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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致英雄的讚美詩.序 文 / 白玉樓的台階

    「放棄無謂的抵抗吧,難道『劍丘的騎士』,竟要對昔日的戰友刀劍相向?」

    面對如此的言語,紅衣騎士默默地握緊手中的黑白雙刀。

    「我……」

    邪惡的巫師使用邪惡的魔法,操縱了騎士昔日的戰友,曾經最可靠夥伴,如今成為阻止騎士消滅惡人的屏障。

    「去殺了他!」

    在邪惡的巫師的邪惡的命令下,受邪惡的魔法操縱的勇士們紛紛揮舞手中的武器衝向阿茶。

    「……一直……」

    面對鋼鐵交織成的無縫天網,騎士不退反進,捨身衝向被層層人網所保護的邪惡巫師。

    「哈哈哈……你想要自殺……咕」從胸膛刺入的利刃,將邪惡巫師的獰笑定在了臉上,「……怎,怎麼會……」

    並不是阿茶表現出超人的技藝,瞬間閃過所有人的攻擊,而是那些人,在手中的武器即將擊中阿茶的時候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對於曾經歷無數戰場的「劍丘的騎士」而言,已足夠他穿越人牆,殺死毫無防備的邪惡巫師了。

    「……相信我的同伴!」

    是夥伴之間的信任在最後的時刻創造了奇跡,讓被操縱的人暫時脫離了邪惡的魔法。

    ……

    「……好了,至此,『劍丘的騎士』打敗了在幕後操縱王國的邪惡巫師,和夥伴們再度踏上旅程,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少女「啪」的一聲合上手中的書,微笑著做出了總結。

    綴有蕾絲邊的潔白長裙,柔順的栗色長髮整齊的垂落在腰間,頭頂的白色陽傘將午後的陽光全部擋下,不讓它們傷害到少女柔嫩的肌膚,簡直就是「大小姐」三個字的標準模板。

    要說哪裡奇怪的話,大概只有夾在少女左耳的筆,完全是朱茵各處小報記者們喜歡的,不求美觀,只追求實用價值的魔法筆。

    「潔汀莉姐姐,為什麼騎士的名字叫『阿茶』?好奇怪的名字啊。」

    原本靜靜坐在草地上聽故事的孩子們一下子圍了上來,紛紛提出自己的問題。

    「嗯……聽說阿茶是來自遠東之地的英雄,那裡人的命名方式和我們不同吧。」

    「我也能當英雄嗎?」

    「呵呵,那你可不能再在武技的訓練上偷懶了~~~」

    「姐姐,姐姐,為什麼剛才你說了那麼多『邪惡』啊?」

    「『劍丘的騎士』阿茶是英雄啊,想要傷害他的當然是邪惡的傢伙了。」

    「那……阿茶他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從此和心愛的人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啊……」

    對於這個問題,潔汀莉沒有立刻回答。

    「是吧?一定是吧?」

    在場的孩子們齊齊用亮閃閃的眼神看著潔汀莉

    「……呵呵,當然了,」少女輕輕撫摩懷裡的書,「也許有一天,你們也會遇上正義的夥伴呢!」

    「「「哇啊--」」」

    孩子們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對於某一個未來的嚮往。

    「大小姐……到了該回去的時間了。」

    無論衣著,樣貌,聲音……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小一號的潔汀莉。若不是她怯懦的聲音中所堅持的主從關係,任誰也會認為她們是一對姊妹吧?

    「嘉~莉!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潔汀莉』就可以了。」

    「是!大小……潔汀莉小姐……」

    「唉……算了算了……已經很遲了吧?」對於這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女,潔汀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吶,大家明天見!」

    「「「再見!潔汀莉姐姐!」」」

    ……

    ……

    ……

    春天午後的陽光,溫暖而又不至炎熱,將身上尚未褪去的冬裝曬得蓬蓬鬆鬆的,好像全身都被埋在棉被裡,總是讓人不由地感覺到睏倦。

    應當是正農忙的時節,鎮子裡悠閒的氣氛卻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人們好像剛剛從冬眠中醒來,曬著暖洋洋的初春陽光,又即將投入一次不覺曉的春眠之中。

    歸根結底,在魔力充沛的朱茵大陸,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的成長都非常迅速,如果僅僅是維持生計所需的糧食,根本費不了多少工夫,相較而言,更讓人們擔心的是野外繁殖過快的獸群,以至於無論是否需要,每隔幾個月總有一次大規模的狩獵。

    在小鎮的第一大街--啊,說是第一大街,這裡正規的道路只有一條而已--略帶匆忙的步伐,為小鎮注入一份活力。

    「午安,潔汀莉小姐!」

    「午安。」

    「我家的混小子老是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只是給孩子們講幾個故事而已,我也覺得很開心,都是很乖巧的孩子呢。」

    「呦~~~小嘉莉,新出爐的肥面,拿一個嘗嘗吧?」

    「不,不用了……謝謝。」

    結伴而行的兩位少女,和一路上所有的鎮民打著招呼。究竟是這裡的人原本就如此熱情呢?還是少女們本身很受本地居民的愛戴?大概,兩者都有吧……

    位於聖雷奧森山脈外緣的瑞卡德,是一個人口不足一千,勉強脫離「村莊」,被劃歸「村鎮」級別的小地方。雖然交通略有不便,但是溫和的氣候,肥沃的土地,以及生長在這個偏遠村落的特有珍貴藥材,使得本地居民都有著相當舒適的生活。除了每月一次前來收購藥材的商隊之外,這裡再無與外界的聯繫。

    安逸,悠閒,富足,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確確實實是存在的。

    「快點,快點啊!」

    以略微顯得失禮的快步行走在前的潔汀莉不時回頭催促著。

    「哈……潔汀莉小姐,書是不會……跑掉的啦……」

    嘉莉臉色通紅的跟在潔汀莉身後,試圖大小姐因為奔跑而揚起的裙角壓下,遮住那一抹時隱時現的粉紅色。

    「不行不行~~~我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潔汀莉.瑞卡德,現年十七歲,生平最大的愛好便是誦讀各類傳奇故事,一直被她視若珍寶緊緊抱在懷裡的厚重精裝本,原本是一片空白,不過現在已經有一半以上被潔汀莉寫下的「讀書筆記」「英雄資料」。

    每個月一次,會有一支商隊從雷奧森,那是她最最期待的日子。

    「慢一點啊……潔汀莉小姐……」

    「呵呵……今天會讀到什麼樣的故事呢~~~」

    「大小姐--等等啊--」

    --------夜幕--------

    「稱號是『破城戰槍』,嗯,和寶具同名嗎?目前……屬於裁決教會……完成!」

    寫完最後一行字,潔汀莉活動著有些酸痛的手腕,滿足的欣賞自己工作的結果。

    --以後能夠讓更多的人看到的話……作為孩子們的睡前故事不是很好嗎?就叫做……《一百個勇者的故事》好了,不過,那樣的話還差很多啊。

    誦讀含英雄的故事之後,將人物的資料整理出來,依照自己的想像配上插圖,一篇篇整理成書籍,珍重的抱在懷裡。每天晚上就寢前,總要把它壓在枕下,期待能與故事中的角色在夢中相會。

    「嗯--」

    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轉頭看看身邊的時鐘--已經接近凌晨了。

    「哎呀!這麼晚了……有黑眼圈的話,明天會被父親罵的……早點睡吧。」

    隨手把燈熄掉,潔汀莉看了看一片凌亂的書桌,決定明天早上再來收拾。

    等等……看?

    房間裡唯一的魔法檯燈剛剛熄滅,現在的時間,離天亮還相當遙遠。但是從窗外透來的光線照耀下,房間裡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麼回事?」

    仔細去聽的話,還能聽到「辟辟剝剝」的聲音……聽上去,和冬天時火爐裡傳出的聲音沒什麼區別。

    潔汀莉猶豫了幾秒鐘,走向緊閉的房門。

    「赫……呼--」

    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潔汀莉緊張的深吸了一口氣……好在,房門後面並沒有藏著一個惡魔或是怪獸。院子裡看上去和平時並無明顯的區別……除了稍微顯得明亮一些,一直有火光從圍牆的上緣照射在小小的院子裡。

    「噹!噹!當!」

    應當只在早晨和傍晚各響起一次的鐘樓,卻在錯誤的時刻響起,鐘聲一遍急過一遍,迴響在小鎮上空。

    「今天有慶典嗎?」

    是真的不知道,或者只是不肯承認?衣著單薄的少女微微顫抖了一陣,卻不願返回房間,一直,一直看著泛紅的天空。

    「潔汀莉!潔汀莉!」焦急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嘉莉急匆匆的跑到潔汀莉面前,「原來您在這裡啊……潔汀莉小姐。」

    「真是的……說了這麼多年了,要叫我潔汀莉……」

    像平時一樣,潔汀莉微笑著糾正嘉莉對自己的稱呼,不過臉上的那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也許,已經猜出一部分的真相……也許覺得只要自己像平時一樣,周圍就真的如同平時一樣……

    「……來不及了,小姐!鎮子被攻擊了,現在老爺正組織民兵防衛,鎮民都集中在鐘樓下了!我們也趕緊走吧!」

    「……不可能!」

    僵立當場的潔汀莉,彷彿要否決一切的大喊著。

    ……

    ……

    ……

    一牆之隔,就是人間與煉獄。

    火焰從一戶人家遊蕩到另一戶人家,木質的建築是它們最好的道路。房屋和人類的呻吟聲混合在一起,空氣中飄蕩著烤肉的香氣。

    凌晨兩三點鐘,直到天亮之前,是作息正常的人類最疲倦的時候,許多人恐怕連發生了什麼也沒有搞清,就被烈火封在家中,唯一能做的是在窒息和高溫之間選擇一個喜歡的死法。

    得益於常年與外族的戰爭,這個世界被稱作納姆的人類,往往從小接受應對各種緊急情況的訓練。

    年長的孩子帶著年幼的鄰家小孩沿著大大小小的街道向著鎮子中央的鐘樓集中;

    婦女檢查自家附近的居民是否全部安全撤退--或是全部死亡;

    青年們迅速的聚集在糧倉,器械庫等重要地點,拿起武器保護小鎮的命脈;

    最後,其他年長的男性,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感受著胸前「榮耀之石」的溫度,他們將要直接與敢於進犯自己家園的敵人對抗。

    無論是異族入侵,還是魔獸攻城,都能迅速而有效的組織起防衛……並且加以反擊,這就是納姆族政府最重視的法令--《生存法則》--它確實是個體實力弱小的人類,為了生存必須遵守的基本法則。

    「後退!後退!」

    「呃啊!」

    「救……」

    但是前方不斷接近的慘叫,說明了曾經無數次保護納姆族聚居地的《生存法則》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起到效果--防線正在節節崩潰。

    因為這一次威脅到居民生命的,不是外族……

    侵入瑞卡德的,正是另一群人類--一群盜匪。

    任何情況下,總有著無視於大義,無視於來自外界的威脅,為了個人利益而將罪惡之手伸向同胞的傢伙存在。

    偏偏這些人比任何外族更加危險:他們知道人類的弱點,他們瞭解防線構建的方式,他們清楚人們在危機下會做出的每一步反應。

    最瞭解如何去殺死人類的,永遠是人類本身。

    ……

    ……

    ……

    屬於鎮民們的空間一步步被壓縮,火焰與倒塌的房屋堵塞了道路,將原本大小就有限的瑞卡德分割成一個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鎮民的慘叫聲不時的從各處傳來,熟悉的聲音讓潔汀莉內心一陣陣抽搐,然而……無能為力。

    --不應該……不應該發生這種事情的……

    正常情況下,作為維持鎮子和平的基礎,鎮民的自警隊還是有著相當程度戰鬥力的,但是有多少人會穿著盔甲睡覺呢?有多少人會隨身攜帶武器呢?

    而且對方明顯事先做過充分的調查,不知採取了怎樣的手段清理了瑞卡德的哨兵。緊接著,存放武器的地方,有實力的警備隊員居住的地方,發出警報的地方,全部在第一時間就被撬掉……僅僅是為了敲響警鐘就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

    --明明有強大的實力……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啪!」

    急急忙忙的奔跑中,潔汀莉不小心把一直抱在懷裡的書弄掉了。

    「等一下!」

    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想要撿起重要的書。

    「小姐,現在不是……」

    「小姐,這是你丟的書嗎?」

    有一隻手,潔汀莉之前撿起了她丟的書。

    「謝謝,我……」

    「嘉莉!」

    剛才是嘉莉試圖阻止潔汀莉停下腳步撿書,現在換成潔汀莉阻止嘉莉靠近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

    「嗯……英雄傳記啊」單手持劍的青年饒有興趣的翻看著手中的精裝本,輕輕搖了搖頭,「愚蠢的民眾,從未想過依靠自己的努力,總是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英雄身上……」

    左手一揚,少女重視的書像垃圾一樣丟了過來,緊跟其後的,是無情的利刃。

    「英雄,根本不存在!」

    「絕對不是!」

    意料之外的強烈反駁,讓青年的劍在潔汀莉的面前暫時停下了。

    「絕對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潔汀莉毫不畏懼的面對幾乎劃破自己臉頰的利劍,與青年對視的眼神中,滿是不容侵犯的信念,「英雄絕不不是任意回應人們期待的許願機!」

    她的左手把書抱在胸前,右手悄悄的伸到背後,在嘉莉的手心描劃著。

    「哼!那你覺得英雄是什麼?」

    語氣輕佻,帶著一絲不屑,青年手中的劍一寸也沒有移開。

    「英雄是象徵,他們的存在給予人們勇氣,而勇氣使凡人……」左手不動聲色的在書脊上摸索著,「……成為英雄!」

    手中的書猛地丟向青年,潔汀莉拉起嘉莉轉身便逃。青年的劍順勢劈下,終究慢了一步,想要追擊的時候,卻被漫天飛舞的紙片遮擋了視線。

    「……英雄……麼……」

    青年的話到此為止……一柄沾血的短刀自他的背後刺入,從胸前透出。

    ……

    ……

    ……

    那本書原本就是潔汀莉自己裝訂的,只要將書脊上的一條線抽出,整本書便會散架。

    常年的心血化作紙片,投入烈火之中,這一次,潔汀莉步子沒有哪怕最輕微的遲緩。

    「大,大小姐……」

    「……」

    --剛才居然說了那種話……其實,我真的期待過,那把劍落下之前,會有一位英雄來救我呢……

    潔汀莉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鐘樓。

    小鎮的鐘聲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再響起了。

    --大家都沒事嗎?至少,必須先讓鐘聲響起……

    少女們竭力奔跑,再一個轉角,再一個轉角後就能看到鐘樓的入口了……

    「颯--」

    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在轉角之後映入潔汀莉眼簾的,是一片金屬反射的耀眼光芒。

    鐘聲不但能聚集鎮民,同時也聚集了盜匪……對於盜匪而言,佔領鐘樓附近的街道,然後就可以輕輕鬆鬆的一個個殺死全力逃到此地,精神一下子放鬆下來的鎮民了。

    --不……我不承認這種結局……

    刀刃在空中劃下一道圓弧,圓弧的盡頭將是潔汀莉的額頭。

    --大家會死……我救不了他們……

    時間在這一瞬間彷彿減緩了,潔汀莉清楚的聽到身後嘉莉的驚呼。

    --拜託了……誰都好……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潔汀莉腦海中想到不是自己的死,而是鎮子被毀滅的模樣。

    --幫幫我吧!

    「叮!」

    減緩的時間恢復了原樣,利刃從左耳擦過,順著左肩將鮮活的人體化作兩片肉與骨骼的混合物,溫熱的鮮血灑滿潔汀莉的身體,白色的裙子上開發了朵朵紅花。

    「嗚啊啊啊啊啊--呃!」

    「救……」

    一聲聲慘叫剛剛離開喉嚨,便被永遠的留在唇齒之間,一個接著一個,生命在這裡消失,比飄入火堆的雪花消失的更快。

    「怎,怎麼會……」

    潔汀莉愣在原地。

    在最後的時刻,架開即將殺死少女的刀刃的身影。

    那個穿著紅色鎧甲,用暗紅色的披風在盜匪群裡留下一道道瑰麗的殘影,散播死亡的身影。

    每日,隨身攜帶記敘他的物品;

    每夜,滿心期待關於他的夢境

    一筆一劃,描劃他的形象;

    絕對不可能認錯的,那是潔汀莉最最熟悉的身影之一。

    「『劍丘的騎士』……阿茶?」

    但是,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就意味著更加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劍丘的騎士」阿茶,早在幾十年前便去世了。

    「為什麼……」

    雖然喜歡關於英雄的故事,不過潔汀莉從沒有相信他們真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英雄之類的,離這個小鎮太遙遠了,英雄唯一的用處,便是鼓勵小孩子們認真的學習和訓練。

    但是現在,不應來到這裡的英雄,確確實實的出現,並且,正在拯救危難中的小鎮。

    「……果,果然……」

    眼淚順著潔汀莉的臉頰流下,無從知曉,「果然」之後的話語,究竟是什麼。

    一本攤開的書,從虛無中出現,漸漸成形。

    書頁快速的翻動著,翻過一頁頁留有娟秀筆記的紙張,最後停在其中的某一頁上。

    劍丘的騎士.阿茶。

    「啪!」

    無人翻動,精裝本的書自己合上了,靜靜,躺在少女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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