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整個晚上,蕭冷月覺得自己都像在夢裡霧裡似的,一點都沒有真實感。
這樣的展慕華,不是她認識中的展慕華!
一頓晚飯,吃了很久。
彷彿所有的歷史,都到了他的嘴邊。烏鎮的傳說和風物,經由他醇厚溫和的聲音說出來,別有一種滋味。
「你和烏鎮……」直到躺在他的臂彎,蕭冷月還有著一種雲海霧山的感覺。
「只時小時候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也不長,只有兩個月而已……」他淡淡地解釋,卻似乎滿是惆悵和哀傷。
難道他受的壓力太大,所以才到這個水鄉澤國,來放鬆一下被壓迫的神經?
蕭冷月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可是展慕華沒有說的意思,她也就不再追問。
這個黃昏和晚上的氣氛,美好得不像真實,她不想破壞。
房間不大,卻處處透著溫馨。
從床品到窗簾,用的都是烏鎮自產的藍印花布。藍底白花、白底藍花,印著花卉圖案。白是雅致秀氣,藍是清純脫俗,清新的鄉土氣息,便無遮無掩地撲面而來。
房間的光線有些昏黃,打在展慕華的側臉上,在眼瞼處留下一道神秘的暗影。筆挺的鼻子和線條分明的唇,因而顯得面部輪廓更加清晰和富有立體感。
造物主對他,實在是太優待了。
即使對展慕華富有成見,但蕭冷月還是不得不承認,帥氣的他,就是一個女性殺手。
彷彿覺察到了她的視線,展慕華睜開眼睛,四目相撞,蕭冷月不由心悸,一股激流淹沒了她的忐忑與感慨。
光線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的眸光,卻讓整個房間都璀璨生輝。
蕭冷月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抓住了似的,微妙地觸動著她的面頰,一點點地熱了起來。
交集的視線,似乎在空中不長的距離裡,擦出了明艷艷的火花。
展慕華的氣息有些不穩,蕭冷月心裡慌亂,百忙之中擠出一句不相干的話:「這種花布真是漂亮,我還以為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得到呢!」
話還沒有說完,唇已經重重地堵了上來。讓蕭冷月搜腸刮肚才擠出來的話,生生地堵在了喉嚨口。
柔韌的舌尖,帶著淡淡的煙草味道和清爽的檸檬香味,以一種十足的張力,向她席捲而來。
她的舌,被動地被他含著。
隨著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蕭冷月早就已經迷失在他的深吻裡。
他的手心,帶著灼燙的溫度,在她的肩頸處輕柔地徘徊,彷彿在撫摸著一件易碎的珍貴藝術品,帶著十二分的小心。
恍惚之間,蕭冷月覺得,自己彷彿是他最珍愛的人。
他的吻,漸漸地落到了她精緻小巧的下巴,然後是頸部,接著呈放射狀散落在四周最敏感的肌-膚上。
蕭冷月如遭電擊,四肢百骸都彷彿不再是自己的,腦袋混沌成了一片。
我一定是醉了……她想。
整個人,都是醺醺然的。
展慕華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地對待過她,那樣的小心翼翼,試探著她的反應。
明月如霜,水聲如樂,蕭冷月在剎那間有一種錯覺,她是他手心裡的寶。
他的唇沿著她的肌-膚一寸寸地下移,蕭冷月倒抽一口涼氣,有些什麼在身體的最深處婉轉甦醒,叫囂著想要求著什麼。
然而,除了用雙臂緊緊地扣住他紋理細膩的背部,她似乎什麼也無法做……
鋪天蓋地的熱潮湧過了她的每一寸肌-膚,呼吸紊亂得不再像自己的,意識被排山倒海的渴念淹沒,兩個人幾乎同時沉入了深海……
蕭冷月是被一陣小鳥呼朋引伴的鳴叫聲喚醒的,前一晚的香分像是已經蒸發在空氣裡,只留下一點飄渺隱約的餘韻。
只有渾身的酸痛,提醒她與他肢體的糾纏,有多麼的深。
藍印花布上不規則的細紋,像是瓷器上的開片,如同老舊的電影底片,讓蕭冷月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身邊只留下一點殘餘的溫熱,提醒著她並不是獨自入眠。
蕭冷月轉過頭,在窗前搜尋到了展慕華的身影。
即使沒有人注視他的儀容,他仍然是乾淨優雅的。身姿挺直,一隻手閒閒地插在褲袋裡,側臉英俊得像是希臘古廟裡的神祇。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彷彿室外的陽光,都披到了他的肩上。
雙眼如一泓清泉,甚至能看到水波瀲灩生輝。
「醒了?睡得……好嗎?」他問得很溫和。
蕭冷月覺得舌尖,傳來一股酥酥的甜意,竟然捨不得開口,怕破壞了這樣一個美好的早晨。
展慕華凝視著她,彷彿要透過她的眸子,看向她心底深處。
蕭冷月低眉,避開了他的凝望。
「我……」她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發現聲音瘖啞。清了清嗓子,才能發出正常的聲音。
「我該起來了,對不起,我今天醒晚了,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吻醒你。」展慕華笑著到布藝沙發上。
蕭冷月這才看到筆記本打開著,也不知道他起來了多久,又工作了多久。
臉上忍不住紅了一下,剛坐起來,卻又歎息一聲。
甜蜜的漣漪,似乎還在身體的內部打著轉轉。事實上,她覺得激-情過後的酥軟,讓她剛剛坐起,又倏然地軟倒。
「小心,別起得太猛。」展慕華笑得曖昧。
這一次,蕭冷月連脖子和耳後,都相繼紅了。彷彿扯了一塊天上的朝霞,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必被子包裹之下的嬌軀,也一樣像煮熟了的蝦子,紅得霞光四溢吧?
展慕華幾乎想再度擁住她,不管不顧地沉入巫山。
蕭冷月伸出手臂,看了他一眼又縮了回去。
展慕華輕笑一聲,低下頭看向電腦屏幕。
蕭冷月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飛快地穿好了衣服。再抬頭的時候,發現展慕華哪裡在工作,分明正看著她的狼狽失措,進退失裾!
「你……」她又羞又惱,臉上的明紅,誘得人想再一次犯罪。
而她,卻根本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是怎樣誘惑人的所在。
展慕華站起來,對著她伸出手。
蕭冷月只猶豫了一剎那的時間,就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他合起掌,把她的手包住。
一種慵軟的感覺,襲向蕭冷月,身不由己地跟著他的腳步,走向窗邊。
這時候,腦袋裡竟閃出了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烏鎮的早晨,也是很美的……」他的聲音,就響在她的耳邊。
甚至,她的耳垂,還能感受到他噴出的呼吸,整個人都起了一陣輕輕的戰慄。
比起昨天到達的時候,早晨的烏鎮,顯得忙碌得多。但是所有的聲音,都帶著鄉風民韻,親切而自然。
「真美……」蕭冷月歎息了一聲,臉上紅霞未褪,雙眸水灩生姿,寶光流動。
展慕華傾身一吻之後,並沒有再深入。
他轉過頭,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我們去拜訪一個人。」
蕭冷月一怔,他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褪去了笑意。
這——才是他來烏鎮的原因吧?
蕭冷月覺得手指尖,開始有了微微的涼意。
早晨九點的陽光,從老街兩邊的屋簷夾縫裡照下來。
老街的行人並不多,偶有兩個身材苗條的女子,身穿藍印花布的長裙走過,還帶著隱隱的香氣,彷彿是從民國初年的舊照片裡走出來似的。
只是那一頭卷髮,多少有點破壞了這種清雅。
「這些都是外地的遊客,本地人都不穿這種花布。東柵那邊有一間印染店,生意還不錯,很受外地遊客的歡迎。」展慕華解釋。
蕭冷月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以為是烏鎮人呢!」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們回去的時候也帶兩匹,你喜歡做什麼都行。」
蕭冷月「嗯」了一聲,也沒有放在心上:「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這條老街嗎?」
「不,他住在新區。」展慕華的笑容,不再像昨夜那樣溫和,而是帶著一種尖銳的譏誚,「所以,他不是一個習慣於這種生活的人。真正喜歡烏鎮的人,不會住在新區,那裡是後來新建的,完全是現代化的小鎮。」
「那倒是……沒有什麼烏鎮的特色了吧?」蕭冷月同意他的觀點,「我們現在去新鎮區了嗎?」
「我們去中市,他習慣每天去那裡喝茶。習慣了鋼筋水泥的大城市,他還是更渴望接觸一些外來的遊客。那裡的茶館,還是很有特色的。」展慕華笑得有點冷,「真可惜,他來到了烏鎮,反倒給了我一個突破口。」
「中市?」蕭冷月對這個新冒出來的地名,充滿了好奇,「不是東南西北四柵嗎?中市難道是在這四條街的中心位置?」
「真聰明。」展慕華面無表情地表揚了一句,一聽就知道沒有任何誠意。
「哦,那我們現在去東柵……呃,不,中市嗎?」雖然覺得用柵稱街有些奇怪,但多說兩次,也就習慣了下來。
「不錯,我們過了通濟橋,就可以坐人力三輪車,去東柵很方便。」展慕華解釋了一句,回過頭來,把落後了半步的蕭冷月牽到手中。
他的掌心,真暖和。
忽然,那顆空落落的心,就忽然跳到了實處。
斜斜的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走在老街半舊的水泥路上,落下空闊綿長的回音。
偶爾走過來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臉上的皺紋打了無數的褶子,那是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
可是他們從容的腳步,仍然讓蕭冷月覺得羨慕。
這樣的男女,走在任何地方都是引人注目的。所以,受到一點注目禮,便是順理成章的了。
展慕華早就習慣了被人注視,依然走得從容不迫。
不過,他的步子邁得有點大,蕭冷月時不時就要加一步,才能趕得上他的步伐。
烏鎮的橋很多,走不了百米路,就又遇到了一座單孔石橋。
「這就是烏鎮最有名的景點之一,叫做橋裡橋,其實是兩座橋的合稱,這座叫做通濟橋,旁邊呈直角相交的那座,叫做仁濟橋。」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吧?」
「這是真正的古跡,經過了不知多少次的破壞,也幾經改建,最後一次,應該是清朝的時候了吧?」展慕華介紹著,卻並沒有停下來讓蕭冷月憑弔的意思。
蕭冷月只能跟在他的身邊拾級而上。
確實是清朝的遺跡了,台階都被人走得光光滑滑。
走到橋的中央,蕭冷月看到朝陽下,西柵的老房子綿延成兩排,而更遠的地方,則是阡陌交錯的田疇。
明明是旭日東昇,可是蕭冷月卻覺得別有一種滄桑。
不知道是因為烏鎮斑駁的老牆,還是因為展慕華陰沉沉的臉色。
橋堍下,停著三五輛三輪車,車伕們正在聊天。
明明是小橋流水,可是車伕們的嗓門卻不小。
「先生、小姐,要不要去東柵?如果還想看老烏鎮的話,也可以去南柵看看啊。那裡的規模僅次於西柵,還有年代最久遠的浮瀾橋呢!」
車伕們上來兜售生意,展慕華也不說價錢,拉著蕭冷月就坐了上去:「去訪盧閣。」
「喲呵,一看你們兩位,就知道是會玩兒的。住在老烏鎮,喝茶卻選全烏鎮最有名的茶館!」車伕的恭維,並沒有讓展慕華有所回應。
倒是蕭冷月有點好奇:「師傅,烏鎮的茶館很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