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者沒有生存的權力!」
「深有同感……」
因愉悅而上揚的語尾甚至有些輕佻的味道,明明是贊同的言論,卻令歷經百戰的惡魔心生警兆,刺出一半的長戟猛地收回,向後橫掃的槍柄挾風聲呼嘯,無法質疑其間蘊含著開碑裂石的力量。
可惜,他的判斷略微出了一點點偏差,理應擊碎頭顱的反手一擊僅僅擦過奇襲者的頭頂,下一句話響起的時候,聲源已經貼緊了他的身體。
「……所以,你去死吧!」
起手以【震骨】做掌打,無論打擊點在哪裡都能將力量均勻的施與對方的骨架上使其僵直,經過修改後力量最終通過對方的雙腳傳入地面以將其「釘」在原位。
深吸氣,調息。
滑步,側身,右掌推左拳,左肘擊側腰……碎腎!
側腰是人體最脆弱的位置之一,腎臟和脾臟遭受打擊都極可能致命,而且缺乏骨骼和肌肉保護的側腰屬於再怎麼鍛煉也無法強化的位置,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依次造成一擊必殺的效果,若非以「殺死對手」為目的是不會選擇這裡攻擊的。
「滾!」
沒有防禦也沒有閃避,惡魔藉著轉身的勢頭猛地抬起右膝,帶著鋒銳骨刺的膝蓋筆直的撞向少年的胸口。
「砰!!!」
「噗!」
同樣不迴避,不防禦,用身體結結實實的硬吃下一記膝撞,作為交換的是肘擊處不詳地悶響聲,讓人不由地擔心柔軟肌肉群下的內臟究竟受到了怎樣的傷害。
短暫的交鋒在眨眼間完成,等到皮皮洛反應過來時,正看到科裡亞連續幾次翻滾受身,在惡魔前方七八米處落地。
然而擊飛科裡亞的惡魔並沒有趁勢追擊也沒有對身後一臂之遙的皮皮洛補刀,他將長戟護在身前,神色凝重的盯緊不遠處喘息著的少年,呼吸不知不覺間變得沉重起來。
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興奮。
剛才的換招中,若不是自己佔了腿長的優勢,先一步將少年打飛,恐怕左腎就要從身體裡除名了;即使現在,衝擊造成的震動依然讓他感到呼吸不暢,受掌打時那一瞬間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更是令他提高了警惕。
以及更多的,終於找到強勁對手的喜悅,連聲音都不自覺的充滿了期待:
「人類!我承認你有作為吾對手的實力!吾乃深淵北域,『修羅死鬥場』領主,『孤高之歌』澤爾達,報上你的名字……」
「白癡……」
瞟了澤爾達一眼,科裡亞抬起右手,與響指聲一同綻放的是一朵小小的虹色閃光。
「咻--」
「轟隆隆隆隆隆隆--」
一連串耀眼的白色光柱從南方呈扇形圍了這方寸之地,劇烈的爆炸粉塵和狂亂的魔力洪流瞬間吞沒了兩人所處的土地。
站在不遠處的屋頂上,一排身穿統一藍色鑲邊白色風衣,腳踏同色短靴的少年少女擺出相同的動作,雙手持一人高的法杖指向澤爾達所在的方向,千重詠唱的聲音如萬蜂齊鳴,令人從心臟直到手腳尖端都不住地顫抖。
「炮擊陣地構建!」
大大小小的魔法陣遍佈附近的地面、牆壁與屋頂,粉色的魔力束連接到這些少男少女的身上,既像是支柱,又像是鎖鏈,給予他們更多魔力補給的同時也將他們束縛在這裡。
「再裝填!」
站立於魔炮士小隊的中央,將栗色長髮以金色緞帶紮起的少女,作為在場者中唯一沒有法杖的人,取而代之的是漂浮於雙手手心的寶石。
「【旭日】!【雷霆】!」
四散的魔力回應主人的呼喚,無數細碎的光點從四面八方回到持有者的身邊,再度聚集在杖尖之上,準備為了下一輪的攻擊燃燒自己。
「……受囚與大地的意志啊,嚮往飛翔……」
「……徘徊在天空的靈魂啊,渴望回歸……」
「……永無止境的追尋,只為夢想之地……」
「……來吧,展現我擁有的世界的盡頭……」
胸前佩戴著第四軍團的軍徽,左臂則繡有「擊穿無數障壁的光柱」紋章的特殊部隊,消失已久的斯塔這段時間努力的全部成果,將「魔炮士」由屬於她個人的稱號化為一個新的職業。
「「「天地通徹--」」」
無數細流匯聚成難以直視的耀眼瀑流,將沿途的一切,無論是建築,牆壁,抑或是生物全部沖刷殆盡。
光柱掃過之後,澤爾達和科裡亞都不見蹤影,僅留下籐牆上的一個缺口,見證著片刻前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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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與月光下的狼人,銀色的皮毛表面似有光華流淌,他們站在新雷奧森的城區,排列出鬆散的陣型,迎接著無邊無際的異怪。
「「「先祖的靈魂與吾等同在!」」」
以一輪激烈的衝鋒將越過籐牆的異怪擊殺,緊接著立即轉身疾奔,讓鋪天蓋地的箭雨攔截敢於追擊的異怪。
援軍很快融入防線,狼人與異怪以爪牙相殺;陣線上不時有一團白色的靈魂長嗥著穿行於異怪群中,在歸於靈界前拉上一些同行者;而剩餘的狼人則以咆哮聲互相激勵,將憤怒和悲哀吞噬以化作力量。
狼人死去,精靈死去,納姆死去,異怪也死去,唯有籐牆成為了勝利者:它瘋狂的成長,用枝葉與土塊為生者擋下攻擊,再與他死後吞噬屍體以修補自身,揮舞帶刺的長鞭捲起一具又一具身軀,深綠逐漸為暗紅色渲染,草木的清香也慢慢被血腥味所覆蓋。
「正義不滅--」
「「「--勇氣長存!!!」」」
不知有意或是無意,戰局已轉換成任何指揮官最厭惡的添油戰:為了救助法師而投入預備隊,為了救助預備隊投入步兵隊,然後到了現在,連神槍騎士團也加入了這台絞肉機。
你問南邊的前線怎麼辦?
「把崩塌區先北延伸五十米!」
「【巨人巢窟】--」
又是一連串的崩塌,山巖從聖雷奧森兩側滑落,將南門外的空間堵了個嚴嚴實實;雷奧森城本來便修建在峽口之間,兩側山崖一崩,進出的路徑便徹底消失;可惜異怪們的反應也很快,從巨龍開始破壞地形起就分批撤入山中的隧道,將主要戰場轉移到了城內,令巨龍們失去了品嚐巖燒異怪的機會。
腹背受敵的危機暫且算是消失了,只是聖雷奧森峽口這個地方……恐怕今後要從地圖上除名了,要重新為新雷奧森城開闢道路也是一項大工程,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執旗手大人……傷亡正在快速增加,士兵們的體力快到極限了。」
個體實力優渥的好處在於短期交鋒中對手;可是當戰事延長,戰士們的體力不足時,消耗便逐漸取決於裝備和數量而非實力……數量是關鍵。
「把魔導炮架好,朝虹光指示的方向射擊!」
毫不猶豫的做出將科裡亞作為炮火指引的命令,異怪的密度到達了隨便攻擊都絕不會落空的地步,但依芙蕾雅相信科裡亞離開防線深入敵陣絕不是毫無考慮的行為,在他行進的路線上,必然存在著價值高於其他異怪的目標。
「……你說什麼?突圍?聽著,早在三個小時前我就考慮這個問題了……我們需要一次失敗來引起那些鼠目寸光者的警覺性,還是一場勝利來宏揚士氣?第四軍團絕不能消耗在這裡,可如果在三個月內二度失去雷奧森城,我們還有第三次建設它的勇氣嗎?」
依芙蕾雅伸手指向圍繞籐牆戰鬥的士兵們,放眼望去,為了填補牆壁的空隙,剛剛建設起來的城市再度變得滿目瘡痍。
「他們替我做出了決定……聽著,即使突圍出去,附近也沒有比雷奧森城更堅固的要塞,比第四軍團更強力的駐軍,突圍完全是將生命交給了命運……同樣是賭命,我寧可賭我們能夠撐到援軍到達;若是擁有空軍編制和傳送技術的情況下,援軍還不能在我們全滅前到達這裡,我就和第四軍團一同埋骨於此!」
現在依芙蕾雅的決定完全是在與時間賭博;常規的攻城戰持續幾個月也並非不可能,然而現在異怪已經進入城內,憑借臨時構築的防線能撐多久?在無窮無盡的異怪面前,是旌旗先折斷,或是援助先到達?
「我知道,為了自己的賭博卻押上他人的生命非常過分……既然你們選擇相信我,我也願意相信我所信任的人,是吧?黑曜石?」
「沒,沒問題,神術正在恢復,阿斯娜姐姐一定已經完成了那個重要的工作……只要有與一書庫的支援,我們馬上就能將整支赤翎搬過來!」
視線轉到一邊,從向外發出警訊起三個小時後,第一批志願者終於姍姍來遲;雖然只是被阿斯娜排除在計劃之外的少數人自發構建的傳送陣,能夠運送的人力極為有限,但至少與外界的聯繫被打開了。
當然,也有著通過這小小傳送陣拋下士兵逃跑的選擇……這選項理所當然的一開始就不存在與依芙蕾雅的考慮當中。
「黑曜石,別送人過來了,普通的士兵根本幫不上忙,替我多送幾門魔導炮過來!」
「確實……一二十名士兵顯然沒有等重的魔導炮有用……」
習慣性的摸摸額頭,黑曜石才發現自己喜歡的紳士帽沒有戴在頭上--傳送依照距離和質量計算消耗,為了多送一些東西他們早就被所有能拋棄的東西都留著鐘樓鎮了--拉拉身上不合身的軍服,她大聲的向九界時空研究所的同僚傳達指令,
「……調整傳送陣,擴大門寬到三百七十,定序加二十!娜塔,拜託你和皇城做聯絡!」
「交給我吧!」
城頭上,除了指揮的依芙蕾雅和持旗的哈瓦克,連原來的護旗手都被派去幫忙平整土地,架設器械,每一分可利用的資源都在被搾取剩餘的價值。
要命令這些人放棄這裡逃走嗎?
用力將旗桿插進城牆的岩石當中,哈瓦克脫下外套喊到:
「我明白了……凱莉絲,凱芙琳,把城市兩側的山崖犁一遍!」
說完,他化為龍形,加入了在天空飛翔的同族的行列。
「是!」
轟然塌陷的山崖斷絕了異怪繞過新的防線奇襲的機會,同時,崩落的岩石也進一步壓縮了城內的空間。
雷奧森城內的人類,正如受困於海邊礁石上的迷途者,看著腳下上漲的潮水逐漸吞沒落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