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指的是三年之前,沈振濃不分青紅皂白地分手,展慕華冷酷地把她送到手術門外。
「是你遇到了他之後?」成懷義的眼睛看著展慕華。
「可以這麼說吧,但不是全部!」蕭冷月搖了搖頭,「尤其,是剛剛聽到你講述了你哥哥的故事,我就更不相信了。愛情,只是女孩子們不願面對現實的一個童話。」
而她,已經過了聽童話的年齡。
連蕭簫這樣的孩子,都已經不相信童話裡唯美的結局。
「可是我相信。」成懷義誠懇地看著她的臉。
「你相信?」蕭冷月意外地揚眉,「我以為凡是醫生,都是冷靜的,尤其是外科大夫。」
「冷靜和相信愛情,是兩碼事。」成懷義不以為然。
「但是,我以為你聽過了你哥哥的故事,不會再那麼天真。」
「不,這並不是天真。這個故事,我並不都是道聽途說。當時我雖然還小,但是哥哥的痛苦和無奈,我都看在眼裡。」
「無奈,是男人為自己的行為找出來的一個借口。痛苦,是男人為背棄減輕內疚的一種手段!」蕭冷月對樓經義的「放棄」,尤其是到最終還打算欺騙戀人沒名沒份地呆在地下的行為,深惡而痛絕之。
所以,說話毫不客氣。
「你們談得很投機?」展慕華好不容易從人堆裡脫身。
「有一點小爭執。」蕭冷月笑著說,「不過無傷大雅。」
成懷義起身告辭:「謝謝展先生的招待。」
「不客氣,成先生能來,是展氏的榮幸。」展慕華說著場面話,迫不及待地把他送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發現蕭冷月的面前,站著盛氣凌人的盛玉環,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別那麼不自量力,慕華哥哥哪裡是你能攀得起的?就算死皮賴臉地替他生了個兒子,也不可能母憑子貴!」
蕭冷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絲毫不想理會。
她還在想著樓經義的愛情故事,也許那並不能稱為愛情。
自始至終,樓經義的付出,都是有所保留。
否則,他不可能在面臨抉擇的時候,當斷則斷。
至於事後……再如何的愧疚,也只是他自己為愛情寫上的註解。
如果那個女孩子沒有投海,也許只是被他關在哪一座金屋裡。
就像……她這樣。
要到他厭倦的時候,才能重獲自由。
帶著子宮孕育著的孩子投海,那將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也許,她是真愛著樓經義的。
只可惜,她所愛非人。
蕭冷月回想三年之前,至少她連輕生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喂,你聽到了沒有!」盛玉環因為蕭冷月輕慢的態度,而大發雷霆。
「既然你覺得我不會母憑子貴,又為什麼要跑來耀武揚威?」蕭冷月不耐煩地回擊,「有些話,不如你和展慕華當面講個清清楚楚,不要拉上無關的路人甲!」
「你是路人甲?」
蕭冷月聳了聳肩:「你要是當我路人乙,我也不反對。」
盛玉環瞪著她,一時之間,又好笑又好氣:「你覺得你能成得了路人嗎?你瞞著他生下了蕭簫,不就是為了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為什麼人人都這樣認為?
「蕭簫是我的兒子,我生下他和展慕華毫無關係!」蕭冷月沒好氣地咕噥了一句。
「你說什麼?」展慕華本來還想再看一會兒好戲,這時候再也忍不住,火速地衝了過來,「我的兒子,和我沒關係?」
「那個……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想憑借蕭簫,重新和你在一起。」蕭冷月避重就輕。
「哼,那當然,你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是吧?」展慕華「哼」了一聲,轉頭看向盛玉環,「我看到你父親已經出了在廳,可能正在找你呢!」
「爸爸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盛玉環向他跨近了一步,「慕華哥哥,我今天沒有開車,你送我回去吧!」
展慕華皺了皺眉:「你和盛世伯一起走,不是正好嗎?」
「哎呀,我坐在他車裡,又要囉嗦個沒完沒了,聽得我好煩啊!」盛玉環誇張地歎了口氣,「慕華哥哥……好不好嘛!」
那個「嘛」的尾音,拖得又長又軟,蕭冷月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幸好燈火通明,要是在荒山野嶺,她準會以為遇上了有著一千年道行的狐狸精!
「好吧,那就先送你回去。」展慕華無可無不可地答應著,「走吧,冷月。」
「我?」蕭冷月疑惑地指著自己。
「難道你自己先回家?這麼晚了,去哪裡打車?你就陪我轉一圈吧,就當是兜風。」展慕華不等蕭冷月反對,就拉住了她的手臂。
「哎,等等啊,我的鞋子……」蕭冷月踉蹌了一下,一隻皮鞋落在了椅子下面。
「腳還痛?」展慕華皺眉。
「也不是,只不過皮鞋有點緊,穿得不舒服。」
「嗤!」盛玉環忽然笑出了聲,「這樣的場合,居然把鞋子脫下來,也真虧你做得出來!一看就知道,絲毫沒有教養。」
蕭冷月彎腰把皮鞋上的綢帶綁好,才直起了腰,順勢把手臂伸進了展慕華的臂間。走了一步,才側過頭說:「如果不是拜盛小姐所賜,我哪裡會覺得腳不舒服?」
「我……又不是故意的!」盛玉環悻悻地說,「是你自己要衝下去的,我根本連碰都沒有碰你一下!」
「碰了蕭簫而已。」蕭冷月落井下石,聳了聳肩,「那還不如直接推我呢!」
展慕華的臉色又沉了下來,盛玉環一看話題不對,連忙再次轉換:「好了,時間不早,我們快走吧。慕華哥哥!」
她走到展慕華的另一邊,用更親密的姿勢,挽住了展慕華的手臂。
看著盛玉環搶佔了副駕駛的座位,蕭冷月也不和她爭,只是聳了聳肩,自動自發地坐到了後座。
一路上,盛玉環像百靈鳥似的,不斷地找著話題。
哪怕是一件芝麻綠豆那麼大的小事,也被她講得興致勃勃。
整個車廂,彷彿成了她的個人演講台,除了她的聲音,就只有車載音樂在她講話的間隙裡,悠悠揚揚,聽起來似乎有點寥遠。
蕭冷月打了一個呵欠,倦意漸湧。
馬不停蹄地陪蕭簫玩了一個白天,應付完了沈振濃,又來了興師問罪的劉晴,緊接著是宴會上遭遇盛玉環,這一天過得可真夠緊張的。
展慕華偶爾的「嗯啊」兩聲,算是回應,表示這台車裡,坐著的不僅僅是盛玉環一個人。
窗外的霓虹燈,像是天上的星星,寂寞地點綴著城市的夜空。
再有「不夜城」之稱,畢竟還是夜了。
如果不是盛玉環偶爾的一驚一乍,蕭冷月覺得自己會有一個好覺。
有錢人總喜歡離群索居,就像展家一樣,把大本營安在半山腰。
漸漸的,車道上零落了起來。
「慕華哥哥,下來喝杯咖啡吧!」盛玉環軟軟地邀請。
「不了,明天一早還有例會,再喝咖啡,我今天就別想睡了。」展慕華婉言謝絕。
「例會而已,不參加有什麼關係?」盛玉環噘著嘴,撒嬌的口氣,倒很符合她的年齡。
明明自己和她也不過差不多大,為什麼卻早已經沒有了那樣的心情?
蕭冷月悵然地看著展慕華含笑的眉角,雖然態度溫和,但終究沒有答應盛玉環的慇勤。
「那好吧,慕華哥哥下次來玩。」盛玉環失望地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還有,關於另請一個秘書的書,慕華哥哥不妨考慮哦。」
「我會。」展慕華笑著答應。
直到汽車開出去很遠,蕭冷月偶然回頭,看到盛玉環還站在夜風裡。
蕭冷月撫了撫額角,不管是劉晴,還是盛玉環,一個也不是省油的燈。
為了蕭簫,她也希望未來的展太太,會是一個善良溫柔的女人。
只不過,展慕華的身邊,似乎缺乏這樣的備選項啊。
少了盛玉環的聲音,舒緩的樂曲,像溪水一樣流淌在車廂裡,倒真讓蕭冷月培養出了幾分睡意。
汽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到了?」蕭冷月迷迷糊糊地問。
似乎快了一點兒吧?
「你坐到前面來。」
「這兒一樣,不用來回折騰了吧?」蕭冷月不情願。
剛剛怎麼不招呼自己?
哼!
「我和你說說話,不然開著開著就瞌睡了,出了交通事故可不好吧?」展慕華一手撐在儀表盤上,側著身子要求。
「放心,你活得這麼滋潤,肯定不會有『自殺』的想法。」蕭冷月撇撇嘴。
左擁右抱,日子過得不知多麼幸福呢!
天底下像樓經義那位戀人,會在失望之下投海,但展慕華絕對不會!
「怎麼,生氣了?」展慕華卻依然維持著好脾氣。
「沒有啊,我只是想睡覺了而已。正在做美夢,卻被你叫醒了。」蕭冷月故意抱怨。
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美夢了呢!
自從……母親去後,美夢似乎和她絕了緣。尤其有了蕭簫以後,一顆心總是掛在蕭簫的身上,總是怕蕭簫被搶走。
夢裡被驚醒的時候,無一例外都是孤伶伶地剩下一個人。
「過來吧,我有話和你說。」
蕭冷月不想和他在路邊耗下去,只能坐到副駕駛座。
濃郁的香水味,還沒有散開。
「阿嚏!」蕭冷月忍不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手怎麼冷成這樣?」展慕華握著她的手,忍不住皺眉。
「你把空調開得這麼低,怎麼可能不冷啊!」蕭冷月抱怨。
展慕華從善如流,把空調打高了一點,推到了d檔。
汽車重又啟動,以平穩的速度朝著滑行。
深夜的天空,黑得像是一塊黛色的綢子,平滑憂鬱。
眨眼的星星點綴著城市的一個角落,卻像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遙遠的蟲鳴,透著寂寞的回聲。幾片蘆花,點綴在河岸的一側。
「別在意盛玉環,我和她只是場面上應付而已。」不知道為什麼,展慕華看著蕭冷月那副冷淡的福氣,鬼神差使地解釋。
「嗯。」蕭冷月漫應一聲。
「還是個小丫頭,入不了我的眼。」展慕華自我解嘲。
「我知道,你喜歡成熟風韻的女人,像劉晴。」蕭冷月不經大腦思考,就冒出來了一句。
她始終是介意的。
展慕華的唇忍不住深深地勾了起來。
嘴上說得再大方,其實她還是在意的吧?
口是心非的女人!
「你錯了,如果我喜歡劉晴,早就把她娶回家了。男人說不想結婚,其實只是不喜歡的一個借口。」展慕華笑著搖頭,「你不用把她當成對手,她也不是我想要的女人。」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蕭冷月脫口而出。
啊,都是黑夜惹的禍!
蕭冷月懊惱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表現,怎麼看都像是個善妒的婦人啊!老天作證,她不是這個意思……
「我記得,你已經是展太太了吧?」展慕華笑意盎然。
「那只是權宜之計,我們都心知肚明。」蕭冷月扁了扁嘴。
「至少在目前,我還沒有對你厭倦,所以你不用嫉妒劉晴和盛玉環。」展慕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誰說我嫉妒……我才不嫉妒她們呢!」蕭冷月強硬地表示決心。
「盛玉環說,要來當我的秘書,你覺得怎麼樣?」
「啊?」蕭冷月愣了一愣,好半天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要當秘書?那個……她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