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也許是出於鴕鳥心理，蕭冷月盡量避開和展風的相處，能躲則躲，能逃則逃。
偶爾遇上，身邊也因為有蕭簫，他們之間並沒有交談的機會。
第二天，蕭簫起得有點遲，因此到十點鐘，才開上了早餐。
何吟秋甚至為此打破了自己的生活習慣，硬生生地等到了十點，一家人才圍著餐桌就餐。
「蕭簫，今天可是為了你，我們都餓了半天肚子呢！」蕭冷月軟軟地責備。
蕭簫立刻擺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對不起，媽媽，我錯了，下次一定早早地就睡，不再纏著奶奶說故事啦。」
「冷月，你別怪他啊，是我要讓他陪的。」何吟秋連忙替蕭簫解圍，「小孩子別管得特別厲害，偶爾一次的失控，還是可以允許的。」
展慕華敲了敲自己的碗沿：「看吧，這就是區別對待。想當初，我哪裡有這麼幸福的時光！一言一行，都被嚴格限制……」
何吟秋笑瞇瞇地說：「那只能怪你，沒有一個好奶奶。」
蕭冷月忍俊不禁，摸了摸蕭簫的頭：「下次記住了，這種例外只能是偶爾。」
「知道了！」蕭簫乖乖地點頭。
午餐的時候，則更誇張。
蕭簫喜歡哪個菜，裝菜的盤子，就會自動地端到蕭簫的面前。
「胡蘿蔔！」蕭冷月把牛肉裡燉爛的胡蘿蔔，挾了一筷到他的餐盤裡。
「可不可以……」
「不行。」蕭冷月柔和卻堅定地說，「胡蘿蔔營養豐富，蛋白質、脂肪、鐵、果膠、澱粉、無機鹽和氨基酸含量都很多，還有各種維生素，尤其是被稱為胡蘿蔔素的維生素a原最高。」
「哦。」蕭簫想了想，吞進了嘴裡。
「媽媽說得對，小孩子可不能挑食啊！」何吟秋認同了蕭冷月的教育方式。
「嗯，蕭簫知道！」蕭簫點點頭，繼續向另一塊胡蘿蔔進攻。
「走吧，我們去爬山。」蕭簫用餐巾抹了一下嘴角，拉著蕭冷月的手，就自顧自地定下了行程。
「爬山？」
「對啊，有知了的呢！」蕭簫很得意地指了指門外。
「這兩天下雨，山上不好走。」何吟秋連忙阻止，「而且，雖然沒有太陽，可是外面還是很熱，蕭簫會生痱子的！」
「蕭簫不怕！」蕭簫睜著大眼睛，笑意吟吟。
「下過了雨，地上很難走。」展風也加入了勸阻的行列。
蕭簫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願地點頭。
「下次天好了再去呀，反正奶奶就住在這裡呢，以後會有好多機會的，對不對？」蕭冷月柔聲勸。
「嗯，蕭簫知道！」蕭簫還是有點情緒不佳的樣子。
「下個星期，奶奶一定陪你去，好不好？」何吟秋許諾。
「如果不下雨的話！」蕭簫高興地笑了起來，還不忘加上一筆但書。
何吟秋又驚又喜：「怎麼讓他想得出來，還怕再下雨爽約？看來，將來他做事一定滴水不漏。慕華，這可是你的福氣。」
展慕華愕然：「怎麼變成我的福氣了？」
「你可以早一點把公司交給蕭簫啊，那還不是福氣嗎？」
「那倒也是。」展慕華笑著點頭，「蕭簫，快一點長大，爸爸還等著把擔子交給你呢！」
「爸爸想和媽媽在一起嗎？」蕭簫認真地問。
展慕華愣了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冷月，才笑著點頭：「是啊，爸爸想和媽媽去環遊世界呢，好不好？」
蕭簫用力地點頭：「好啊，蕭簫要快快長大。」
蕭冷月苦笑，其實這句話，只是以前答應帶蕭簫出去玩的口頭禪，因為怕對孩子失信，所以要把天氣因素考慮進去。
「想不想去打靶？」展慕華忽然眼珠一轉。
蕭冷月還沒有回答，蕭簫已經跳起來拍手：「蕭簫要去，打槍，拿禮物！」
他因為說得太快，而把句子分成了幾截。
「那裡危險不危險啊？」何吟秋擔心安全問題，「蕭簫還是孩子呢！」
「媽，那裡有兒童遊樂區的，雖然也是槍，但是子彈都是塑料製品。」展慕華解釋，「而且有專人陪同，根本不用擔心會有危險。」
「哦，那樣啊！」何吟秋看著蕭簫一雙殷切期盼的大眼睛，點頭同意。
「那我們……走吧！」蕭簫過去拉住了展慕華。
「好，那我上去換件衣服。蕭簫也要換一件輕便的，最好是長袖，裡面的空調打得有點冷。」
「蕭簫，奶奶帶你去換衣服。」何吟秋不等蕭冷月反應，已經自告奮勇地承擔起了任務。
「好！」蕭簫蹦蹦跳跳地又撲到了何吟秋的膝上。
蕭冷月看著自己的t恤鉛筆褲，原本就是為了陪蕭簫的日常穿著，看不出有更衣的必要，只能仍然坐在原處。
看著蕭簫走上樓以後，回過頭來，才發現客廳裡只剩下了她和展風兩個人。
正想找個借口遁走，展風先開了口：「蕭小姐。」
他的稱呼客氣而生疏，蕭冷月哀歎一聲，知道說到了正題。
「是的，展先生。」她悄悄地深吸一口氣，才抬起頭，平視他的眼睛。
認真看起來，展風其實已經年紀不小，眼角的皺紋比何吟秋明顯。只是他挺拔的姿態，和沉如山嶽的氣度，會讓人忘記了他的年齡。
「你……很好。」
意味很不明的一句，蕭冷月一時摸不清頭腦。
唯一知道的，是展風不會無的放矢地和她說廢話。
兩天來首度的單獨相處，蕭冷月幾乎可以料到展風的意圖。
「展先生有話，不妨直說。」她悠然地抿了一口茶。
「你知道，我太太同意接受你進展家，並不表示我也同意。」
「我明白。」蕭冷月沉靜地回答，「事實上，展太太的態度令我很意外，倒是展先生的想法，讓我很同情。」
她說著，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
展風凝視著她的臉，沒有用化妝品的臉，清秀而端正。
難怪展慕華會被她吸引，不是艷光四射，卻自有一種魅力。
「慕華要的，是一個能夠助他一飛沖天的婚姻。也許劉晴並不是最合適的，但至少比你合適，這一點你不能否認。」
蕭冷月聳了聳肩：「我從來沒有打算否認。」
「那麼……」
蕭冷月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展先生何不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呢？我知道你對我並無善意，大可不必繞圈子。」
展風有點侷促，為她毫不妥協的態度。
其實，看到蕭簫這麼可愛，他是打算給她多一點補償的。
可是看起來，她還沒有學會識時務三個字怎麼寫。
「好，既然這樣，我就直說了。」展風點頭，「我希望你能夠正視自己的身份，把握好自己的定位，不要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展家的一份子。」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展家的人。」蕭冷月毫不示弱。
「你和慕華出雙入對，蕭簫也……」展風說到蕭簫，口氣頓時軟了，搖了搖頭把這個話題輕輕揭過，「你現在公然住在展家，還叫不把自己當成展家的人？」
蕭冷月聳了聳肩：「事實上，只要蕭簫不在展家，我根本連方圓五公里都不願踏進來。」
展風冷笑：「只是為了蕭簫？」
又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蕭冷月現在知道，展慕華那良好的自我感覺，是從哪裡來的了。
遺傳實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說好聽，那叫自信。
說難聽一點，那就是自大了。
如果用來形容展風，則還可以再加上一句：剛愎自用。
「別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我的身上，子非魚，焉之魚之樂？並不是豐厚的物質，就能代替精神上的貧瘠。」
「不用跟我說這些漂亮話。」
「是啊，所以展先生也不用再轉幾個彎，抹幾個角對我說話，有什麼不如直接說出來。」
展風有點難堪，他看到的，只是蕭冷月默默地跟在蕭簫的身旁，陪在展慕華的身後，總以為她缺少主見。
誰知道這丫頭的言辭，竟然咄咄逼人，半點不肯示弱！
「我希望你離開慕華。」
「合適的時間，我會的。」蕭冷月毫不含糊。
「什麼是合適的時間？」展風卻對她的答案不滿意，「一輩子嗎？慕華只是對你一時的迷戀！」
「謝謝展先生的提醒，我還以為展慕華從來沒有對我迷戀過呢！他對我，只不過是因為三年前沒有得到，所以三年後才想重溫舊夢而已。」
蕭冷月說得冷而又淡，彷彿根本不是在說自己的故事。
「什麼時候離開？」展風決定下最後通牒。
蕭冷月想了想，爽快地說：「兩個月以後，讓我再陪蕭簫到秋天。」
「你有什麼條件，提出來吧！」展風覺得這個日期可以接受。
「有條件，我也不會對你提，我想展慕華會比您大方得多。」蕭冷月笑著有點諷刺。
「不要太過份！」
「放心，我的要求，絕對會在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內。」蕭冷月笑得有點假，沒有一點溫度。
眼睛裡的漠然，沒有染上哪怕一絲的笑意。
對著展風，她甚至連虛與委蛇的心思都沒有。
她漠視展風的注視，轉頭看向窗外。
天陰欲雨，百鳥斂翅。這樣的天氣，倒很適合談分手。
「在談什麼？」展慕華換好了衣服下樓，看到展風和蕭冷月維持著談話的姿勢，可是後者的臉卻側向窗外，臉上沒有表情。
蕭冷月一向不是個善於掩飾自己心意的人，但是這一刻，展慕華卻看不出她和展風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在談關於蕭簫的教育問題。」蕭冷月搶先回答。
「嗯，是的。」展風順利地接口。
蕭冷月暗暗好笑，這個問題和何吟秋討論，會更有成效。
再轉頭的時候，看到何吟秋也是一身休閒的打扮，帶著同樣一身休閒的蕭簫，在樓梯上的剪影，讓人覺得無限美好。
蕭簫，是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
她應該可以放心地把他交給何吟秋了。
「可以出發了？」她嫣然微笑。
走過展風的時候，蕭冷月還是留下了一句話：「如果不是有您太太，我會把蕭簫一起帶走。」
她沒有再看展風的表情，父子倆都有不動聲色的本事。
只要願意，他們可以在七級地震面前，仍然在臉上戴著平靜的面具。
兩個月，可以讓她再教給蕭簫更多的東西嗎？
她心情複雜地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
也許何吟秋可以擔當起這個重任，除了過於溺愛。
蕭冷月現在擔心的，倒不是蕭簫吃什麼虧，而何吟秋對他的千依百順，會讓蕭簫養成不良的習慣。
「媽媽，我們去打槍！」蕭簫的笑容，燦爛如夏日暖陽。
無數的星子，似乎落進他的眼睛，熠熠生輝。
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讓蕭冷月覺得喉嚨微微地被哽著。
「好。」她努力擠出一個字，臉上的笑容，溫柔安詳。
她要留給蕭簫最最美麗的一面，也許他們再次相見，會在多年以後了。
眼睛眨了兩眨，她微微仰頭，似乎在看天花板上那只價值不菲的古董吊燈。
很漂亮的造型，但和展風這個人一樣，帶著古板而冷硬的線條，蕭冷月並不喜歡。
「喜歡嗎？」展慕華的聲音，隔得有點遠。
蕭冷月怔了一怔，才啞然失笑：「不，並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