的嫁妝啊！
「那麼，你的父親呢？在婚禮上，我看到你父親的臉色，可不太好吧？」蕭厲風能在商場上縱橫這麼多久，也決非一無是處。
「我父親當然還有一點小疙瘩，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會妥善解決。」展慕華不甘示弱。
「是麼？以你父親的性格，恐怕這個問題，不容易解決吧？如果冷月能回到蕭家，至少在身份上就是名正言順。」
蕭冷月抿著唇搖頭：「要用這樣的代價來獲得認同，我不屑為之。」
展慕華緊握著她的手：「不管我父親的態度如何，我的妻子，始終只會有一個——就是冷月。」
蕭冷月的目光，立刻頓在他的臉上。
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這句話她就當成了他剖明心跡了吧？
哪怕懷疑只是自欺欺人，可是蕭冷月還是願意選擇更多地給予展慕華信任。
蕭厲風的臉色，頓時變了：「冷月，你是不想認我這個父親了？」
蕭冷月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臉色平靜，眸光幽冷：「說吧，要我們答應你什麼交換的條件呢？」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從血緣上說，你天然就是我的女兒。那麼，慕華自然也是我的女婿，這還需要有什麼條件？」
蕭冷月壓根兒不相信，蕭厲風大老遠的過來，只是為了這樣攀一下親戚。
至少，在自己和展慕華都沒有給他留面子的情況下，他還能忍氣吞聲到這樣的地步，可不像他一向的為人。
疑惑的目光，只能轉到展慕華的臉上尋求答案。
「如果冷月不同意的話，我不會對蕭氏最近那筆大額銀行貸款，以任何形式注入資金。」展慕華沒有令她失望，很爽快地就給出了答案。
原來——如此！
蕭冷月苦澀地搖了搖頭，她怎麼可能指望著一個把替自己生了一個女兒的枕邊人，當傭人差使了十年以後還無動於衷的男人，一個對著走投無路的女兒跪泣的哀聲懇求都毫不動心，當場絕情地說出「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女兒」這句話的男人，忽然會毫無功利心地想要認親呢？
自己……可真是天真啊！
這樣的父親！
蕭冷月堅定地搖頭：「我當然不會同意。蕭家是蕭家，我和蕭簫並不是蕭家的人。」
蕭厲風驚怒交加：「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
蕭冷月的臉，脹得有些紅：「我吃了你幾年？媽媽被你和你太太怎樣的壓搾！我和媽媽的用度，全是媽媽的勞動所得！你還欠了媽媽一條命呢……」
她的身子，有點微微地顫抖，展慕華吃了一驚，把她擁進懷裡，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脊。
蕭厲風冷著臉：「你是鐵了心不想認我？」
蕭冷月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你不是我爸爸，而是逼死我媽媽的兇手……」
「是她自己非要進蕭家的大門！」蕭厲風接口。
兩行淚，從蕭冷月的臉頰上掉落下來。
「媽媽，你錯了。你以為任勞任怨，就可以得到這個男人的正眼相看嗎？你做的所有一切，仍然得不到他任何的同情和憐憫。這個男人的眼裡，除了利用，根本不會看到你身上的好。」
她喃喃的話，低沉得如同耳語。
可是房間裡因為安靜，所以這幾句話，被兩個男人完整地接收了。
蕭厲風冷冷地說：「別以為你那個媽媽有多高貴，還不是為了想進蕭家，享半世清福？我偏不讓她如願！」
蕭冷月瞪大了眼睛，嘴唇抖抖索索：「你就這樣看待媽媽？那麼，很好，你想要認下我當女兒，無非是要慕華伸出援手。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也偏不讓你如願！慕華不會提供任何形式的支持，蕭氏和展氏，半點關係都沒有！」
「好，好，好！果然是她生的好女兒！」蕭厲風冷哼一聲，「看來，我是自取其辱了？真是我的好女兒，我的好女婿。」
「我看了媽媽的日記，那是四年前，我唯一帶出蕭家的東西。」蕭冷月閉上眼睛，白玉般的臉頰上，滾落兩行淚珠，「我才知道，原來我眼裡看到的一切，還只是冰山一角。你……你和你的太太，都是禽獸！」
展慕華擔憂地扶住蕭冷月，把她整個兒圈在懷裡。
「冷月，不管是什麼，都已經過去了。」
他轉過臉，很不客氣地下起了逐客令：「對不起，蕭先生，你可以離開了。冷月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蕭厲風恨恨地瞪了蕭冷月一眼，才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間。
房門被大力地推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連厚厚的長毛絨地毯，都彷彿被震了一震。
蕭冷月淚雨滂沱，展慕華除了不斷地替她拭去蜂擁而出的淚水外，幾乎已經無能為力。
「好了，冷月，不要再哭了。」
「都過去了，不想認他就讓他滾蛋！」
「就當從來不認識這個人，好不好？」
「別哭了，再哭，連蕭簫都要笑話了……」
「就當不認識那個人！」
「大不了，就當是石頭裡蹦出來的算了，孫悟空不照樣活得很滋潤嗎？」
展慕華嘴裡亂七八糟地勸慰，可是蕭冷月的淚卻流得越來越凶。
「你再哭的話，我可是要把你的淚都吃下去啦！」最終，毫無辦法的展慕華，只能用這種無賴的辦法威脅。
蕭冷月忽然仰起頭：「我的媽媽，是被他和他的太太，逼死的……」
展慕華滿頭冷汗，這個罪名，好像有點重啊！
看來，蕭冷月對蕭厲風的怨氣……
「是，我明白。」展慕華安慰著她。
當然，其實他一點都不明白。
但這個時候，只要能讓蕭冷月止淚，讓他說什麼都行，哪怕昧著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