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八天,籠罩在朱茵大陸上方的都是一片陰霾--既沒有雨露的滋潤,也缺乏陽光的恩惠,天空只是維持著一片曖昧不清的灰白色,讓每個知曉現今情況的人更加的壓抑,不自覺的將更多的精力投注於手上的工作,以排除不必要的想法和情緒。
「一萬四千名……職業全部是碎魂者?這差不多是全族的積蓄了吧……(咬指甲)……劃到第二軍團待命。碎魂者的針對性太強,不能把他們浪費在常規的戰場上。」
厚實的帆布帳篷不單擋住了冬日凜冽的寒風,連晝與夜的變化彷彿都被隔絕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以外;一批文書從帳篷裡送出,總會換來更多的文書等待過目;特意使用老式火盆而非魔法燈進行照明,火焰的熱度驅散寒意的同時,也增加了溫暖營帳中令人昏昏欲睡的氣氛。
然而營帳中有兩人,已經足足四天沒有睡覺了。
「依娜,稍微休息一下吧。你的氣息……下一刻就倒下去我也不會奇怪的。」
科裡亞憐惜地看著依芙蕾雅比平日更加蒼白的臉色,雙手無意識的交換著辦公桌旁邊茶几上杯具的位置--毫無意義的行動,但他此時此刻此地,並沒有他能做的事情。
堅持陪著依芙蕾雅熬了四天四夜的他不時打個大大的哈欠,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線,說實話,平常他即使睡眠充足也是這副模樣,科裡亞從不會將自己虛弱和無力的一面表現在外,無論狀態完好,或是瀕臨死亡,展現在外人面前的總是同一副姿態。
這一點,倒是和依芙蕾雅頗為相像。
「是嗎……」重重地敲下一枚章,利用左手將公文合上放到一邊的短暫時間,依芙蕾雅用右手摸摸自己的臉頰,似乎能夠從觸感中判斷出臉色的好壞,「……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馬上就結束了。」
接著,依芙蕾雅端起右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裡面熱騰騰的草藥湯劑。
雖說一杯新鮮的血液對她而言能夠起到比任何精力劑更好的效果,願意為斯塔特聖盟的「執旗手」貢獻少許鮮血的人也絕不在少數,依芙蕾雅仍然選擇了精靈族提供的效率較低的做法,出於她不願再次說出口的諾言。
……可惜,取用科裡亞的血液實在太麻煩了。
「這句話你說了整四天……」嘴裡抱怨著,科裡亞依然無聲的動作將茶杯蓄滿,接著從茶几上捏起幾塊餅乾,半強迫性的送到依芙蕾雅嘴邊,「……沒必要每一份都仔細過目的,反正你也不能改變什麼不是麼?只是走走形式罷了。」
按照《神聖盟約》草案上的規條,斯塔特聖盟內部任何涉及外族的決議都必須通過「執旗手」的審核;可這不意味著依芙蕾雅有影響各族決議的能力,事實上,毫無身份背景的她,即使因為友誼和個人能力的緣故得到認同,獲得了執旗手的位子,擁有的實際權力也極為有限。
「這不重要,命運會眷顧有準備的人;你知道我面前的這些紙張上記錄了多少最高級別的機密嗎?大陸的細緻地圖,各族的兵力構成及分佈,所有資源的儲量和安置……雖然不清楚他們各自保留了多少,僅憑這些,我已經看到了前無古人……想必也是後無來者的盛大祭典。」
輕輕揉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感受著草藥茶的效力在體內流動,熱流從胃部擴散到全身,依芙蕾雅疲憊的臉上,綻放出的是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
戰爭必定有對立的雙方,按理說永遠不可能有人能在一場戰爭中指揮朱茵大陸的所有種族--若是所有種族都在你的指揮下,還需要打仗麼?因此,異怪的出現創造了難以複製的情況,一個讓整個世界聚集於同一面旗幟的情況。
「……科裡亞,你知道麼?即使是我啊,也從沒有想到,自己竟能坐到如此的位置上……原來我的理想中的人生,不過是成為羅斯愛爾家族的家主,然後呢,血族的一生也很漫長,將家族引領到朱茵大陸的頂峰……接下來,雖然知道為此肯定要做出許多……不得善終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話,希望能夠找個安靜的地方,和心愛……重要的人度過餘生……」
表情突然柔和起來的依芙蕾雅,閉上眼睛向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任由柔軟的布料埋沒自己的身體,呢喃一般的聲音帶著恍惚的輕柔,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而這個和稚嫩的外表一樣柔軟的依芙蕾雅,已不是第一次出現在科裡亞面前。
戀人最大的魅力,便是來自只在與自己相處時展現的一面--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句話的科裡亞,心中瞬間被強烈的幸福感充滿,連充斥於房間中的油膏與草藥茶的氣味都似乎變成了園圃的花香。
「但你現在不是做到了嗎?依娜,只要願意的話,你一定還能做到更多的。」
「呵呵呵……真搞不懂你怎麼這麼相信我……我對自己都沒有這樣的自信心。」
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灼熱氣息的靠近,依芙蕾雅突然失去了睜開雙眼的勇氣,現在睜開眼睛的話,會對上怎樣一雙灼熱的視線呢?
「我相信的不僅僅是你,還有『相信著你的我』,我相信我的直覺,我相信我的選擇,我相信我與你的相遇是命運……」
習慣了科裡亞一貫高昂狂氣或是懶散無力的聲音,依芙蕾雅第一次發現他的聲線也可以如此有魅力。
「……而且,思考太麻煩了啦~~~你說,我做,不是省事的多嗎?」
--錯覺,剛才的心動一定是錯覺!
微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依芙蕾雅睜開紅寶石般的瞳孔,用力的將湊到眼前的臉推開。
「別浪費時間了,去把這些文件送出去……然後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吧,很快,我們就有的忙了。」
這時科裡亞才注意到,帳篷內堆積如山的文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全部處理完了。
也是,依芙蕾雅怎麼可能在分內的工作尚未完成是休息呢?
「嗯,我聽你的。」
笑著點點頭,科裡亞抱起幾人高的文件山,大踏步的走出了帳篷。
身後,依芙蕾雅已靠在椅背上,甜甜地睡著了。
……
……
……
「……我提議,由依芙蕾雅?金?羅斯愛爾擔當首任『執旗手』。」
費思麗的聲音響起,周圍一切的雜音彷彿都不復存在,腦海裡只有她剛剛所說的這句話。
--我……被提名……擔任執旗手?
理智清晰的知道這是在夢中,而眼前的景象卻清晰的不似是夢境,因為此情此景在記憶中銘刻的如此清晰,絕不會隨時間流逝而褪色。
明知道事件的後續與結果,依芙蕾雅仍感到自己的心跳無法控制的加速了。
因為她總是擔心,會不會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才是夢境,其實自己,一直還在斯塔特聖盟第一次會議的會場上?
--我……執旗手……這可是受到整個大陸認同的象徵……即使是提名,也是無上的光榮……
--不可以……不可以……希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
--但……稍稍期待一下……也沒有關係吧?
「什麼嘛~~~被你搶先一步……這可是增加小~依~娜~好感度的重要機會來得……」
視覺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並不是記憶已經淡去,而是當時的自己根本沒辦法清晰的注視台上。
「……我……(認真狀)……琳蒂絲?朱妮?瓦爾基裡,代表翼人族支持龍族代表的提議,由依芙蕾雅?金?羅斯愛爾擔當首任『執旗手』。」
「妮娜?梅露露~~~妖精族願意跟隨領路人的羽翼~~~」
--琳的認同是理所應當的,這只是來自朋友的饋贈……
「納蘭可?費斯弗,代表狼人族支持該議題。依芙蕾雅……我原以為,這個時代,已經看不到如此純淨的靈魂。」
--我的靈魂……純淨?哈……還以為早就是一片漆黑了呢……
「愛絲麗雅?煌月,代表精靈族表示棄權。我們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對於那個孩子,我沒有反對的理由……但是,我覺得瞭解一個人需要更多的時間。」
--那你覺得需要多久?可不是誰都有精靈花上百年交一個摯友的耐心!
然後,模糊的視線一下子又變得清晰起來,能夠清楚的看到從陰影中向前一步的兩位少女,和她們背後散發出光芒的身影。
「絲萊特?依納賽特……」
「娜塔?阿斯娜……」
「……傳達『懺罪少女』普莉泰絲的神諭……」
「……傳達『求知與探索的女神』阿斯娜的神諭……」
「「……依芙蕾雅?金?羅斯愛爾,將受到神明的祝福。」」
……
……
……
「嗚……嗚嗯……」
夢境到此結束,依芙蕾雅尚有些無力的眼睛微微顫動著,感到些許涼意。
不知何時起,淚水已經流滿她的臉頰。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過依芙蕾雅的臉頰,拭去了晶瑩的水珠。
「看你睡得那麼舒服的樣子,就沒忍心叫醒你……笑得很幸福的樣子,做了個美夢嗎?」
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握住自己右手的科裡亞的臉。
「你你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
猛地一驚,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睡衣,正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科裡亞則搬了個椅子坐在床邊,也不知來了多久。
下意識的想要將被對方握住的手抽回來,那雙手傳來的力量卻出乎意料的大,些微的掙扎過後,依芙蕾雅放棄了。
「放心,睡衣是琳幫你換的……」似乎弄錯了依芙蕾雅臉色緋紅的原因,科裡亞解釋道。
「吶……你在這裡做什麼?」
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依芙蕾雅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在說話。
「我?」科裡亞頓了頓,握住依芙蕾雅右手的力度又增加了幾分,「我啊,是來補充『依芙蕾雅能量』的呦~~~」
「什麼依、依芙蕾雅能量啊!」
「當然是讓人戰無不勝的力量了~~~」
--戰……無不勝?
臉紅之餘,依芙蕾雅剛剛注意到,房間外面喧鬧的聲音。
她沒辦法像科裡亞一樣只憑耳朵就得到詳細的情報,但是,分辨出巨龍雙翼拍打的聲音,還是做得到的。
「科裡亞,你是要……」
「嗯,第四軍團管起來很麻煩吧?而且,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有琳蒂絲幫忙的話,依娜也不能發揮自己的頭腦吧?那麼努力的記住所有的情報,認真想出的計劃就算悶在心裡,也不能讓依娜的胸圍增長呦~~~」
為了充分發揮單兵實力極強的,各族少數的冒險者、遊歷者,以及一些有著不可複製奇遇的強者的力量,依芙蕾雅提議將他們單獨編製為一個軍團,以小隊而非軍隊的形式執行任務,以便最大限度的利用這些人的實力。
然而,強者有著強者的驕傲,想要管束這些在各自的領域中頂尖的實力者卻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最後,依芙蕾雅乾脆提議,讓第四軍團內部自行解決--反正他們的實際人數遠遠夠不上「軍團」的規模,每個人互相見一面也不會很費時。
當然,每個人互相打一架也不會很費時。
「等等,你該不會想要……」
「嗯,我不是說過嗎?我會為你掃平一切障礙!」
「不可能的!你以為第四軍團裡面都是些什麼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小看朱茵大陸的……」
「沒問題的。」
一切的情緒在科裡亞微微收緊的雙手間消失無蹤。
「沒問題的。就像依芙蕾雅絕對不會錯一樣,科裡亞,是絕對不會輸的。」
還來不及發表反對的言論,依芙蕾雅的嘴唇就被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封住了。
「……啾--」
等到臉色通紅的依芙蕾雅清醒過來時,房間裡只剩她一個人了。
-------台階-------
-------的話-------
一想到要開新坑,突然變得無法控制起來……大綱,設定,人物,新坑的內容把台階僅有的腦容量都佔據了……不過想了想,新坑準備攢一些存稿,等舊坑完結後再認真開挖,所以暫時還是把精力放在這裡好了。
對了,這兩天最重要的新聞是泥轟的地震、海嘯以及核電站事故吧?關於這件事,台階的感想只有--
我啊,真是個沒血沒淚,沒素質沒修養沒人性,徹頭徹尾的人渣啊。
理智上知道應該表示深切的哀悼,對於雲南的同胞,光是看著照片和文字就能影響到吃飯的胃口,但是對於海的另一面……
理智上知道不對,但情緒還是難以控制……
為了不被抨擊和指責(喂喂,有幾個人能看到這段話?)台階就不把自己臉上的表情說出來了……
沒救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