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陣的光芒逐漸提高直至達到頂峰,空間中充滿令人不安的悸動,相較而言魔力的異動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空間,就在科裡亞的背後,被撕開了。[搜索最新更新盡在lvex.bp;狂妄的人類在焚林造田、開山破路、遷河改道之後,終於將手伸到了這是世界最基本的規則之上——篡改將萬事萬物歸於應有位置的空間法則,將遠與近的境界變得模糊不清,新雷奧森城與異怪巢穴間百里的距離,霎時抹消的一乾二淨。
後退一步,黃沙飛揚,仍是異怪的領域;
前進一步,旌旗蔽日,已入人類的陣地。
裂隙不斷向左右延伸,直至超過懺罪少女神力塑造的聖國之門,與新雷奧森最寬闊的道路相同為止;厚重石板鋪就的大道與凸凹不平的黃沙地相連處毫無縫隙,彷彿一開始就是如此修建的一般;傳送門的邊緣隱藏在一片模糊的絢麗色彩當中,任何試圖分辨其具體界限的人都會被劇烈的眩暈和噁心擊倒——那是人體為了迴避無法理解被扭曲的空間法則而做出的自我保護。
最終,當視線穿過傳送門,看到存在於另一處天空中的浮空城「逐夢者」之時,即宣告,朱茵大陸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傳送法術就此成功,下一個需要他們去征服的法則,僅有和「空間」相互依存的「時間」而已。
站在魔法陣的中央,空間從四面八方傾軋而來,試圖將卡在兩地之間的異物拔除,重新關閉不應存在的大門,卻只能無功而返,無奈的接受被強行塑造而成的新形態。
世界上最大的定序水晶,也是將要穿過這大門的軍隊的統帥,科裡亞深吸了一口氣,把充斥於腦海當中的繁雜思緒丟之身後,揚起右手,用和平常打招呼沒什麼區別的口氣大喊道:「諸位,真是……讓我好等啊。」
從門後,給出了一大堆雜亂的回應。
「這話該我們說才對!」
「動員到現在都三天了!」
「太慢啦,軍團長!」
道路、屋頂、牆壁上以至於天空,旌旗的成員擠滿了視線能及的每個角落,為了最先到達戰場而搶奪最接近傳送門的位置;各人各色的裝備一次又一次的擦拭整備,閃閃發光的刀刃反應出主人迫不及待的心情。
和上一次分別時相比僅僅過了兩天兩夜,整個第四軍團卻有了一項顯著的變化:每個人的身上,多了一件白色鑲紅邊的披風,披風上繡有旌旗的旗印,罩在五顏六色的富有個人特色的裝備上,顯得多多少少有了一個「集體」的感覺。
「喔~~這是誰弄的,挺像個樣子的麼……」摸了摸下巴,科裡亞考慮著是不是要給自己也弄一件披上。
在他身後不遠處,列隊完成的神槍騎士團在弗洛爾的指揮下,放下頭盔的面罩,以高昂的戰意驅使意志具現為堅固的【重裝】,彼此以鎖鏈相連,構成一隻擁有鋒銳尖角的巨獸。
「正義不滅——」
「「「——勇氣長存!!!」」」
銀亮的鎧甲和長槍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三千人行動統一,動作一致,好似同一個的無限分身,化作一股利刃,輕易的撕開異怪們的集群,筆直的指向巢穴所在,沿途留下無數殘肢斷臂,速度卻絲毫不減。
相較而言,第四軍團儘管換上了統一的披風,依然無法完全遮掩披風下千奇百怪的裝備——畢竟每個冒險者的裝備都是自行搭配的,最合適自己(無論是性能還是價格)的獨特套裝——一陣微風揚起層層白浪的同時,也暴露了那好似市民集會一樣的雜亂色澤。
「……唉,看看人家的軍容,看看人家那氣勢……再看看你們,怎麼看怎麼像雜牌軍。」撇撇嘴抱怨道,科裡亞現在的心情就好像從家人那拿到個發條汽車的小孩子,正準備向小夥伴炫耀一下,卻發現他們正圍在一起聯機pp……
理所當然的,科裡亞的發言激起整個第四軍團的不滿,一時抱怨四起。
「長得帥有毛用,長得帥能當飯吃啊!」
「我們可是全大陸承認的正規軍,那些教會名下的私兵才是雜牌軍吧?」
「叫他們回來單挑!我要打十個!」
剛剛想起自己副官的職責,從戰場上退下的哈瓦克,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群情激昂的景象。
「既然軍團長的稱號是『虹光』,那麼,有一支虹色的軍團,不是挺合適的麼?」哈瓦克收攏翅膀,在軍團長旁邊恢復人形,略微整理了一下沾染了血污的破損軍裝,不冷不熱的說道。
「說的也是,我也沒什麼軍人的樣子~~~」似乎完全沒聽出哈瓦克的不滿,科裡亞對著傳送門的對面高高的一揚手,「……好了,咱們回去再聊,現在,該出發了!」
整個第四軍團瞬間安靜了。
戰士們排出亂糟糟的陣型從傳送門中湧出,不時有人或推擠或騰躍,以求超過擋在前面的戰友,整支隊伍像是超市限時大搶購的小市民勝過一支軍隊。
……卻又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隨著他們不成節奏的紛亂步伐瀰漫開來。
在旌旗混亂的陣型當中,隱藏著微妙的秩序,無論人群怎樣移動,總有一個個小團體不曾分散,成員間保持著固定的位置,不時向四周投出挑釁的眼神,眼中毫不掩飾時刻準備大打一場的衝動。
而愉快的接受到最多挑釁視線的,正是身為旌旗最高長官的科裡亞。
……
……
……
人類總是很容易受到周圍人群的影響,出於一個集體當中尤其如此。
令行禁止的精銳軍隊可能因為些許怯懦和恐懼的瀰漫引發營嘯的可怕災難;逆來順受的平民也可以在憤怒和仇恨的蒙蔽下參與最危險的暴亂;最悍勇無畏的人和最貪生怕死的人可能在平日毫無區別。
環境和氣氛往往比操縱心智的魔法更加有效;特別是在一個固定的團體當中,名為「風格」的集體意識一旦形成便難以改變。
第四軍團擁有來自諸多種族的成員,彼此僅靠坊間流傳的傳聞來互相瞭解,甚至曾經有著漫長的敵對歷史;組織鬆散,缺乏默契和信任,不但不能互相托付後背,甚至要提防來自身後的刀子——成為一支這樣的可悲軍隊,一點也不奇怪。
旌旗現在的狀況才是值得奇怪的。
被迫與曾經的仇敵合作、思想與風俗的眾多衝突、自己瞧不起的異族卻爬到了軍階的更高層……種種矛盾剛剛露頭,尚未長出深厚的根系已被連根拔起,因為不滿尚未積累便通過合適的渠道得到了發洩——戰鬥。
成立初期的兩個月裡,科裡亞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所有人捲入其中:他以決定軍階為由逼迫同族互相競技,以無法戰勝怪物的身份強迫仇敵聯手,驅使戰敗者向避開這爭鬥漩渦的人挑戰——即使沒有明說,迴避的人也會被認為比前來挑戰敗家犬還不如。
因陌生和猜忌而產生的隔閡很快冰消雪融,相互間的宿仇並未化解,卻在不知不覺中轉化成另一種情感:競爭欲。
(「頭腦、理性、智慧……這就是我們之間的決定性差距。」)
(「我會把你的咒語和大話一起釘死在喉嚨裡!」)
(「有個納姆剛剛擊落了六隊的黑龍!」)
(「哼!我會讓他知道,狼人才是這片大地上最強的戰士!」)
法師、戰士、弓手、盜賊、騎士……
納姆、狼人、精靈、翼人、巨龍……
旌旗的成員很快發現,在這個不足三萬人,卻混雜了大量各色成員的隊伍當中,自己的名字,往昔的陣營,都不再重要;往往一位納姆的法師上午剛剛擊敗了連勝數場的精靈,下午就迎來納姆的同族作為弓手的雪恥戰;精靈和翼人攜手合作打敗巨龍之後,又為了哪一族的魔法才更加接近真理而反目。
由於觀戰者的數量過於龐大,真正不死不休的戰鬥和危險的技巧都會被阻止,他們不得不在點到為止的戰鬥中,盡量展現出最強大,最完美的一面;即使有抱有藏私想法的人,也會沉醉周圍無數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秘技,忍不住登上舞台。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科裡亞時而以軍團長的身份冷卻過於激烈的戰意,時而又以單純強者的能力去挑起新的戰火,讓第四軍團的駐地始終維持在適度的激情當中。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策略?抑或從一開始就什麼也沒想?
無人知曉。
但是,「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的承認,我的種族
職業才是最優秀的!」這樣的想法已在不知不覺間深深植入每一位旌旗成員的心中,成為他們全力以赴去達成的目標。
對於這麼一個從編制到成員都混亂無比的軍團,或許這正是最恰當的相處方式。
……
……
……
「哈瓦克,你留下整理隊列……」
乖乖留在原地,等待上萬人全部通過傳送門,顯然不是憋了很久的科裡亞願意做的事情,他把手指含進嘴裡,吹出一聲尖利而悠長的哨音,隨後高高跳起。
灰色的斗篷因鼓滿了風而膨脹;當上升的軌跡到底最高處時,一隻有著修長美麗身形的銀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帶著科裡亞掠向高空,留下一串拉長了的音節:
「……我去看看先發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