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已經認下了蕭簫，難道還會不認下你嗎？」何吟秋笑意盈盈。
「嘎？」蕭冷月大感意外。
雖然何吟秋對她表示了某種程度的好感，但這樣驟然地表示意見，還是讓她覺得意外。
「蕭簫都叫我奶奶了。」何吟秋表示得更明確。
「呃……可是……」蕭冷月的目光，飄向站在一邊的展風。
「他是他，你不用叫他爸爸，但可以叫我媽媽。」
蕭冷月有點無措，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何吟秋瞭解地點頭：「沒關係，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了。不管你和慕華有什麼打算，你總是蕭簫的媽媽。」
「媽媽……」蕭冷月輕若蚊蚋地叫了兩個字，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酸酸的。
這個稱呼，已經多少年沒有叫了呢？
蕭家的那位太太，她一向稱呼含混，有時候叫「太太」，有時候叫「大媽」，但從來沒有叫過「媽媽」。
一來是自己的感情上，不想叫那個不苟言笑的蕭太太為媽媽。
二來則是因為她本身不想讓自己這樣叫，也許是覺得自己的這個稱呼，會侮辱了她。
闕別了幾年的稱呼，一旦開了口，有一種感情，也像是決了堤的洪水，從胸膛裡奔湧而出。
她急速地眨了眨眼睛，把那股溫熱的液體拚命地逼了回去。
「哎。」何吟笑爽快地答應著，「有時間，就和慕華回大宅來吧。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一起，才像個家，是不是？」
「是。」蕭冷月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一聲。
「小心劉晴，昨天她來家裡，你爸爸和她談了好一會兒。」
蕭冷月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何吟秋口中的「爸爸」，指的是展風。
可是……展風明明還沒有接納她吧？
「劉晴她說了什麼吧？」蕭冷月決定忽略那個突如其來的稱呼。
「無非是展家與劉氏的友誼，可以上溯至某年某月某日。但事實是，當年展氏遭遇到危機的時候，劉氏的援手，伸得可真夠長的！」
聽得出來，何吟秋對劉承業的觀感並不好。
蕭冷月被何吟秋諷刺的語氣逗笑了：「也許只有劉晴並不這麼認為。」
「確實，所以她覺得慕華和她之間，最終還是會在一起。」何吟秋說完了劉晴的觀點，才加上了自己的結語，「別理她，如果慕華愛她，早就娶回家了，怎麼可能一拖再拖呢？」
「嗯。」蕭冷月點頭。
「小心她就是了，女人在絕望的時候，會做出來的事，向來超出人們正常的思維。這一點，男人不能夠理解，你心裡有數就行了。」何吟秋警告了一句，看到木馬又停了下來，急忙到出口處去接他。
展慕華把票遞給了管理員，蕭簫蹦跳著走出來：「媽媽，奶奶，爸爸，我們去玩海盜船吧！」
何吟秋笑著彎腰抱起了她：「好啊，奶奶陪你。」
蕭冷月注意到，蕭簫對長輩們的稱呼裡，並沒有提及展風。
孩子是一種最敏感的動物，他們有天然的直覺，知道誰是對自己真好的人。
蕭冷月忍不住想，展風骨子裡，也許更希望展慕華與劉晴生下的孩子。
「爺爺……」蕭簫忽然回頭，「媽媽和奶奶都是女生哦，爺爺陪蕭簫坐海盜船吧？」
女生……
蕭簫和何吟秋對視一眼，兩人都隱約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黑線。
她們的年齡，都離女生很遙遠了吧？
何況是蕭簫口中的女生，應該是幼小得還不夠上小學的年齡。
「好。」展風愣了一愣，顯然對蕭簫突如其來的示好，有點意外。
蕭簫蹦蹦跳跳地拉住了展風的手，拉著他往海盜船去了。
展慕華自然跟在後面，把買的點券遞出去。
「要不要爸爸陪你？」展慕華笑著問，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爸爸，媽媽說不能刮的，不然的話，蕭簫的鼻子會變得很塌！」蕭簫搶救著自己的鼻子，明顯地猶豫了好一會兒。
「爺爺陪你去吧。」展風牽著他的小手，把他抱了起來。
蕭簫立刻抱住展風的脖子：「爺爺陪我呢！」
蕭冷月看著孩子的臉上，現出大人們遇到抉擇時的猶豫，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並不是真想要展風陪呢！
眼睛裡一閃而逝的瑟縮，分明是對展風的態度有所保留。
帶著討好意味的「邀請」，是小孩子不該有的心機。
她看著一大一小坐上海盜船的人，手指不自覺地握住了外面的欄杆。
「不用擔心，蕭簫這小子膽子大得很呢！」展慕華看到管理員指著蕭簫，似乎說了些什麼。
可是蕭簫卻拚命地搖頭，兩隻小手攀著展風的衣襟。
而展風的臉，對著管理員沉了下來。
「蕭簫年齡太小，應該還不能夠乘座。」展慕華看著一邊的說明牌解釋，「爸爸會讓蕭簫如願的。」
「嗯。」蕭冷月若有所思地看著蕭簫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輕輕地歎了口氣。
把蕭簫放在展家，才幾天的功夫，他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爺爺並不是不喜歡蕭簫。」何吟秋適時地安慰，「如果你看到他當年對兒子的態度，就會相信他對蕭簫的疼愛，是出自真心了。」
「是的。」蕭冷月笑著點頭。
「你不知道我當初有多慘，別說爸爸，連媽媽都沒有陪我來過遊樂園。」展慕華斜靠在欄杆上，掀著眉毛笑。
那種慵懶的姿態，讓走過的年輕少女們都眼前一亮。
有幾個還在周圍逡巡不去，想要上前又缺乏勇氣，幾個人擠在一起，笑成一團。
眼睛還不時地瞟向展慕華，卻只是咭咭地笑著。
「招蜂引蝶……」蕭冷月腹誹著，撇了撇唇。
偏過頭，看著海盜搖擺的幅度，她擔憂的目光，幾乎跟隨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恨不能自己就在蕭簫的身邊，才能護住他的周全。
展慕華有點挫敗，看來他的魅力，還是比不上蕭簫。
「你就不能分一點心思在我這裡？」展慕華蹭過去，不過何吟笑謔笑的目光，一隻胳膊微微用力，就把她攬到了自己的懷裡。
遠處的少女露出失望的神色，竊竊地咬了一會兒耳朵，又羨又妒地看向蕭冷月。
皮囊生得好，確實是佔了不少便宜。
走下海盜船的不少成年男女，臉色都有點發白。
展風固然鎮定自若，就連蕭簫，也血色不褪。
甚至，他還興奮地和展風說著什麼。
兩隻小手在空中飛舞，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好玩不？」何吟秋搶在蕭冷月之前迎了上去。
「奶奶，超好玩啊！」蕭簫興奮地搖頭晃腦，「我們還玩一次吧？」
「你還太小，剛剛是爺爺和那邊的叔叔說了好半天，才允許蕭簫玩一次的，對不對？」
蕭簫有點失望：「可是，蕭簫比大人都勇敢啊！」
「這是遊樂園的規定，已經破例了一次，不可能再為你破例啊！」蕭冷月和他說道理。
「爺爺好厲害啊！」蕭簫轉頭拍展風的馬屁，「要不是爺爺，蕭簫一次都玩不上啦！」
展風的笑容舒展開來：「那是因為我們蕭簫很勇敢，所以爺爺才能說服管理員，對不對？」
「嗯，爺爺和蕭簫一樣厲害！」蕭簫大灌迷魂湯。
展風笑呵呵地抱著蕭簫不肯放手，連何吟秋想要接過來，都被他以「你抱不動」為由拒絕。
蕭簫很欣慰地發現，經過了這一段海盜船的經歷，展風和蕭簫的感情，顯然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誠如何吟秋所說，展風並非不喜歡蕭簫，僅僅是因為他還沒有進入祖父這個角色。
他對蕭簫的喜歡，更多的是從行動，而不是從語言上來表達出來。
只要有感情，那就好。
再加上他們真正的血緣關係，蕭冷月相信，蕭簫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蕭冷月放心地舒了口氣，只要展風夫婦對蕭簫能夠真心疼愛，就算退一萬步，展慕華娶了劉晴，蕭簫也不會受委屈。
心事盡了，剩下來的時間，一家玩得十分開心。
當然，都是因為蕭簫興致高昂，所以圍著他轉的大人，也其樂融融，輪流陪著他嘗試了大多數項目。
蕭簫小小年紀，就很具冒險精神，對於各類刺激的玩法，都興致高昂。
如果不是有年齡和身高方面的限制，蕭冷月敢打堵，那些成人項目，他也會一個不落地玩過來。
「他的童年，比我幸福多了。」展慕華感慨，「原來做父母和做祖父母，是完全不同的。」
「那當然，做父母，有把孩子教育成才的義務。」何吟秋對展慕華的抱怨，投去了一個白眼。
「那麼，做祖父母呢？」蕭冷月好奇地問。
「當然只要迎合孩子的喜歡就行了，想怎麼寵就怎麼寵！」何吟秋得意地微笑。
蕭冷月頓時啞然。
這樣教出來——不，是寵出來——的蕭簫，會是什麼樣的混世魔王？
回程的路上，蕭簫興奮地說了幾句話，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何吟秋讓司機把空調開高了一點，展風則拿過了毯子：「小心孩子睡著了著涼。」
展慕華朝蕭冷月眨了眨眼睛，人就順勢靠了過來，和她咬起了耳朵：「我爸總是一副愛認不認的樣子，其實比誰都疼蕭簫。」
蕭冷月失笑，看著展風夫婦對蕭簫無微不至的照顧，心裡半懸著的心，幾乎全都放了下來。
展風抬起頭，接收到她的目光，臉色有點微微的陰沉。
嘴角的線條頓時回復了原狀，變得有點冷硬。
蕭冷月儘管早就知道了結果，但仍然覺得心臟微冷。
不露聲色地把頭轉向車窗，夏雨初歇，原該是生機勃勃的景色，看在她的眼裡，卻像是萬木蕭條。
含著雨珠的樹葉，竟敢托起整個天空。
可是她卻缺乏走進地獄的勇氣，寧可一個人遠遠地逃開，舔食自己的傷口。
忽然覺得耳根處微微地熱燙，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在看什麼呢？」展慕華湊過來要看。
「沒有什麼，看看雨停了沒有。」蕭冷月隨便找了一個借口。
「我們出來的時候，早就停了。」展慕華毫不留情地撕開了她的面具，「難道……你不喜歡一家人出行？」
「當然不！」蕭冷月搖頭，「我很高興，尤其是看到蕭簫這麼的開心。我想，我不會後悔讓蕭簫認下你的。」
展慕華失笑：「原來在今天以前，你居然後悔讓蕭簫認我嗎？」
「你自己不聞不問了三年多，換我也不肯讓你當這個現成的爸爸！」何吟秋耳朵尖，雖然展慕華的聲音不高，但車廂密閉的空間裡，哪怕悄悄話也能被聽個三五成的。
更何況，展慕華根本沒有特意控制自己的音量。
「那可不是我的錯……」展慕華懶洋洋地笑，「是冷月把我瞞得那麼緊，我根本一點都不知道消息。」
「是麼？你敢說冷月懷孕的時候你毫不知情？」
「我當時……」展慕華啞然。
要是把當年的真相說出來，估計何吟秋頭一個就饒不了他。
蕭冷月抿著唇笑，偷偷地對他做了一個鬼臉，顯然看到他張口結舌的模樣，幸起了災樂起了禍。
除了和展風抬頭不見低頭見，蕭冷月覺得在展家的日子並不難熬。
蕭簫是個開心果，走到哪裡，笑聲就漾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