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翁主來了。」
曹昂的一句話,讓正在討論軍情的小天子等人全都愣了一下。小天子脫口而出:「她來幹什麼?」
曹昂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小天子的問題,只好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茫然的站在那裡。小天子被他那樣子逗得一樂,一拍額頭,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些不著調,連忙對曹昂說道:「子修,你別站著了,去把和翁主請進來吧。來人,為和翁主準備坐席。」
曹昂應了一聲,轉身走了。時間不長,劉和在藍蘭和孫策的護衛下,快步走了過來。她一個人進了大帳,掃視了一圈,快步走到小天子面前,剛準備下拜,一直注視著她的小天子一抬手,制止了她,笑盈盈的說道:「阿和,這裡是軍營,你又身穿甲冑,就以軍禮見吧。」
劉和抿著嘴笑著應了,以軍禮拜見。見完了天子,她又轉過身,恭恭敬敬的向盧敏和徐榮行禮:「劉和見過盧師伯、徐中郎。」
盧敏和徐榮連忙還禮,劉和客氣,那是劉修給他們面子,他們可不敢托大,真把自己當成翁主的長輩。
天子微微一笑:「阿和,怎麼還是徐中郎,朕已經封為他蕩寇將軍了。」
劉和一聽,連忙重新見禮:「賀喜徐將軍。」
徐榮憨厚的笑笑,搓著手道:「翁主客氣了。陛下也是剛剛封賞立功的將士,消息已經送給將軍。可能和翁主錯過了。」
蕩寇將軍是雜號將軍,比中郎將只高一級,卻是雜號將軍中稱號比較尊貴的。漢代領兵通常以中郎將為將,將軍的稱號本來就不多,哪怕是一個雜號將軍也是很難得的。小天子這麼做倒不是吝嗇官位,而是不想引起劉修的誤會,徐榮趕緊這麼聲明。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絕不會因為天子的封賞而改投門戶。劉和心知肚明,什麼也不說。只是靦腆的一笑。
等劉和入坐,小天子很高興的問道:「這麼急著趕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沒什麼事。只是阿爹接到了徐將軍的捷報後很高興。我也非常好奇,阿爹便讓我來向徐將軍請教。另外,我也想來看看太后,好多天不見她,頗為想念。」
「原來如此。」小天子點點頭,「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討論攻打平輿城的事,你一起聽聽,正好一起向盧中郎和徐將軍請教一番。」
劉和點頭應是。小天子示意徐榮繼續剛才的話題。擊敗了許攸之後,他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整頓俘虜。徐榮前後一共抓了一萬三千多俘虜,相對於總兵力不足兩萬人的御營來說,這些俘虜實在太多了些,僅口糧便是一個大問題,一旦處理不妥當。引起兵變,那大勝利也會演變成大災難。這兩天小天子一直沒有發動對平輿城的攻擊,就是在和盧敏、徐榮商量這些事情。
盧敏的建議是把這些俘虜挑一部分強壯的出來補充到營中,剩下的人全部就在解送,讓他們自己回家務農,因為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可是徐榮不贊成這個做法。他覺得在袁隗沒有投降之前,解散的這些士卒很有可能重新被袁家吸引過去,但是他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就算是送到揚州或者荊州安置,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到足夠的人手押送。
簡單的向劉和敘述了一般目前的困難之後,小天子看向劉和:「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劉和不假思索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小天子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你在驃騎將軍身邊那麼久,難道就沒學點為政之道,還是全部學的是用兵之道?」
劉和不為所動,欠身答道:「我在驃騎將軍身邊是學了一些道理,不過眼下我還只是學習,沒有什麼經驗,所知的不過是一些膚淺的說教,哪裡敢在這種場合置喙。能夠聽諸君高談闊論,我就心滿意足了,不敢以拙劣的淺見打擾諸君的思路。」
天子有些尷尬的轉過臉,沒有再說話。盧敏見了,連忙說道:「那翁主行前,驃騎將軍有沒有什麼指示?」
「沒有。」劉和很客氣的回答道:「驃騎將軍說,這裡有太后,有陛下,有諸君,他非常放心,相信你們一定能順利的解決汝南的叛軍。除此之外,他沒有說什麼。」
盧敏沉默了片刻,和徐榮交換了一個眼神,徐榮默默的點了點頭,對劉修的信任和放手覺得既榮幸,又壓力甚大。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請示一下太后。」盧敏提議道。
天子秀氣的眉毛挑了挑,沒有反對。他站起身來,向劉和伸出手。「阿和,我們一起去見太后吧。」
劉和也跟著起身,卻沒有接小天子的手,而是斂身施了一禮:「請陛下先行。」
天子有些訕訕的縮回了手,嗯了一聲,舉步向前走去。劉和跟上,落後一步,一前一後向太后的帳篷走去。盧敏和徐榮恭敬的送他們出帳,等他們走遠了,盧敏微微向後仰著身子,悄聲對徐榮說道:「子烈,你有沒有注意到,和翁主一舉一動,頗有幾分驃騎將軍的神韻。」
徐榮頜首同意:「不錯。從氣度上來看,和翁主的長進非同小可,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了母儀天下的風範,將來肯定能成為一代賢後。」
曹昂正好從他們身邊經過,將徐榮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臉一紅,加快腳步趕了上去。最近這段時間劉和跟著劉修學習,曹蕤卻一直陪在太后身邊,雖說曹家沒什麼實力和楚王府爭這個皇后的寶座,可是曹蕤的心裡卻還沒死心,作為兄長,曹昂對妹妹的那裡小心思自然一清二楚。聽了徐榮這句話,曹昂下意識的認為他們是針對他的,其實徐榮根本就沒看到他在身後,再說了,他們也從來不把曹家當成競爭對手,這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正在和曹蕤弈棋的宋太后一見到身穿皮甲的劉和,頓時喜出望外,起身將劉和摟在懷中,用力的拍了拍,手摸到有些硬的皮甲,又嗔道:「你看你這孩子,又不是上陣作戰,穿什麼皮甲。這大熱天的,身上捂出痱子可怎麼好?快脫下來,脫下來,你阿爹也真是的,當真要把你當個兒子培養嗎?」
劉和害羞的撓了撓頭,連忙推開宋太后:「太后殿下,我現在可不能靠你太近。在軍營裡呆的時間長了,我身上不僅有痱子,還有虱子、跳蚤呢。」
宋太后一愣,隨即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看了一圈,笑著說道:「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也在軍營裡呆了好幾個月了,這身上也不是那麼乾淨的。虱子、跳蚤嘛,我們也是有的,開始被咬得睡不著覺,現在嘛,也都習慣了。」
帳裡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曹蕤乖巧的雙手奉上一杯茶,上下打量了劉和一眼,羨慕的曼聲說道:「和翁主,你可算是回來了。太后這兩天可沒少念叨你,經常和我下棋的時候把我當成你呢。原本我還自覺有和翁主三分相似,可是一看到和翁主此刻的英姿,我真是自慚形穢,不敢比肩了。」
劉和看了她一眼,矜持的點點頭。「你過獎了。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人都有自己的特性,怎麼可能一模一樣呢。我從小在太后身邊長大,多承太后錯愛,現在卻不能侍奉太后左右,多虧有你陪著,說起來,還應該多感謝你呢。」
曹蕤尷尬的笑了笑,恭敬的退到一旁,不敢再接劉和的話鋒。太后一直不動聲色的看著,這時才拉著劉和入座,兩人並肩坐在一起,細細交談,把小天子等人全部冷落在一邊。小天子知道真相,倒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靜靜的陪在一旁。曹蕤小心翼翼的陪了太后這麼久,現在劉和一回來,她就被宋太后擱在一旁,連她被劉和擠兌,宋太后也沒幫她說一句話,心裡不免有些怨氣。不管怎麼說,宋家和曹家的關係總要比和楚王府的關係更近吧,宋太后怎麼就胳膊肘兒往外拐,眼裡只有劉和,卻沒有她呢。就算是劉和的父親劉修實力強勁,可她的父親也不是沒用的人,如果不是曹家在關東支持這麼多年,哪裡還能有今天。
曹蕤一個人坐在旁邊生悶氣,小天子看在眼裡,卻不吭聲,只是無聲的笑了笑。這是個天大的秘密,但是他不敢對任何人說,這種滋味實在有些不好受。即使是和宋太后之間,除了那次宋太后向他說明真相之外,他們也從來不談這個話題,以免洩露風聲。劉修和宮裡的宦官關係好,那也是公開的秘密,天知道哪個人會聽到一言半語,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那樣不管是對宋家還是對小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阿爹現在如何?那邊有困難嗎?」
「沒有,荊州的軍糧已經運到了,阿爹隨時都可以發動攻擊。」劉和嬌笑著說道:「因為徐將軍的勝利來得太突然,就連阿爹也沒有想到,所以之前做的計劃可能需要做一些調整。不過,袁家大勢已去,他們就像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估計要不用兩個月,太后和陛下就可以凱旋。到了那時候,洛陽一定會萬人空巷,歡迎親征大捷的太后和陛下的。」
宋太后看著侃侃而談的劉和,喜悅從心眼裡往外冒,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聽怎麼覺得有道理,她瞟了小天了一眼。「你看,阿和現在可能幹了呢。」
天子恭敬的欠身施禮:「母后說得對,阿和有驃騎將軍這樣的父親教導,實在是讓人羨慕啊。」