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頭頂--」
高昂的吆喝聲中,一捆木材劃過一道平滑的弧線,混入一大堆木板之中。橫七豎八堆放的木材,大多數鋸成了整齊的板條,也有少數形狀奇怪的還殘留著拔下釘子留下的洞,不知是從什麼東西上拆下來的。
熱火朝天的工作景象,原本是決定不應該出現在白露森林深處的,無論是為了採伐或是單純的迷路,踏入森林深處的納姆族都會受到精靈箭矢的「歡迎」,像這樣大規模的作業過去只會出現在被軍隊推平的精靈族村落遺址上。
「就算這麼做,我們也不會原諒你們的。」
年輕的精靈站在高高的枝杈上,從身體和精神方面都刻意與下面的納姆保持了距離,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充滿了疏遠的感覺。
「原諒?保羅的妻子還在服喪之中,你以為你們可以得到原諒?」穿著簡單白色背心的兄貴丟下肩膀上的木材,狠狠地瞪了回去。拓荒者的村子中,通常是這樣強壯的男性擔當村長的職務,「……但是,任誰也沒辦法在墓碑搭建的房屋裡睡得踏實吧?」
納姆和精靈衝突的原因非常簡單:精靈沒有興建墳墓的習慣,死後的精靈也不會留下屍體。由於精靈死亡時散發的力量能夠催生植物,在外人看來好像是死後變成了樹木一樣--也因此精靈和翼人、溫蒂尼一樣被稱為「自然之子」--森林中有一處,將死的精靈依照傳統在此回歸大地,每一顆樹木都是死去精靈的證明。
而這些筆直修挺的樹木,被不知情的納姆當成是良好的建築材料砍伐了相當的一部分
無論文化習俗的差異如何,沒有那個種族會對於這種褻瀆死者安眠之地的行為視而不見吧?
「好好相處,不要吵架……」絲萊特左手按住腰間的劍柄,在精靈看不見的角度將劍柄頂在村長的背後,「……(微笑)……不是剛剛說好的嗎?」
「……」
村長一言不發,重新抬起地上的木板,將它放到應該放的位置。
堆積的木料受到森林中潮氣的影響,不久之後想必會成為蘑菇之類的真菌理想的生長地,再過上一段時間,白蟻或是甲蟲之類的小生靈大概也會在此定居,直到某天,腐朽的連自身重量也無法承擔的木頭會崩塌成為土壤中腐殖質的一員,作為養料滋養新的樹木成長。
「……」
年輕的精靈低下頭,認真的操縱著手上的畫筆,默默地將眼前的景象全部記錄在畫布上。
……
……
……
午後,村莊的外圍。
一圈細小的白花沿著森林獸道進入森林深處,這些花標示了屬於精靈族先輩安眠的地方,換句話說,花環以外的區域是默許納姆族進入的地方。
開放森林的外圍,給予納姆族「使用一部分森林」的同時也是告誡他們「其他的部分禁止進入」,這種將雙方的活動區域劃分的涇渭分明的行為算不上關係良好,比起之前的情況已經是莫大的進步了。當然,明確的境界線也意味著「越界」的存在,一點點的意外可能會導致新的衝突發生。
可惜,絲萊特不能繼續留在白露森林,看到自己努力的結果。
「日輪花帝國第四十七皇帝冒頓陛下手書……」
非常正式的,使用著兩百三十多年前日輪花王朝時的公文格式,讓看慣了教會公文的絲萊特很不習慣,老實說,要不是弗洛爾的提醒,她甚至不知道這份看上去和以前見過無數次的舞會邀請函沒什麼區別的羊皮紙有多麼貴重。
「……『中止當前任務。請神槍騎士團全員於聖歷1096年11月15日前返回帝都參加加冕儀式。』……」
這種說法,好像日輪花王朝一直維持著統治,未曾被裁決教會壓倒;而神槍騎士團一直還是帝國最值得自傲的旗幟,而不是那個早已背叛到裁決教會,現在又背叛了裁決教會的遊兵。
「要去嗎?」
弗洛爾靜靜的站在絲萊特身後半步的地方問道,看不出贊同還是反對,只是單純的想要得到答案的樣子,看他的神態讓人不禁想要下達「換上黑色長筒襪和迷你裙去廣場跳扭腰舞吧」之類的命令,來試試看他會有怎樣的表情。
當然,絲萊特沒有這麼令人高興的……咳咳,沒有這麼惡趣味。
「嗯,去看看吧。對於新王的政見,有點興趣……」
絲萊特小心的將公文折好收進懷裡,與一份《正義月干!》放在一起。
「……說不定,能夠離我們的理想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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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頓?路基烏斯?尤利烏斯?暮光,以響箭為號,幾百弓箭手萬箭齊發,將頭曼單于射殺當場,之後一統部族,成為大單于……啊,不好意思,那是冒頓單于。
總之,他的父親和長兄不幸身亡,裁決教會統治了這麼多年,所謂的皇帝自然也沒了**佳麗三千人的氣魄,結果他理所當然的繼承了王位。
說起來冒頓的還有些其他親戚,比如下落不明的叔叔或是身處帝都外的妹妹之類的,要是這個時候他們回來主張繼承王位的合理性,這位混血兒說不定就得不到頭上的王冠了。
就好像此時帶領軍隊圍帝都的父親的二叔的嬸嬸的二兒子的表弟的大伯,無論血統多麼疏遠,純血的納姆族在某些人看來都比我們尖耳朵的王子適合繼承王位。
……
……
……
「哈……虧他能夠帶著軍隊跑上一千多里過來,要是狼人這時候進攻怎麼辦啊……」
城頭上,冒頓一臉無奈的笑容看著城外整齊列隊的軍人。
「在教會主宰一切的情況下,只有這些邊防軍的士兵仍然真正的擁有良好的訓練和與正規軍的頭銜相稱的戰鬥力,相較而言我們這裡所謂的帝國騎士團……哼!根本就是儀仗隊。再加上常年與異族戰鬥培養的種族意識……還真是最糟糕的敵人呢。」
蘇拉搖搖毛茸茸的尾巴嘟囔著,這幾天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行為。並不是為了討好某些人,只是可以將一直以來必須遮掩的種族特徵釋放出來,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都看得見的地方,感受著周圍士兵們尊敬和畏懼混雜的眼神……有一種「洒家這輩子值了」的感覺。
不過,就是因為這幾天的生活相較於之前十幾年要幸福的太多了,所以才想要延續下去吧?
「……殺掉?」
宛如從陰影中「長」出來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冒頓身邊的女性,黑色緊身衣下裹的明明是非常富有女性魅力的凸凹有致的身體,卻很難將視線鎖定在她的身上;即使開口了,虛無縹緲的聲音也令人不由地懷疑「剛剛的不是我的幻覺嗎」,存在感非常薄弱的女性,即便頭上有著一對明顯不屬於人類的彎曲的綿羊般的犄角也難以改變這一點。
「在對陣之時潛入軍隊殺死統帥,即使是瑪爾維娜你也很難做到吧?」
「……沒問題……」
「『沒問題』……是指殺掉他,還是全身而退?」
微微瞇起的眼睛,有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壓迫感,與所謂的「王八之氣」大概,來自真正有志於霸業並有所覺悟的王者的壓迫感。
「……」
面對冒頓的問詢,瑪爾維娜沉默了。以她的能力,想要潛入敵陣殺死統帥並非做不到,然而再想安全的出來就……
「沒關係的,不需要你出動……還不需要你出動……」相同的六個字,前面多了一個連詞意義就有了微妙的區別,「……我們所做的絕對是正確的,因此,最終的勝利必定屬於我們!」
陡然拔高聲線的演講,和城外的景象相呼應著。
「只會空洞的呼喊著正義的教會拯救不了我們,神明拯救不了我們!」
遠遠的出現,高舉著鎖鏈束縛長槍的旗幟的軍團,從背後接近想要搶奪王位的人所帶領的軍隊。
「為了謀求利益而發動無意義的戰事,讓民眾草芥般的死去的舊貴族沒有存在的價值!」
閃動著的魔力光芒,發動了名為【重裝】的術式,雖然無力繼續維持騎兵的編制,身負重甲前進的神槍騎士團帶來的壓迫感依然如同重裝騎兵衝鋒一般。
「我們的生存依靠相互的扶助,我們的成長來自前人的犧牲,我們的人生抱持著榮耀而活!」
騎士們沒有拿出武器,邊防軍的陣勢依然隨著神槍騎士團的前進而後退。與信念一樣堅不可摧的【重裝】根本不是普通士兵可以破壞的,而對於自身行為是否正確的懷疑更決定了這些士兵無法阻擋神槍騎士團。
「神明的沉寂是上天的意志!帝國的榮耀的回歸是命運的指示!納姆必將迎來新的輝煌!」
終於,在神槍騎士團抵達城門下的同時,圍城的士兵們無視於「原」統帥的怒吼,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榮耀與我同在!」
「「「榮耀與我同在!榮耀與我同在!榮耀與我同在!」」」
響徹城牆內外的歡呼聲,呼喚著新時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