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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罪者之路(9) 文 / 白玉樓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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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層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上層的許多人尚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擔心受到責罰的,想要先將事件解決再上報以減輕罪責的,物色替罪羊比通報上層更加優先的,將通訊盡可能的延後,最終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地下實驗場b3層?中央大廳……

    ……雖然很想這麼記敘,不過地下實驗場的負責人本來就是個任性妄為的傢伙,擴建與改建完全隨心所欲,造就了這裡螞蟻巢一樣複雜的內部結構:最密集處有六層,相對的,也有僅有一層便與地面連接的巨大空間,幸好魔法建築比起一般的建築對結構的要求低很多,而且這種建築方式除了地圖難畫點之外倒是出乎意料的方便。

    連接「蟻巢」的通道有幾個節點,地下實驗場的上層總算還有個有過領導經驗的人,將幾處要害位置改造成關卡與警備室,房間特別建設為兩端內設女牆的紡錘形,無論敵人來自內部還是外部都可以在此重整陣勢準備迎敵。

    事實上,現在一隊士兵正緊張的擦拭鎧甲與武器。

    與手執以「驅逐」和「捕獲」為主要目的非殺傷性武器的守衛不同,他們手上拿的是真正可以切開皮肉,斬斷骨骼的利劍;城內的所有武裝力量都要受到約束,而這些真正的「私兵」顯然生活在比守衛們更深處的黑暗中。

    背後資助地下實驗場的勢力顯然財力雄厚,這些私兵穿戴的都是附魔的裝備,大概是覺得反正都是不能見光的力量,許多裝備上直接附加了明令禁止使用的危險毒藥與咒語,使得這支部隊具有了真正的一擊必殺的能力--他們的武器造成的擦傷也足以致命。

    然而,再精良的裝備也無法改變一個人的本質,在這個混亂的時代,無論是軍人或是冒險者,真正經歷過死亡洗禮的人鮮少出現在這種地方,所以,有人會在戰前感到怯場也不值得奇怪。

    「前,前輩……我們,不會……有事吧?」

    生硬的將「死」字嚥了回去,略顯稚嫩的私兵向身邊的前輩詢問的同時借由反覆擦拭劍刃的動作消除內心的不安。

    「前輩……唔,終於也有人這麼叫我了啊……」

    年輕私兵口中的前輩有著一頭黯淡的金髮,一雙專業混飯者的死魚眼盯著手上鏡子一樣光亮的魔法劍發著呆;他的屁股下面坐著一塊半球形的岩石,另一把略顯陳舊的大劍被插在石頭上,和身邊門板大的金屬盾牌靠在一起。

    「前輩?前輩!」

    「啊?哈……放心,不會有事的,咱們又不是城牆的守軍,不可能突然有一支軍隊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懶懶散散的口氣,沒精打采的腔調,要是被上面的人看到這副模樣,扣工資是跑不了的。

    「是嗎……」

    「好啦,打起精神來,這次贏了的話絕對可以要到一大筆獎金,情況不對果斷捲了裝備跑路就是,啊哈哈哈哈哈!」

    「噯?這、這樣好嗎?前輩?」

    「有什麼關係嘛~~~『拿錢辦事,上面的事情不要多管』,這可是你前輩的前輩傳授的經驗……」笑呵呵的說完上半句,前輩突然陰下臉,用絕對適合夏夜怪談的飄渺口氣說,「……知道的太多,小心被滅口。」

    「……咕咚……」年輕的士兵喉頭上下跳動了一下,重重的嚥下一口口水,「……我明白了。」

    「對,對。等你活的久一點就會知道,為了金錢而活,才是最輕鬆的……」

    前輩瞇起眼睛說完,放鬆身體靠在身後的大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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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試圖從地下實驗場逃離的少女們並沒有經過私兵嚴陣以待的節點,在迅速的破壞大多數囚室,解放了所有受困的姊妹之後,默默地,機械地移動著,黑暗中她們雙眼暗綠色的光芒匯聚成溪流。

    有如幽靈行軍。

    無聲的集群前進的終點在一處空曠的房間,廣闊的空間散落著木樁、水池、石柱、沙坑等等大型設施,這裡是實驗這些兵器實用性的考場。

    加裝了金屬鑲邊的實木大門歪歪斜斜的倒在一邊,像胎兒般蜷縮著的「工具」由念動力支撐自身,漂浮著進入房間;被小心的保護在後方的是外貌還比較接近人類的少女,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保護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瑟縮著的,哭泣著的,抓緊身上披的灰色布料,對著那些脫離人類樣貌的人,本能的畏懼與理性的感激混雜。

    「「「……」」」

    全部進入巨大的房間內,人數大約為兩百左右,她們靜靜的分開兩列,等待著隊伍最後的人。

    濃郁的蒼翠綠色光芒從門外透入,一點點變得清晰而強烈,薇兒從門外飄了進來,單獨被關押的她路上經歷的戰鬥比其他姊妹多得多,劣質的病號服已經徹底破碎,不著片縷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雙手抱住腳踝,緊閉的眼睛不時左右滾動一下,看上去好像熟睡的公主正沉浸在夢境中。

    薇兒是從雷奧森的葛朗台交易所地下實驗場送來的早期實驗品中唯一存活的,她經歷的時間比在場其他所有少女都要長的多得多,每一個感受到椿存在的少女都會得到薇兒的鼓勵,在精神的交流中,薇兒的聲音永遠都是充滿喜悅與希望的,這份希望也感染了其他人。

    而現在是她們第一次直接看到「特殊實驗品」的薇兒。

    最為刺眼的是薇兒背後兩道巨大的傷痕,連椿都無法治癒的,薇兒曾經身為翼人的證明,只因為羽翼在實驗台上太礙事而被切除;而薇兒的身體,超過一半都被金屬所替代,身體的許多部分甚至只有一層類似乾涸的膠水薄膜一樣的擬態皮膚,下面的血肉全部不復存在。

    跟在她後面的同樣光溜溜的椿,她小心的將一名喉嚨整個被切開的守衛靠放在門旁。隨著從她身上散發出的綠色光芒拂過傷口,失去生命的身體居然再度開始抽動。

    「唔……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守衛發出難以相信的慘叫聲,一直喊叫到喉嚨破開,聲音嘶啞,從嘴角噴出血沫,然後這些傷勢再和身上的傷口一起被治癒,承受新一輪的痛苦。

    「對不起……這個人傷得很重,治療起來比預料的費時間……」

    椿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不過對於自己赤そ裸的身體完全沒有遮一遮的意思。

    「……」

    不知道其他少女以在內心祈禱的方式向未熟的生命女神說了些什麼,不過換來的只是她更為靦腆卻含不可動搖意志的笑容。

    「我,我知道……但,但是總不能看著他們死去吧」

    勸她也是沒有用的,聖精是概念的結晶,椿既然具現了「生命」,那麼阻止自己眼前所有非自然死亡是她的本能,就像少女們在實驗中備受折磨,椿依然堅持維持她們的生命,即使可能死亡對她們而言更好一些……

    「……」

    少女們不再言語,只是用崇敬的眼神看著薇兒漂浮著來到房間的中央。

    彷彿睡著的嬰兒一般,薇兒漂浮在離地面三十公分的高度,做著胎兒之夢,改造過度的身體連呼吸的功能似乎都失去的,平坦的胸部絲毫沒有起伏。

    她緩緩的睜開的眼睛。

    那是一雙,蘊涵著無盡對生命嚮往的翠綠雙瞳。

    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蠕動著,呢喃般低聲卻又清晰吐出:

    「大家,要努力啊……」

    臉上難以表露出感情,但薇兒的聲音中,溫暖的笑意傳遞到了每一個人心中。

    她的背後,金屬的絲線糾纏著成長,將寶石、魔杖、手鐲、戒指……各式各樣的魔法物品被串聯在一起,形成了一雙異形的翅膀,微微扇動著,灑下一片魔力的光粉。

    被改造的少女身體同時擁有兩套系統:身為生物的系統,寄宿著靈魂與堅韌的意志,並將其以念動力的方式展現,以人類的方式思考;身為構裝物的系統,操縱著體內的魔導具,以工具的方式思考。

    現在,薇兒將自己身為「生物」的部分盡可能的壓制,完全解放體內屬於構裝物的部分,現在的她是完全的「道具」,又不僅僅是道具。

    帶有強烈意志的她,是那些無生命的魔導具的女王。

    她的手腳舒展開來,失去念動力支撐的雙腳輕輕踏在地上,依靠神術維持生命的羸弱身體勉力支撐著巨大的金屬羽翼,眼神中一片冰冷。

    「任務:拓路……法術類型:抹消……目標:天頂。」

    金屬絲線插入周圍的地面與牆壁,從地下實驗場的魔力管線中抽取魔力;房間中用於測試少女防禦力與生命力的大型機關在無人操縱的情況下啟動,強行破壞原有的部分結構,將目標指向天頂。

    「破壞!」

    無機質的聲線略微提高,整個房間一瞬間震顫了,薇兒前方,需要她四十五度仰望的天頂在第一輪衝擊中崩塌,有的落石又被她身後翅膀上發出的射線抹消,有的則改變了形狀,最後形成了土石堆砌的通往上一層的斜坡。

    薇兒閃動著金屬光澤的腳踏上岩層,帶領著身後的人走入上一層。

    上層的房間內,原先還有一些未撤離的守衛,此時已全部倒在地上,他們手中還在吡哩吡哩的冒出電火花的驅逐棒便是元兇。

    「前進,離開這裡……薇,薇兒笑著說。」

    用毫無起伏的無機質聲音,薇兒對身後的同伴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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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告,全部囚室損壞,守衛隊沉默!」

    「報告,四號倉庫損壞!」

    「報告,二號測試場損壞!」

    壞消息一個連著一個,不需要手下依次匯報,腳下不時傳來的震動足以說明下面的狀況有多麼糟糕。

    「呼……儘是些無能的傢伙,原以為在我身邊能讓你們那花生大的腦仁多少成長一點……失敗。」

    一副教訓沒出息的兒女的口氣,下達命令的是身穿白袍的男子,地下實驗場的上層中,也只有他這個直接負責實驗的研究狂始終留在這裡了。

    「傳達命令,守衛全部撤離,密封閘打開,士兵在第一休息室集中防守。」

    「所長……五個節點全部放棄嗎?第一休息室並沒有應對戰鬥的設施……」

    身體反射性的遵從所長的命令,然而嘴裡對於奇怪的命令多多少少還有些疑問--這麼不懂規矩一看就是新來。

    「蠢貨……上次雷奧森的教訓忘了嗎?總有些不聽話的小鬼,不知道要沿著別人準備的路走,」白袍男子搖著頭歎了口氣,「建築可是美學的結晶,隨意的破壞實在是太沒修養了。」

    「……」

    手下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保持沉默。

    「唉……小鬼啊,總是不能老老實實的接受別人的好意……」

    說著,白袍男子雙手插進衣服上特大的口袋裡,轉身走向房門。

    那些手下,當然不敢對他的行為提出絲毫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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