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以詐立,我憑什麼相信你?」劉修擺擺手,有些蠻橫的打斷了袁熙,「我曾經答應過你的父親保命你兄弟的性命,但是你要搞清楚,僅僅是性命而已,你們不要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超過了我的承諾,我不予理睬的。」
袁熙一聽就急了:「大王,皇長子真的在鄴城。」
「你說那是皇長子就是皇長子?」劉修冷笑一聲:「天下相似之人甚多,當初你父親還說我和陛下長得像呢,搞了個什麼滴血認親,這件事結果如何,你不會不知道吧?」
「的確如此。」郭嘉在一旁不陰不陽的插嘴道:「你們無非就是想給大王栽贓,城破之時,弄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來,謊稱這就是皇長子,把這個罪名栽在大王身上。不過你們想得太簡單了,天下有幾個人能相信你們這種拙劣的伎倆?」
要論鬥心計,袁熙哪裡是劉修和郭嘉君臣的對手,三言兩語過後,袁熙陣角大亂,額頭沁出了汗珠。他懷疑劉修根本就不想承認皇長子在鄴城,所以要把真的也說成假的。虧得他出城之前,逢紀就預料到這個情況,要不然袁熙此時此刻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
袁熙冷笑一聲:「大王如果想掩耳盜鈴,那可有些想偏了。如今知道皇長子在鄴城的,可不僅是我們兄弟,城中的人知道的也不少,難道大王不怕人言可畏,還是想把他們全殺了?就算大王能把城裡的人殺光。那城外的人呢?衛將軍呢?」
劉修臉色有些不自然,既有些惱怒,又有些被人看破心事後的窘迫,他冷笑一聲:「掩耳盜鈴?你是以為我想殺大皇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皇長子從洛陽劫到鄴城來,置於險地的,可是你們袁氏父子。而不是我,如今還想反咬一口不成?」
袁熙冷笑不語,他知道。劉修這麼說不過是遮掩一下而已,他的話語中已經接受了皇長子在鄴城的可能,而且他知道。他無法掩住世人的耳目。這就夠了,那些場面話大可以不必理會。
劉修思索了片刻,無奈的說道:「既然衛將軍也知道,那就將衛將軍請來商議一番。」
郭嘉張口欲言,劉修揮揮衣袖,示意他去照辦。郭嘉無奈,到帳外安排人去請曹操。見此情景,袁熙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劉修不講理,他早有耳聞,生怕劉修一怒之下把他殺了。既然劉修派人去請曹操,想來動粗的可能性不大了。
時間不長,曹操來了,聽完了袁熙的話,他點了點頭:「我的確聽說過。是荀諶所言。」
荀諶是荀彧的四兄,曹操特別提起他,隱隱有提醒劉修的意思,你難道還想把荀諶一起殺了?更何況鄴城裡面不光有荀諶,還有很多穎川人,打仗的時候死一些人可以理解。為了掩蓋皇長子的消息而大開殺戒,這可是很麻煩的事。
劉修眉頭緊鎖,有些煩躁的說道:「是真是假還沒確定,如何能定?焉知他們不是緩兵之計?我原本想擊敗烏桓,收復幽州之後就直撲草原,剿滅和連餘孽,現在卻糾纏在鄴城。秋天已到,和連如果得到消息遠遁,我到哪裡去找他?」
曹操有些尷尬,鄴城原本是安排給他的任務,也是給他立功的機會,沒曾想冒出個皇長子的事情,他不敢惹火燒身,這才請劉修來處理。劉修顯然對他的處理手段非常不清,這才用這些話來敲打他。
「我說過,我給他們三天時間。今天是最後一天,到明天清晨,還有十個時辰。」劉修站起身來,蠻橫的一揮手:「在這十個時辰內,你把皇長子帶到我的面前,我可以和你們談。否則,明天早晨第一縷陽光照到鄴城城頭的時候,我將準時開始攻擊。」
袁熙大驚,剛要說話,劉修瞪了他一眼:「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你休要再多言,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這個信口雌黃的小子。」
袁熙真急了,怒氣上湧,剛要說話,曹操攔住了他。「大王,皇長子是城中人的最後希望,你覺得他們會將他送出城來?」
「不送出城來,怎能辨別真假?」劉修臉色陰沉:「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三天,難道你要我食言而肥?」
曹操苦笑,劉修這是耍蠻,不過他有耍蠻的實力,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其實,要辨別皇長子的真假,有很多辦法,派認識皇長子的人進城一趟便是了。」
袁熙聞言大喜,連連點頭。劉修要讓他們把皇長子送出城,他肯定是不會答應的,送出來,進了劉修的軍營,他們還拿什麼和劉修談判?萬一到時候劉修一定說這是假的,殺了皇長子,還把罪名栽贓到他們頭上,那更沒地兒喊冤去。現在曹操提出派人入城,這卻是避免劉修明天開始攻城的唯一辦法。
劉修皺著眉頭沉吟了半晌,有些勉強:「可是認識皇長子的人不多,大部分還在洛陽,十個時辰,那可是來不及的。」
曹操很無語,劉修明知認識皇長子的人大多在洛陽,卻死摳住十個時辰不鬆口,這分明還是不想講理嘛。他猶豫了半晌:「元讓認識,可以讓他進城去看一趟。大王身邊可有認識皇長子的,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劉修惱怒的瞪了曹操一眼,卻不好說什麼。曹操的意思很明白,他派夏侯惇去,劉修再派一個信得過的人去,確認一下皇長子劉辨是否在鄴城。如果劉修不同意,那只能說明劉修心虛了。劉修知道他的用意,卻無法拒絕。他正在思考,郭嘉道:「大王,我認識皇長子,我去吧。」
「你?」劉修剛要搖頭,郭嘉又道:「大王,時間緊急,不要猶豫了。我以前送和翁主入宮時,多次見過皇長子,就算他現在有些變化,我想我也能認得出來的。」
見劉修還有些猶豫,曹操連忙說道:「奉孝所言正是,他是你身邊的親信,想必你不至於懷疑他吧?我和奉孝相處了一段時間,相信他會秉公直言的。」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懷疑他。」劉修又好氣又好笑,無可奈何的應了。袁熙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劉修讓他和曹操在外面等著,他要和郭嘉交待幾句話。袁熙和曹操也沒反對,出帳等候。兩人站在帳外,看著已經西斜的夕陽,袁熙想起劉修說父親袁紹已經戰死的消息,不禁悲從中來。
「賢侄,你怎麼了?」
「我父親……戰死了。」袁熙泣聲道。
曹操早就知道這件事,此刻看到袁熙傷心,也有些傷感。他年輕時候和袁紹交好,雖說有依附的意思在其中,可畢竟他們還是朋友。如今袁紹戰死,想起那時在洛陽城的時光,他黯然神傷。
帳內,劉修和郭嘉相對而坐。劉修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無奈和惱怒,只有擔心。他擔心的是郭嘉進城後的安全問題,而不是皇長子在不在鄴城的事。
「大王,我是唯一適合進城的人。」郭嘉很誠懇的說道:「正因為大王對我的信任,曹操才會讓夏侯惇進城,他和夏侯惇情如兄弟,又怎麼會讓夏侯惇冒險?至於和城中密諜的接觸,又有誰能比我更合適?不入虎穴,焉得皇子。」
「這個我知道,我只是擔心那些人會瘋。」劉修拍拍郭嘉的肩膀:「你不要勉強,實在不行,就和他們談判就是了。陛下我都不在乎,皇長子又能算得了什麼。」
郭嘉搖搖頭,很堅決的說道:「陛下是陛下,皇長子是皇長子。臣就算冒再大的危險,也不能讓大王的面前再多一個障礙。請大王放心,我哪怕是以身犯險,也一定會完成任務。」
劉修長歎一聲,撫著郭嘉的肩頭,半晌無語。對於那個位置,他手下的這些人比他本人還熱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更多的是無奈,是被人推著向前走。
「你還是小心些,皇長子充其量只是一時的困難,他擋不住我的。」
郭嘉不吭聲,俯身再拜,站起身,看著劉修,笑了笑:「大王,我走了。」
劉修點點頭,轉過身,負手而立。郭嘉又拜了一拜,轉身出帳,對正在傷感的曹操和袁熙笑道:「時間緊急,我們還是早點出發吧。」
袁熙和曹操交換了一個眼神,連連點頭。曹操立即回營,叫來了夏侯惇,把事情的原委講給他聽,更重要的是分析這裡面對曹家的利益得失。夏侯惇聽了,慨然應諾,稍微準備了一番,就出城和郭嘉一起,跟著袁熙進了城。
看到郭嘉和夏侯惇,袁譚和逢紀有些詫異,聽完了袁熙的敘述,他們面面相覷。不過他們也知道,雙方實力懸殊,他們沒有多少和劉修討價還價的底氣,既然人都已經進了城,那就照辦吧。
袁熙隨即派人去請皇長子,然後請郭嘉和夏侯惇入座。郭嘉微笑著點點頭,拱了拱手。在拱手的時候,他左手的小拇指翹了起來,仿若手印。
袁譚沒有注意,逢紀也沒有注意,其他人也沒有注意到。不過,在他們入座之後,一個衛士和身邊的夥伴耳語了幾句,然後一手捂著小腹,匆匆的出了院子,沿著一條長長的小巷,直奔後院的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