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那個旗幟不是……」
「……『神槍』終於回到原來的主人手中了嗎……」
「……聽說聖瞳普莉泰絲已經……」
四面八方的視線隨著縱貫皇城的隊伍移動著,無法辨識來處的竊竊私語在人群間傳播,崇拜,嚮往,羨慕,嫉恨,畏懼……各式各樣的情感交織在兩個人的身上:新登基的皇帝冒頓,以及跟隨在他身後一步的聖裁騎士絲萊特。
迎風獵獵作響的旗幟,沒有哪一位納姆族不認識:金色的騎士長槍象徵著力量,而盤繞槍上的鎖鏈代表了秩序與責任,「以力量維護秩序,以責任約束自己」正是神槍騎士團的口號。
長久以來受到無數年輕人憧憬的神槍騎士團,對納姆而言幾乎是正義與榮耀的代名詞。
與之相對的,納姆的皇族「暮光」的家徽是托起鑰匙的艷麗日輪花,大多數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認為這個家徽記錄著暮光家族引以為傲的遺傳,「藝術」與「智慧」;想得更多一些的人,能猜到它是與神槍騎士團旗幟上的鎖鏈相呼應,宣示騎士團的從屬;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艷麗的日輪花是怎樣與毒蜘蛛一同無知的接近者殺死作為養料的,而以這種在朱茵大陸上早已絕跡的花卉為家徽的暮光家族,是如何成為皇室,並且將其統治維持至今的。
當然,他們也不需要知道。
教會的沉寂,新王的登基,一系列新法令頒布,所有人都預感到,某些變化即將發生;身處漩渦中心的帝都人,毫無疑問是最為忐忑不安的。
神槍騎士團的回歸,讓所有的帝都人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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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皇宮,過去曾經是全大陸納姆族的「大腦」,決定著稅收,軍事,法律等諸多事項的重要地點;現在,正逐漸取回自己原有的地位。
相較於建立時間更接近於「現在」的官方建築,帝都的皇宮給予來訪者的感覺比起「高貴」,更多的是「恢弘」和「威嚴」。這裡過去是納姆族最後的防線,號稱受到隕石直擊也能毫髮無傷的要塞,儘管在後來的擴建中拆除了殺戮氣息太重的塔樓和外牆,餘下的部分也經過多次整修,但整個建築群依然透露出久經沙場的將軍一般的氣息:沉穩的外表下隱藏著爆發性的力量。
「第一次見面啊,神槍騎士團現任的團長,絲萊特?依納賽特……是位漂亮的小姐呢。」
談話的地點既不在正殿,也不是什麼隱秘的房間。即使是軍事氣息濃厚的帝都皇城裡,花園這樣的設施依然是存在的。
「確實是第一次……」
選擇性的無視了最後的稱呼,絲萊特行禮的同時回答道,所行的禮僅僅是普通的騎士禮,並非下級對上級,或者是騎士對於效忠的對象所行的禮儀
「……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就很難說了。」
明裡暗裡保護皇帝的人一齊有了動作,又被冒頓輕輕抬起的右手制止。
「有一些問題是吧?看來我的回答會決定你的態度了……呵呵……」
冒頓表現的如此淡定自然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人格魅力有著多麼充分的自信,相信絲萊特絕不會攻擊自己。聖裁騎士以強大的續戰能力出名,他們可以以一己之力面對一支部隊的圍攻,然而,爆發力從不是他們所擅長的,冒頓有自信在絲萊特第一輪搶攻下全身而退,至於第二輪第三輪的攻擊……那是他的部下的工作了。
「我想確認一下……身為皇帝,你,想要做什麼?」
完全不顧及冒頓的權威與尊嚴,也不在乎身邊有多少忠臣與對方的戰士,絲萊特毫不客氣的以質問的口氣對著當朝皇帝說話,不知該說她笑著,還是做事不動腦子。
她必須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且必須當面向冒頓問出這個問題,防止獲得一個虛假的答案。
如果吉斯提斯沒有陷入沉寂,無論神槍騎士團是否叛離,裁決教會都會維持以前的政策;如果皇帝沒有更替,從以往的情況也能判斷出皇室接下來的行動;問題是同時失去了神恩和神槍騎士團的裁決教會一併失去的還有「實際上的統治權」,這樣一來,一直保有「名義上的統治權」的暮光皇室就有了足夠的影響力,而新王會推行什麼樣的政策誰也不知道。
如果這個時候,納姆和某個種族全面開戰了,神槍騎士團所謂的「理想」就可以升格為「夢想」了--只能當做是做夢來看。
「停止與外族無意義的戰爭,最終建立一個各族可以和平共處的國度。」帶著王冠的冒頓,一臉嚴肅的說出來和「希望世界和平」沒多大區別的話。
在和平年代,受到外族侵犯的民族會渴望以戰爭和勝利來宣洩仇恨,他們相信有許多事物比生命更加重要;而當戰爭成為日常之後,人們又會渴望和平,沒有什麼比死亡更能讓人意識到生命的可貴了。
雖然是個聽上去很蠢的想法,然而冒頓本身半精靈的血統很容易取信於同樣艱難生活在納姆社會裡的混血兒,而這些異族「深入交流」誕生的人,不但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力量,同時社會地位的特殊性使得他們會為了冒頓提出的理想全力以赴。
……人們因為誤會而互相仇恨,因為不理解而相互戰鬥,為了無意義的理由喪失生命,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
……我希望,人們可以相互傾訴,相互理解,把爭鬥消滅在開始之前。
……若是真的有著不得不戰的理由,那麼,以一場絕不會後悔的戰鬥作為生命的重終點,未嘗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這,就是我想要追求的『正義』。」
普莉泰絲最後所說的話在腦中浮現,雖然沒能親眼看到普莉泰絲說出這些話(因為她當時暈過去了),絲萊特有種感覺,當時普莉泰絲的神情,和此時的冒頓應當是相同的。
「……」
沒有說一個字,絲萊特單膝跪地,將劍柄送到冒頓面前,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決定。
「繁複的禮儀可以留到正式的登基大典上,在那之前,我們並沒有從屬的關係。」
按照傳統--儘管這個傳統已經被忽略了很久--作為國家榮耀與責任的象徵,每一任的神槍騎士團團長都會在新王登基大典上向其宣示忠誠,第一是作為代表表示臣民承認新王的地位;第二,則是宣告,這支納姆族最強的戰力,成為直屬於當朝皇帝的力量。
「不要弄錯了,我只是作為『神槍騎士團』的團長,將『神槍騎士團』交給新的皇帝。我的忠誠,永遠只屬於一個人。」
絲萊特轉過身,還沒有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了冒頓愉快的聲音:
「對了,絲萊特,要不要當我的妃子啊~~~」
「……呃……(踉蹌)……」
騎乘疾奔的戰馬亦能做出種種高難度動作的女騎士,因為這一句話險些在平地上跌倒。
「我是認真的啊,國王和騎士……身份上道義上都沒什麼問題的。」
當然,情感上有沒有問題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無聊的玩笑。」
冷冷的丟下一句,絲萊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皇宮。
「真可惜呢……」目視著絲萊特離開自己的視野,許久之後才開口的冒頓語氣中絲毫沒有可惜的意思,「……那可是神槍騎士團啊。」
「『我的忠誠,永遠只屬於一個人』,但是神槍騎士團只會服從他們的團長,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蘇拉上前半步,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引導著冒頓說出某些話。
「現在的話……這樣就足夠了。」冒頓輕輕瞇起眼睛。
現在的話……這樣就足夠了。
至於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