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山中歲月
「好了,那壞女人被氣走了,只不過你爸爸媽媽也要走了。」雷登笑意吟吟地對著懷裡的蕭簫說。
「啊?」蕭簫垮著臉,頓時欲哭無淚,「對哦,我沒想到。」
他一個小孩,當然不可能考慮問題的時候面面俱到。
「我……能不能留下?」蕭冷月鼓起勇氣。
展慕華目光一閃:「你要留在這裡?」
「我想和蕭簫在一起,你們不會介意多一個人質吧?」蕭冷月徵求著雷登的意見,又多加了一句,「當然,這個人質可能沒有什麼份量,但我可以替你們做中國菜。我可以……做很多事的,比如說……」
「這可不符合我們的規矩……」雷登遲疑地搖頭。
「媽媽留下來!」蕭簫卻精神振奮,「雷登叔叔,我要聽媽媽講睡覺前的故事!」
「我們有我們的規矩。」雷登歎了口氣,「小孩子知道我們落腳的地點也就算了,但是你……不行!」
「你們對蕭簫這麼好,我絕不會對外人說你們的秘密!」蕭冷月急忙舉手發誓。
「老大,別讓小傢伙再哭了,今天已經掉了很多眼淚。」杜威一看到蕭簫紅了眼圈,急忙替他求情。
「那……」雷登有點動搖了立場。
蕭簫急忙打蛇隨上:「雷登叔叔,求你啦!」
展慕華卻臉色微變,一把拉過了蕭冷月:「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蕭冷月黯然:「我回去也沒有什麼事……再說,難道要我看著你……」
她的目光,瞥了劉晴一眼,看到對方正噙著冷笑,只能微微垂眉。
「也好,你留在這裡,比回a市安全。」展慕華的驚怒情緒,很快就消散了,抿著唇微微點頭。
他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思,缺少了當事人,離婚手續當然也就辦不了。
那個婚禮,注定只能是劉晴的一個笑話。
這樣看來,蕭冷月留在這裡,倒還真是明智的選擇。
蕭冷月雖然如願以償,可是心裡卻不知怎麼的,竟酸澀得無以復加。
她心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移開目光。
「好。」她聲音暗啞地回答了一個字。
「你留下也行,但是不能和蕭簫分開。」雷登終於禁不住蕭簫的軟磨硬泡,點頭答應。
蕭冷月連忙點頭,天知道,她當然不願意和蕭簫分開。
「耶,雷登叔叔,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大的好人!」蕭簫歡呼了一聲,得意地看著蕭冷月。
好人?
雷登忍不住苦笑。
恐怕有這樣認識的,天下只有蕭簫一人,別無分號了吧?
蕭冷月感激地對他笑了一笑,悄悄地移後了兩步。
展慕華皺著眉,跟緊了過去,湊到她的耳邊悄悄地交代:「別惹怒了他們,只要和蕭簫在一起就行了。」
「嗯。」蕭冷月答應了一聲,嘴唇翕動,彷彿有千言萬語,可是這一刻,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展慕華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我先回a市。」
看著他和劉晴的身影,淡出眼簾,蕭冷月的目光,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我去送人。」杜威撓了撓頭,也跟著走了出去。
「爸爸,別忘了來接我和媽媽哦!」蕭簫忽然叫了一聲。
展慕華回過身來,臉上笑容滿面。
他做了一個「v」字手勢,蕭簫滿意地點頭。
「媽媽!」他心滿意足地朝著蕭冷月撲過去。
「蕭簫……」蕭冷月眨了眨眼睛,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媽媽不開心嗎?」蕭簫眨了眨眼睛。
「不會啊!」蕭冷月不承認。
「可是爸爸回去了,媽媽怎麼會開心呢?」蕭簫小大人似地歎了口氣,「雷登叔叔,我們陪媽媽玩大富翁吧!」
雷登失笑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明明是你想玩吧?等小杜叔叔買了新棋回來再玩吧,現在和媽媽在小木屋玩一會兒,雷登叔叔要去做正事了哦。」
「嗯。」蕭簫很乖巧地點頭,「我知道,雷登叔叔要工作!」
「對,雷登叔叔……要去工作。」雷登說到工作兩個字的時候,透著一種嘲諷的味道。
蕭簫抱住蕭簫,只覺得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真好,蕭簫沒事。
繃緊的神經,終於漸漸地鬆弛下來。
彷彿是只為了等著那個雨季到來,天空裡,蒼蒼茫茫,佈滿了氤氳的雲。
「要下雨了吧?」她喃喃低語。
「沒關係,這個木屋不漏水的。」蕭簫把臉貼到蕭冷月的臉側,「媽媽,蕭簫好想你們啊,奶奶會不會想我?」
蕭冷月聽他提起何吟秋,喉嚨口驀然地堵了一堵。
她許了自己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現在,卻終究被劉晴得去了。
「媽媽,爸爸會來接我們的。」蕭簫自信滿滿。
是啊,展慕華會來接他們。
可是那一天,卻已經物是人非。
他和劉晴的婚禮,想必會讓a市萬人空巷吧?
蕭冷月幽幽地歎了口氣,把蕭簫緊緊地抱在懷裡。
唯有蕭簫,是她可以握住的。
雷登把這間小木屋留給了母子倆,當然門口留了人。
是個陌生的紅髮小伙,看起來他也很喜歡蕭簫,用兩張過分靈活的嘴唇,做得各種各樣的鬼臉,把蕭簫逗得哈哈大笑。
蕭冷月有一種錯覺,也許這一段經歷,會成為蕭簫記憶裡的快樂時光。
雷登好幾天只是冒了個頭,倒是杜氏兄弟每天都會來陪蕭簫下棋。
新的大富翁買了回來,果然有三副,世界地圖、法國地圖、星球地圖,讓蕭簫整天抓住三個大人陪他玩。
其實這種遊戲,不用太費腦子。
尤其是在沒有贏的**下,更是玩得輕鬆。
只有蕭簫一個人,趴著研究圖紙,數著格子,無比地認真。
每得到一塊地皮,都會歡呼雀躍。
看著他燦爛的笑容,再沉重的心事,也會被悄悄地驅散。
蕭冷月想,蕭簫是上天賜給她的最好的寶貝。
在每一個人生的十字路口,蕭簫總會給她生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門外的薰衣草花田,還沒有開出紫色的小花。
可是田邊的小徑,卻是鮮花遍地。
蕭冷月叫不出名字,但蕭簫卻興高采烈。
每天採集一捧帶著露水的鮮花,成為蕭簫和蕭冷月的必做功課。
小木屋的陳設非常簡單,除了一床一桌,還有幾張木頭的椅子。
做工有點粗糙,連毛邊都沒有磨平。
連花瓶也是木頭做的,木紋還很新鮮。
「這是小杜叔叔給我做的哦!」蕭簫得意地炫耀。
處處透出原生態的生活情趣,蕭冷月有一種想要終老於斯的嚮往。
回到a市,只是另一個斷腸的日子。
她不敢想像,看著展慕華和劉晴出雙入對,自己是不是還有站立的勇氣。
杜威有一雙靈巧的手,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會在他的手裡,變成一把木頭的衝鋒鎗。
而這一點,往往引得蕭簫的驚歎。
蕭冷月含著微笑,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在田地間追逐。
她竟然想像蝸牛一樣,擁有一個自己的殼。
可以把身子完全縮進去,抵禦那些不斷加諸身上的傷害。
「其實你不用介意劉晴的。」雷登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身邊,看著蕭簫的時候,他臉上的輪廓,甚至可以說是柔和的。
「雷登先生。」蕭冷月當然不敢怠慢了這位綁匪的頭子。
對於她和蕭簫來說,身家性命,可全在眼前的這個人手裡。
「不用這麼客氣,只能說你兒子實在討人喜歡。」雷登自我解嘲地搖了搖頭,「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為了一個人質,打破了十幾年的規矩。」
蕭冷月由衷地說:「幸好,蕭簫遇到的是您。」
因為說得真誠,而讓雷登愣了一愣。
半晌以後,才啞然失笑。
這樣的綁匪和人質,也算是開天闢地的異數了。
甚至連展慕華都認同,蕭冷月留在這裡,比回a市更有安全上的保障。
「站在劉晴的立場上,雖然對她的手段我並不認同,但是她……很執著。」蕭冷月歎息了一聲。
遇到這樣一個對手,是她不走運而已。
「她左右不了那個展慕華。」雷登聳了聳肩,「這一點,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但是……畢竟還是她贏了。」蕭冷月悵然若失。
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是期待著和展慕華能修成正果的。
希望哪怕再渺茫,也是一種希望啊。
鳴春的遮鴣鳥,在寂寞的花蔭裡擇枝而棲。
偶爾會一飛沖天,往遙遠的天際飛去。
蒼茫的天空,留下一抹孤寂的剪影。
「她那個算贏嗎?」雷登不屑,「這樣的手段,是永遠贏不了的。展慕華喜歡的人,是你而不是她,所以最終贏的,一定會是你。」
蕭冷月苦澀地露出一圈淡淡的笑紋:「你太看得起我了。」
雷登指著眼前空曠的花田:「愛情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就像這一片草田。只要根不絕,終會有一天,華枝春滿。」
會嗎?
蕭冷月迷茫地看著雲際,良久無語。
惟有鷓鴣鳥的聲音,隱約地傳來。
「蕭簫呢?」蕭冷月回過神來,悚然而驚。
周圍已經沒有他和杜威的身影,他們去了哪裡?
「有杜威跟著,蕭簫不會出事的。這片山谷,人跡罕至。何況……我們有這麼多人駐紮。」雷登笑著安撫了她的心,才昂首走開。
蕭冷月有點摸不著頭腦,雷登對她似乎過份地友善了些吧?
在蕭簫的笑聲裡,蕭冷月強迫自己忘記山外的歲月。
她甚至拒絕聽到展慕華的消息,因為他和劉晴的婚禮既然已成定局,想必所有的一切消息都是圍繞著婚禮的籌備吧?
杜申寡言少語,有時候一整天都不會聽到他的聲音。
他的弟弟杜威則恰恰相反,那張年輕的臉上,幾乎無時無刻不掛著笑容。
和蕭簫在一起的時候,更有說不完的話。
所以,蕭簫特別喜歡和他呆在一起,沒完沒了地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那一次啊,我們在深山裡真的遇到了狼!」杜威又開始講他的故意,蕭冷月決是似聽非聽,任由自己的思緒,飛向遠方的國度。
蒼天遠雲,彷彿是恆久不變的風景。
有時候,孤獨的懷念著逝去的時光,也讓蕭冷月覺得心裡酸楚。
她並不是無動於衷的。
和展慕華形影不離地過了這麼久的時光,讓她怎麼能夠隨意把他塵封在記憶的深處。
也許真是老了吧?
蕭冷月惘然地歎氣。
「哇,小杜叔叔,你好厲害啊!」蕭簫的崇拜,因為真誠,而讓杜威居然有了小小的得意。
也許是因為這些經歷,沒有太多說出來的機會,杜威居然很享受蕭簫崇拜的目光。
「可惜,你就要回家了,不然的話,叔叔可以帶你去西藏。」杜威失落地歎了口氣。
「小杜叔叔,我回去了你也可以來找我啊!蕭簫不認識路,難道你也不認識嗎?」蕭簫攀著他的衣袖,一臉的渴慕。
孩子對於勇士,總有著發乎心底的敬仰。
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的故事,足以讓他收穫蕭簫的敬慕。
「叔叔要是去找你啊……大概會被趕出來吧?」杜威的口氣裡,還是有些失落的。
蕭冷月側頭看過去,杜威的側臉,其實還有幾分英俊。
「怎麼會呢?你是蕭簫的朋友!」蕭簫很神氣地說,朋友兩個字的咬詞十分清晰。
「小傻瓜!」杜威沒有解釋自己和他的身份,差得有多麼遠,只是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
「我才不傻呢!」蕭簫怒目抗議。
「是,蕭簫最聰明了!」杜威開懷大笑。
蕭簫卻握著他的手,一再要求:「小杜叔叔,你一定要去找蕭簫哦。」
杜威啞然。
儘管只是對著一個小孩子,他也無法隨意許下承諾。
「只要你能去,我想蕭簫一定會開心的。」蕭冷月含笑說。
杜威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怪我們嗎?」
蕭冷月很坦然地看著他的眼睛:「不。」
「為什麼?」杜威奇怪地問。
「因為不是你們,也會有別人。」蕭冷月靜靜地回答,「而我,很慶幸那個人是你和你的夥伴們。」
杜威想了想,就立刻明白:「那倒是,換了人,也許……」
「是的。」蕭冷月點頭,「所以,我對你們的感激是真心的。」
杜威難得地紅了臉:「呃……還是第一次……被人感謝。這種經歷,真是難得。」
「媽媽!」被暫時冷落的蕭簫忽然叫了起來,「小杜叔叔一個人砍死了三條狼呢!」
「因為小杜叔叔的功夫好啊!」蕭冷月摸了摸兒子的臉。
蕭簫的臉上,因為激動,眼睛亮如星辰。
安靜的日子,也是一種煎熬。
如果沒有蕭簫這個開心果,蕭冷月覺得自己離發瘋不會遙遠。
「蕭簫會回展家嗎?」杜威看著蕭簫在陽光下奔跑的身影,有點焦躁。
蕭冷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了他眼底的關切。
心裡一暖,劉晴找到了杜氏兄弟,也許是她和蕭簫的幸運吧?
如果落在別人的手裡,脫兩層皮也是淺的。
「我想會的。」蕭冷月歎了口氣。
胸口很悶。
「劉晴……不喜歡蕭簫。」杜威跺了一下腳。
「我知道。好在他奶奶很喜歡他,我想蕭簫不會遇到什麼的……」雖然這樣說,但蕭冷月分明沒有什麼底氣。
「要不,你請我去保護蕭簫吧!」杜威忽然咧嘴露出了一個笑容。
「……什麼?」蕭冷月眨了眨眼睛。
「我們有時候也干保鏢這種活兒。」杜威有點尷尬。
恐怕他還是第一次主動上次接生意吧?
「可是……我付不起價錢。」蕭冷月苦笑,「不過,展慕華應該會很樂意付出這樣一筆錢,來保障蕭簫的安全。」
「沒關係,你可以分期支付。」杜威嘿嘿乾笑了一聲。
蕭冷月頓時恍然,其實杜威只是想找一個借口,留在蕭簫的身邊。
可是,她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和蕭簫會這樣的投緣。
「那當然好!」蕭冷月又驚又喜,「我會竭盡全力,支付這筆費用的。」
「啊……那個……」杜威揮了揮手,「不用放在心上。」
「小杜叔叔,快來追我啊!」蕭簫隔著一條田梗大喊,杜威立刻生龍活虎。
「好啊,看你小杜叔叔的手段……」
他如飛一樣地追過去,蕭簫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在田梗上奔跑開去。
蕭冷月看得有點膽戰心驚:「小心!」
杜威回頭一笑:「放心,這些泥地,就算摔跤也不會很疼的。」
蕭冷月啞然,看著蕭簫果然摔了一跤,卻並不呼痛,一骨碌地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小小的夾克衫,因為風的原因,鼓起了一張小小的帆。
至少,蕭簫是快樂的。
蕭冷月幾乎感恩地看著天穹,雙手合什。
山谷的那一頭,雷登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我們該啟程去a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