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槍騎士團會打開一條通道,然後『夜刃』負責投放城鎮核心並引爆——然後,由你和你的『旌旗』收割殘餘的異怪,並在其他軍團引走的異怪返回之前通過你們來的傳送門離開。」
按照普莉泰絲提出的計劃,引爆城鎮核心的巨大威力足以抹掉異怪的巢穴,畢竟即使那東西看上去有一座小山丘般大小,和一座真正的城市相比還是小了許多。[搜索最新更新盡在lvex.bp;原先的計劃中,動用幾乎整個朱茵大陸全部的軍事力量引開巢穴周圍的異怪,是為了讓第四軍團有足夠的時間突入其中並且毀掉傳送門,這是一個與時間賽跑的任務,從異怪們發現過來的不是一小波入侵者而是一整個軍團起,到被引走的大部隊返回的這段時間內,第四軍團若是不能完成任務並且離開,就會被數以百萬計的異怪圍,和異怪的傳送門同歸於儘是最好的結果——他們絕不會接受在異怪返回前撤離,等待下一次作戰的命令的。
在冷兵器的時代,數百里的距離意味著以天計算的時間,可是朱茵大陸的科技雖然停留在十六七世紀的地球,魔法的存在卻讓他們的某些數據不能以古歐洲計算,比如說異怪的跑者,堪比賽車的速度和遠超人類交通工具的地形適性,足夠它們在幾個小時內返回。
顯然,接受普莉泰絲的幫助是非常恰當的做法,儘管這意味著科裡亞的準備,以及他和整個第四軍團的滿腔熱血都要浪費了。
所以科裡亞撇著嘴,滿臉彆扭的問:「你是什麼意思?」
……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希望能夠盡量在這場戰爭中保全你的『旌旗』。」
理由很充分,同時科裡亞也相信普莉泰絲並沒有說謊,可這並不能讓他滿意;「不完全的實話」確實算不上說謊,但是,「隱瞞」很多時候和「欺騙」沒什麼區別。
「不,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別告訴我你們是剛剛想到這個主意,然後做好了全部的準備;皇城的城鎮核心,佳夢是用自己的機偶換來的吧?也就是說,至少兩個月之前就在計劃了?」
一段話條理清晰,證據明確,普莉泰絲不由地睜大的眼睛,沉默了幾秒之後,輕聲說道:
「……許久不見,你成長了很多。」
「我承認,我不太擅長思考,但我一直在努力。我不喜歡你們總是這樣,自己悄悄的做出決定,卻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應該站在『保護者』的位置,即使我微薄的力量幫不上忙,我也不想被蒙在鼓裡,最後只能對著幾件殘骸……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
「『人們因為誤會而互相仇恨,因為不理解而相互戰鬥,為了無意義的理由喪失生命,這樣,不是太可憐了嗎』……這是你教我的,因此我試著更多的與別人交流(雖然是通過拳頭),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別人(還是通過拳頭)。但是這一次,是你向我隱瞞了。」
一連串的話絲毫不帶火氣,也沒有責難的意思,反而是透露出明顯的低落和消沉;可是對於關係親密的人而言,這比斥責更令普莉泰絲難過;在少年的面前,她完全沒有新晉神明的架子,像個偷吃糖果被發現的普通小女孩一樣垂首道歉:「對不起。」
自家神明的模樣挑撥了護短的絲萊特,她顧不上逾矩的問題,一個箭步衝到普莉泰絲身前,如同過去做過無數次的那樣,將纖細的少女護在身後,同時為她擋住了科裡亞的視線,說道:「這不是莉莉的錯!」
場面一時間變得詭異起來,科裡亞發現自己好像突然變成了欺負小女孩的壞人角色,苦笑著撓撓頭借道:「我沒有說她錯啊……只是明明早有計劃,卻拖到現在這種我無法拒絕的情況才說出來,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大概是看到自家神明被欺負——更大的可能是不喜歡普莉泰絲在科裡亞面前那種受氣的模樣——絲萊特的語氣顯得很不友好:「那還不是因為你的關係!」
「……怎麼又成了我的錯?」
「如果我告訴你,冒頓從斯塔特聖盟成立起,對軍隊的調令一直很奇怪,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可能會有些小動作……」
絲萊特的話才說道一半,就被一聲低沉的咆哮打斷了。
「他敢!我撕了他!」
即使話中所指的對象是一位皇帝,也沒人會懷疑科裡亞付之實際行動的可能性,甚至,不敢排除他成功的可能。
直面科裡亞瞬間爆發又消逝的殺氣,絲萊特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無論身後站的是女孩還是女神,給予她的勇氣和責任感都是相同的;她靜靜地注視著科裡亞,然後無奈的說:「所以這就是問題……你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生平最討厭背叛者。斯塔特聖盟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一旦讓某些背後捅刀子的人破壞,想要修復比從零開始建立更困難——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
「暗算盟友應該不至於,他至多讓部下消極備戰,以便在對異怪的戰爭結束後保留更多的戰鬥力罷了。」
「然後呢?對筋疲力盡的盟友發起另一場戰爭?嗯?」
「其實我們(納姆)比較擔心的是自己的安全。以納姆傳統的作戰方式,全力作戰的話,我們蒙受的損失會大於任何異族;而且原先納姆和精靈、狼人的關係就很差,現在狼人又和翼人牽上線。等到外敵消除,斯塔特聖盟必然要處理內部的矛盾,即使和平協商,沒有足夠的軍力支持,我們的生存空間一定會被逐漸蠶食掉。」
「他們不會這麼做吧……畢竟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了……」
「……!」
這時,一隻手從背後溫柔地握住了絲萊特的手……和過去記憶一模一樣的語調,普莉泰絲的聲音雖然輕柔到稍微遠幾步就完全聽不到的程度,卻能讓聽眾清楚的感覺到說話者堅信自己所說的即為「真理」的堅定意志:
「科裡亞……可能在你看來,我、絲萊特、潔汀莉、加特莉絲、娜塔、斯塔、阿斯娜、黑曜石、凱芙琳、凱莉絲……我們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可是你知道嗎,我們屬於不同的陣營。我們有各自的種族,各自的團體,各自的目的。」
「但是大家現在都是斯塔特聖盟的一員,我們有了共同的目的,大家可以好好相處的,不是嗎?」
「我很想回答『是的』……可事實並非如此。你知道我每天聽到的祈禱和懺悔都是什麼內容嗎?你知道人們曾經做過什麼,有將要做些什麼嗎?面對共同的敵人,我們確實團結在了一起;可是當他們發現勝利在望……」
「……」
科裡亞很想反駁,可是記憶告訴他,從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時期起,「結盟」和「撕毀盟約」就是和「打雷之後要下雨」一樣近乎常識化的事情。
「在你認識的人中,特納奇克作為阿斯娜的信徒,和娜塔與斯塔應當屬於一個陣營;而狼人和精靈素來交好,特納奇克和翼人的『領路人』琳蒂絲又是一對,所以狼人、納姆、精靈、翼人站在一邊?才不是這樣的。翼人的最終目的只有返鄉;狼人和精靈作為自然秩序的維護者,和求知至上的與一書庫必然產生矛盾;而納姆的自卑和自大又讓他們和所有異族關係惡劣。」
科裡亞沉默了。
由於每個人在科裡亞的面前都是「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關係,讓他幾乎忘記了。
曾經遍佈大街小巷的,依芙蕾雅、特納奇克和琳蒂絲的通緝令;
受到脅迫簽下不公正契約的巨龍凱莉絲,受人肆意驅使的經歷;
還有兩次破壞依然未能停止的,以異族少女為小白鼠的試驗場。
「這一次可以讓我的教團和皇族的軍隊並肩作戰——既是幫助,又是監視;但對於其他種族,我一點辦法也沒有;長久積累的誤解難以在短時間內消除,不需要實際的惡意,一點點火星就足以燃盡來之不易的和平;因此在戰後,必須有一支立場絕對中立的勢力,來充當各族之間的潤滑劑、調解員,以及——司法官。」
「你的懺罪教會不是很合適麼?」
「哥哥,我終究是納姆的神明,每天向我祈禱的都是什麼人,聽到的都是什麼禱文,你……應該也知道。現在回憶起來,吉斯提斯大人並沒有惡意,只是他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真正的『正義』;我也是一樣,即使有了神明的力量,也做不到公平公正;我只能幫助看得到的人們,卻不適合做那個衡量一切的天平。」
「衡量一切?那種事情,我也做不到。」
「但你至少離他們近一些。」
「……」
「……」
「好吧,我答應你,不就是錦衣衛的活兒麼?我接下了。」
陌生的詞彙讓普莉泰絲思考了好一陣子,幸好神明為了聽取各種語言各種口音信徒的祈禱,有著「直接理解話語中含義」的天賦,勉強理解了這個異界的古舊職業。
「jing-yi-lvex.bp;「沒關係,有那麼大的拳頭就夠了,」科裡亞瞇起眼睛,用力的揮了揮手,像是要把所有的煩躁全部驅除乾淨,「具體的問題以後再,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把眼前那個礙眼的蜂巢拆了。」
「呵呵……說的也是。那麼,就按照之前所說的,由我的神槍騎士團打前鋒……」說到這裡,普莉泰絲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揚起一個調皮的弧線,雙手按住絲萊特的肩膀,一把把她推到科裡亞面前,「……不對,現在是『你』的神槍騎士團了。」
絲萊特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在撞到科裡亞之前停了下來——顯然普莉泰絲還不習慣新身體的力量——她扶了扶腰間的劍柄,在科裡亞面前站定,伸手解開領口的扣子……
……不要有無謂的期待,她只是解開一直被當做大麾披在身後的,屬於神槍騎士團的旗幟罷了。
「以神槍騎士團現任代理團長的名義,我,絲萊特·普莉泰絲,
正式將此旗交與科裡亞·斯佛海文,
願你的劍刃永遠鋒利,斬斷前路的荊棘;
願你的雙眼永遠明亮,引導正義的方向。」
從最早的金色騎槍圖樣;到加入裁決教會後象徵「秩序約束下的力量」,鎖鏈綁縛著長槍的旗幟;再到現在,散發出層層光芒,將鎖鏈寸寸掙斷的長槍,宣示著經歷了超過兩百年的旅程後,騎士們最終找到的道路——只為了真正的正義舞動,將一切舊秩序和規則,連同不合理的現實一同打破的力量。
現在,這面配上金屬製組合長桿的旗幟,就插在科裡亞的面前,等待他拔起。
越過絲萊特和普莉泰絲的肩膀,科裡亞看到懷抱異形巨槍的弗洛爾對著自己輕輕點點頭,眼神中充滿戰意;幾經損耗和補充,依然保持三千人編製的騎士們已穿過聖國之門,在谷地的邊緣集結完畢,將灼熱的目光投向此地,等待見證歷史性的時刻。
科裡亞伸出手,握住冰冷的旗桿,高高舉過頭頂……
……用力的扔了出去,穩穩地插在弗洛爾面前。
「先鋒隊?『旌旗』不需要廢物,突擊後給我把旗子送回來——全員!不然我可不要你們!」剛開始還繃緊了臉上的五官,不過說到最後的時候,少年忍不住笑了出來。
短暫的驚愕過後,弗洛爾也跟著笑了出來,高高地昂起頭回答道:「那是當然!」
隨後,他拔起軍旗交與身邊的副官,大聲的向部下喊道:「軍團長的命令都聽到了吧?都給我精神著點!讓旌旗的人看看,那一邊才是廢物!」
「「「喔!!!」」」
……
帶著複雜的神色看完了科裡亞與神槍騎士團之間的互動,普莉泰絲回過頭,偏過頭輕聲說「怎麼?不喜歡我給你的驚喜?」
「如果那些傢伙沒把今天當成個去死的好日子,我當然不介意讓他們表演一下……」科裡亞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笑著說:「……這裡的主角可是我們第四軍團,你的人最多算是正戲開始前,跳跳加官的戲子罷了。」
「真羨慕你,什麼時候都很有自信。」
「那是當然,都是些小麻煩而已,我隨隨便便就能搞定了……」說話的過程中,科裡亞幾次想要摸摸普莉泰絲的頭,都被絲萊特不動聲色的攔了下來,最後只能在隔著一個人說道:「……所以,你不用擔心,安心經營自己的神國吧。」
以腰和肩膀輕輕擠開絲萊特,普莉泰絲湊到科裡亞的面前,儘管一頭靛藍色的齊耳短髮被撫弄的亂七八糟,她臉上依然露出了陽光下的貓咪一樣慵懶神色,從鼻尖輕輕哼出一聲:「嗯。」
傳送的光芒再度閃動,黑曜石帶著一組模糊的身影回來了。
就在科裡亞移開視線去看黑曜石的一剎那,他的手上驟然一空;完成了任務的聖國之門悄悄關閉,普莉泰絲也不見了蹤影;和來時的輝煌萬丈不同,有著「懺罪少女」神明的女神離開的悄無聲息。
留在現場的絲萊特狠狠地瞪了科裡亞一樣,背過身,用毫無異樣的平穩聲線說:「黑曜石,帶我去前線陣地……差不多是要開始最後的流程了。」
馬不停蹄的連續傳送了上千里的女性學者習慣性的用文明杖扶扶滑下來的禮帽,聲音中微微流露出疲憊:「明白……」
以及些許的疑惑:
「……總覺得,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像是……不,完全就是躲著這位自己從小撫養的女孩,佳夢早已消失無蹤。
新來的瑪爾維娜向科裡亞點頭示意,取出一塊灰布蓋在城鎮核心的上方,隨後便和一群蒙面的手下帶著從視野中消失的巨大寶石結晶,追上了在谷地邊緣列隊的騎士們,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一連串重磅炸彈式的信息轟炸後,科裡亞的身邊,又恢復了安靜。
他聽著遠處第四軍團成員與異怪廝殺的聲音,微微歎了口氣,轉過臉,對著面無表情的薇兒說道:「莉莉的這些安排,你早就知道了吧?」
說著,他稍稍扯動身上綁縛的金屬絲線,想來這些東西的主要目的不是抽取魔力,而是讓他留在後方,好創造出可以和普莉泰絲談話的環境。
「是的,薇兒原先就知道,因為這是椿姐姐、阿斯娜和普莉泰絲共同決定的,但,薇兒沒有說謊,薇兒沒有騙哥哥。」
即使語調如機器般平穩,科裡亞仍能從略顯急促的語速中感覺到薇兒的心情。
「呼……我大概猜得出來,是誰教你們這些的。不過,即使沒有說謊,有時候,『隱瞞』也是一種欺騙。下次遇到這種情況直接告訴我也沒有關係,我不會在意的,我只是……不喜歡只有自己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他沒有掩飾自己語氣中的不快,不過也沒有責怪的意思。
「薇兒知道了,薇兒,不,全體迷失者,以後絕不會再對哥哥有所隱瞞。」
「不……我也沒那個意思……畢竟是女孩子……而且朋友之間……有點秘密才好……」科裡亞結結巴巴的解釋了幾句,最後還是敗陣在薇兒清澈的不帶一絲雜質的雙眼凝視之下,「……好吧,這些生活常識以後再教你們……雖然我也不算是個有常識的好老師。」
「你很有自知之明,薇兒由衷的誇讚道。」
「……」嘴巴張開又合上,科裡亞最後只能苦笑著搖搖頭,祭出話題轉移**:「好了,現在告訴我,我的軍團在哪裡?」
失去作用的金屬絲線從科裡亞身上飛快的抽出,重新回到少女們經過改造的身體當中。
「馬上就到,軍團長……薇兒富有軍人氣勢的回答。」
話音未落,整個魔法陣的光芒逐漸提高直至達到頂峰,空間中充滿令人不安的悸動,相較而言魔力的異動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空間,就在科裡亞的背後,被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